林晖死了,就这么死了。
在喻灵看来,这次的事故是对攻防所的挑衅,是恶劣至极的蓄意杀人!
但只有伏炎泽自己才清楚,那个幕后操盘手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是星流攻防所,他的目标,是要杀了伏炎泽这个人!从之前尸血指引他来到南山,见到林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就是幕后黑手的目标。
经过战斗摧残之后的山林显得格外寂静,喻灵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他低着头,问了一句:“那是一个杀手吗?”伏炎泽知道喻灵说的是那个幕后的人,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清楚那个人是谁。
伏炎泽在林晖的尸体前蹲下,帮林晖合上眼睛,他的右手在尸体上抹了一下,林晖残破的衣领燃烧了起来。紫黑色的火蛇舔舐着故去者的躯壳,转瞬之间将其吞噬。
伏炎泽站了起来,拍了拍喻灵的肩膀,“走了。”火焰倒映在喻灵的眼中,翻腾着,滚动着。
“我要杀了他……”喻灵喃喃低语。
“那我负责帮你找到他。”伏炎泽接了一句,缓步行至远方。
“切……又少了一个实验体啊……”深邃的幽暗之中,燃起了一抹墨绿的火光,“不过……那个最高纯度的药物……已经要完成了……伏炎泽……不知道以你现在的身体,能不能承受住经过我那最强药物强化过的全力一击呢……咯咯咯咯咯咯,我很期待啊……”
此时的攻防所档案室,伏炎泽正寻找着破解一切谜团的蛛丝马迹。他要查阅近二十年来星流城以及其周边城邦的相关案例——如果可以找到一切开始的源头,说不定就可以找出制造强化药物的幕后黑手。
现在是神历1784年,往前二十年的档案,都被按顺序排列在档案架上。神历1764年……1765年……
昏黄的灯光下,伏炎泽在狭窄的过道中来回翻找着,“突发疾病……未知原因……致人伤残……”他的口中一直念叨着这几个词,蓦地,他的手在一卷档案前停了下来——“九一七恶性杀人案”尽管档案上的字迹很模糊,但伏炎泽还是辨识了出来,他将这卷档案从架子上取下来,袋子上已经积了一层灰,其右偏上的地方打上了一层火漆,意为原因未明。“是这个吗?”伏炎泽自言自语道,他翻开了这卷档案。
神历1771年国历九月十七日,星隐帝国南部城邦光仪城发生了恶性杀人案件,一个四口之家遭遇袭击,三人死亡,一人重伤,袭击受害者之后,凶手并未逃离,而是开始饮用死者的鲜血,光仪攻防所接到通知,派遣攻防部三人前去缉凶,三人赶到之后,看到凶手在饮血,立马上前与其搏杀,在战斗过程中,攻防部三人气力不济,被击杀两人,一人回撤。后光仪所长李知明追击凶手十几里,将其斩杀于光仪城边境处。经当事者说明,凶手面部畸形化严重,出现了严重的唇裂现象。光仪医务所提取了尸体样本,并未发现有任何已知疾病症状,所以这起案件被定性为恶性杀人。
因为十三年前,星流医务所也参与了这个案件的后续调查工作,所以这卷档案也在星流攻防所有备份。
伏炎泽心中疑窦丛生——档案中关于凶手的描写很模糊,因为唇裂和饮血并不是渴血症特有的标志,他也不能判断凶手是否真的被特殊药物强化过。但是,二十年之内,只有这一个案子和现在星流的案子有些许相似之处。
“光仪吗……”伏炎泽点了点档案,紫眼中流露出一抹危险的光。
“我已经找到了关于那个人的线索。”所长室内,伏炎泽把档案拍在桌子上,喻灵愣了一下,急忙打开档案,“你要去光仪吗?”他抬起头来,询问着。伏炎泽点了点头,“如果那起案子真的是一切的开始,那么光仪一定会有关键线索。帮我联系一下李知明。”喻灵知道此事关系重大,点了点头,喃喃道:“李知明应该是‘极’境武者。十三年前我记得他的定级是‘魂’。”伏炎泽捏了捏脖子,若有所思。
光仪攻防所,所长室,李知明正批阅着这些天来的案件。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却还要处理这些不稀奇的事情——自己多撑几年,说不定光仪会多太平几年。
十三年前的事,李知明依然历历在目。实际上,那件案子,他在档案里隐瞒了一件事。想到这儿,李知明放下了那些文件,揉了揉鼻梁,叹了口气。
“唉……”
“咚咚咚……”所长室的门被敲响了,李知明慌忙抬头,门并没有关上,他看见一个老人站在门口,“老人家,怎么了?”他并不认识门外的人。
“所长,今天早上我们信局收到两封信,信封上面标着寄给攻防所所长的字样,信局派我把这两封信送过来。”老人笑着,两只眼睛眯成了缝——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攻防所所长。李知明愣了一会儿,什么信会寄到攻防所来?要知道如果是哪边发生了紧急事件,那么这些事情都是由事件发生所在地的分局来管,实在无法解决的才以文件的形式送达到总局来的,李知明自己也没什么朋友,平时更不会和别人有书信来往。他接过老人双手奉上的信,对老人说了声谢谢。送信人恭敬地鞠了个躬,退了出去。
李知明叹了一声,“我有那么值得尊敬吗……”他的眼里流出一种莫名的哀伤来。他抬起手上的信,其中一封的信封上除了“致光仪攻防所李知明”之外,并没有别的字迹或标记,连从哪儿寄过来的都没写明。而另一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致李知明老哥”,寄出地点标明是星流城信局。
李知明急忙拆开那封从星流寄来信,信纸上的字迹工整,密密麻麻写了一堆。
敬启者
老哥,我是星流攻防所的所长喻灵,好久没见,这次写信过来有些突兀,打扰到你请见谅。前几天,我们星流城发生了几件案子,这几件事情和贵所十三年前调查的的一件案子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着手调查,却并没有什么发现,为此,我们的一名部下对贵所十三年前发生的案件有所疑问,所以特地登门拜访,他对这几件案子中出现的很多细节都颇为了解。希望老哥能抽出一点时间来帮助我的这名部下了解情况,他有解决这一切问题的能力,所做不当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星流攻防所喻灵
李知明的眼睛仿佛被这封信给吸住了,他越往下读,越觉得震惊。那份档案,星流还留着?十三年前,星流医务所只是以合作研究的名义介入到那起案子中来的,光仪虽然给了他们备份的档案,但是星流与光仪并没有从那个凶手的尸体上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起案子也就被自然而然的搁浅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星流居然出现了与这起案子相似的事情?!李知明的内心处于一种极度混乱的状态。信中提到喻灵的那个部下对这几件案子的细节很了解,李知明的身体不自觉地挺直了,如果……如果那个人真的能解决这件事情的话,说不定自己就可以得到真正的解脱。
李知明心中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这么多年,终于要结束了吗……”他忽然想起来还有另一封信,他拿起那封没有标明寄出地点的信,拆开信的那一刻,李知明的身体僵住了——他看见了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一种字迹,那就像是一群蛆虫在纸上爬行留下来的痕迹。
李局长
多年不见,您的身体,还好吗?多亏了您当年的养育之恩啊,我的实验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阶段……呵呵呵呵呵……我盛情邀请您来观赏我最完美的艺术作品!
信写完了,也没有署名,但很明显这是一封不用署名的信件,读这封信的人自然知道这是谁的手笔。李知明的全身颤抖起来,这封信又将他拖进了无底的深渊。
这是一场无法逃脱的战争!一切都从十三年前开始……
“报告!所长!外面有个人要见你!他说自己是从星流攻防所过来的!”警卫大声的报告声唤醒了深陷于回忆漩涡中的李知明。
“哦,哦,让他进来。”李知明摆了摆手,强装镇定地说。
长廊中传来一阵脚步声,来者站在了门口,“我已经进来了。”李知明挥手让警卫出去,“星流来的,叫什么名字?”他的口吻中带着一丝慌乱,因为怕被识破,没有去看门口的人。
“伏炎泽。”
伏炎泽见李知明没有看他,就踏进了所长室。
李知明没有讲话,伏炎泽也不先开口。他们就这样沉默了良久,最终,李知明抬起头来,“情况我已经大概知道了,喻灵叫你来的。”他的心里很乱,他在想需不需要把之前隐瞒的事情告诉这个星流来的人,那封像是恐吓信又像是邀请函的信件确实震慑住了他。
那个人就要回来了。哪怕只看一眼,这种字迹也会立马唤醒李知明的记忆,那种记忆足够让这个极境的武者颤抖。
伏炎泽看出来李知明有些心神不宁。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李知明不敢和他对视。
“喻灵告诉你了吧,我是为了那件事过来的。”伏炎泽开口了,声音很平静。李知明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安静,他想看看这个人的表情,于是他的眼睛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时间仿佛静止了,那只诡异的,紫色的眼睛中有一种过分正常的平静。像是在审视面前的人。李知明忽然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知道我为什么向喻灵申请来光仪找你吗?”伏炎泽忽然扯了扯嘴角。李知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他说你知道那些事情的细节……”
“他说的话确实是对的,不过这不是全部的原因,我向他隐瞒了另一个来光仪的目的。”伏炎泽说着,将手上拿着的档案拍在了桌子上,他凑近了一些,在李知明的耳边轻轻地说:“就像你在这份档案里也隐瞒了一些事情一样。”
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一般,李知明全身颤抖了起来,一个极境武者居然被一名十几岁的少年惊成这个样子,如果有其他人在旁边,那这个人一定会更加恐惧。
“你……怎么知道的……”李知明没有再回避,他说出了疑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发现我有所隐瞒?
伏炎泽挠了挠脖子,“十三年前,一家四口三人遇害,一人重伤,你们差不多都有详细备案,光仪攻防部派出三人,战死两人,逃走一个。死的那两个一个叫魏诩,一个叫白峰,逃出来的那个,叫啥来着……吴雨沐……应该是这个名字。那一家四口死了的三个也记录在案,男的叫刘墨,女的叫李羽,老的叫刘崆。但唯独那个小的……”李知明终于知道自己的疏漏出在哪儿了,唯独那个小孩儿的名字,没有被登记在案。
伏炎泽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顿了顿,“交换一下信息,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你告诉我你知道的。”
李知明苦笑了一下,“那个孩子,没有名字。”伏炎泽点了点头,“继续。”
“所长……所长……他们都死了……那是个怪物……他把他们……都杀了……好去享用他们的血……那是个……喝血的怪物。”吴雨沐倒在李知明怀里的时候,李知明就知道,他失去了三个好部下。
这三个孩子都是李知明养大的,光仪攻防所里,有好几个孩子,都是所长养大的。“所长是个好人。”这是大家对李知明的评价。
“去死!去死!”李知明举起长刀,将怪物的身体刺穿,这就像是复仇。
“他们都是好孩子,偏偏死在了这个怪物手里。”李知明望着怪物残缺的尸体,长刀不断起落,溅出血红的花。
“好惨……一家三个都死了……只留下一个孩子……那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办?岂不是要背负很大的心理阴影……”李知明回到血腥的现场时,一群群众围在周围,他望着那个失去家人的孩子,只有两个月左右的大小。他不顾周围的嘈杂的人群,从血泊中抱起那个孩子。
谁叫他一直都是好人呢?
核实之后,这个孩子只有一个半月大,还没取名字,叫什么呢?刘……刘……就叫刘越吧,希望他能越过一切障碍,抛弃掉以前的痛苦……
刘越就这样在光仪攻防所生活下来,李知明原以为时间会抹去一切不快,但他把这些都想得太简单了。
刘越五个月大的时候,李知明就看出来了——这个孩子已经长了牙,他会时不时去咬一些东西,像木头,像被子,能咬的东西,他都咬过。原先,李知明还安慰自己,可能刘越只是发育得有些快,加上小孩儿本来就淘气,这些事情很正常。但是,“不正常”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刘越六个月大的时候,他那张开眼睛的时候,时不时会爆鲜红的血丝,看人的眼神很凶狠,攻防所里没人敢带他玩耍。没办法,李知明只能把刘越带回家,找宝妈照顾他。
那天晚上,李知明从攻防所回家,当时天上下着雨,他站在家门口,忽然闻着一股味儿,像是血味儿。他慌忙打开家门,屋里一团糟,他到处找寻着刘越,却没见到他的任何踪迹。
忽然,李知明在桌上找到了一封信,他心中不祥之感油然而生,急忙拆开这封信。
李所长
四个多月不见,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你追杀我的时候,那次你捅了我十几刀,不过幸好,没有捅到我的要害,我大难不死,今天我来带走这个孩子,你也看出来了,他不是正常的人类,他比你更高级,比你更完美,他被我用特殊药物强化过,他跟我是一类人。我要培养他,他会继承我的技术,成为完美的人类!
这封信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蛆虫在爬行。没有署名,但很明显,那只怪物,没有被杀死!
刘越被带走了,他会成为那个怪物的继承者,我们的敌人。
李知明说完了,瘫倒在椅子上,像是失了魂。
“攻防所的其他人呢?他们从那之后再也没见过刘越。”伏炎泽问了一句。
“我说刘越发病死了,被我埋了,他们也没怀疑,反正在他们心里,我是个好人。”李知明自嘲地笑了笑。
伏炎泽沉默了一会儿,“这样啊,那个小孩儿,成了他的信徒啊。”
那只紫色的眼睛里,蓦地爆出危险的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