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比他矮上不少，听他说这样的话却是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堪称蔑视的眼神。
“看看你现在？”人工智能微笑着说出诛心的话“马上面临选择却又根本不敢考虑未来对不对，想想以后挣扎在日复一日，蝇营狗苟的生活就难以忍受，就像人会下意识地避开没结痂的创口。”
辑风有点恼了，他再不争气，也在人口不少的廊桥里算是中上之资。长城人自命不凡拿鼻孔看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忍，谁让他倒霉从上面下来了呢？怎么一个人工智能也可以在这视他为草芥，随便踩上一脚了，骂上两句了？
人工智能看他脸色沉了下来，却没有就此打住：“你已经成年了，可还被死死困在你家庭的阴影下面，你明明不相信你母亲叛变宇联的事，却连给最缅怀的人上报翻案的勇气也欠缺。”
辑风一下子觉得不太对劲，当年母亲的案子审完之后就判的死死的，然后就被宇联视为耻辱，封存进了厚厚的档案袋里，连媒体都不会再多提这个事。如今这个人工智能，却轻巧地拿这个事情来激他，怕不是别有用心。
“当然了，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人工智能伸出手来“鉴于你是前宇联中校的儿子，你父亲现在还在为长城科研委员会工作，我代表长城治理委员会委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回一趟长城，为宇联效力。”
“你想干嘛？”辑风往后退了退，盯着那只白的吓人的，没有生命的手。
“拉着我，我可以把你传送到长城技术中心，你可以考虑一下想从事什么职业。”
“切，逗我。”辑风冷笑了一下“小妹妹，你当我傻？远程传送是见着个机器人就敢拉的吗？你要是谁想报复我们家的，直接把我光解了，干干净净免负刑事责任。我爹要是敢提关于我妈的一个字，怕是不想要他那顶乌纱帽了，宇联？宇联恨不得我和我老妈一起烂在幽壑里。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要是来抓人的，麻烦利索一点；不是的话，图谋不轨，我有权利把你砸成一堆废铁，不信咱来试试。”
不提这些他还能和和气气，说了这事无名火就烧了起来，他在黑暗中大概算了算自己转身去拿书柜旁边开锋了的蓝铁剑的距离，慢慢转到了合适的角度。
人工智能听到陈辑风这番毫不客气的话，并没有退却，反而露出了一个完全不似刚才的甜美微笑，生命从嘴角开始，像涟漪一样，散布上了整个躯体，她的面部表情鲜活了起来，站姿也放松了许多，辑风简直在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个人工智能。
“不错啊，不傻，是个苗子。”人工智能打了个响指，屋子里的灯自动打开了，光一照，她更是白到发光，难以直视，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就破了。
“这么说你从头开始就是在逗我？这年头，机器人都跑来拿我寻开心”陈辑风虽然还没搞懂对方是来干嘛的，但感觉没有危险了，就放松了下来。
“也对，也不对，”人工智能虚空抓了一把，一份资料投影出来，那是陈辑风的资料，从被下放到廊桥开始，到现在，每一场考试，每一笔交易，都赫然在列“你知道宇联机器人是不能撒谎的对吧？我只是模糊了承诺生效的时间和指向。”
“宇联对每一个下放人员的家属都有所关注，特别是子女们，个中缘由我不必解释，你清楚明白。”
“你在试探我？但你看着不像宇联的人。”陈辑风给人工智能搬了个凳子，自己坐回床上，反正现在没什么事，有个新奇的漂亮机器人来说说话也挺好。
“我的主人出于个人原因，对我的程序进行了些许的调整，所以我会比其它的服务型机器人更……人性化一点。”
“那你可要小心点了，生活在皇城里，哪天看你拟人程度过高把你咔擦了你主人伤心死。”陈辑风跟女孩子聊天少，一紧张不免说烂话。
人工智能微微一笑，并不搭茬，又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下去，“我根据你的成绩和个人经历，人际关系，模拟构造了你的人格，但是我的主人把其中几项指标清了零，要我亲自跟你接触后再进行评估。”
“我看到你和幽壑人的交易，我看到你舍弃你的模型救人，但是主人怕你太渴望与别人接触，太渴望回到长城，而对人戒心太低。包括你对你母亲案件的态度，都是我们很难通过数据感受到的。”
“寰宇联盟飞船通用守则，非极端情况下，禁止由非本舰成员进行光子型远程传输。这条安全规则在哪里都适用。如果你戒心太低，信任一个陌生的机器人，进行一项其实存在极大风险的传输方式；跟着一个所谓‘掌握权力’的代表，急于上长城去证明什么。那么我们很难保证你在长城上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对你来说最好，最安全的方式就是带你回一趟长城，见一见你的父亲，当然，这是建立在如果陈所长肯见你的情况下，然后，我们将维持现状，在廊桥你也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但是拒绝了我，所以恭喜你，你的最后一项指标也合格了。”
“合格了你们就要把我送回长城去吗？”陈辑风从来没这么觉得自己像个小白鼠过，“还有，你主人听起来来头不小，为什么要关注我。”
“宇联法律规定除非通过合法手段，即考试与职业晋升，否则任何通过私人权力或金钱方式的纵向流动都是违法的。即便我的主人职位再高，他也无法这么做。但是，他关注你，并不违背法律，而是出于道义。”人工智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人工智能无法撒谎，我刚才说了，鉴于你是前宇联中校的儿子，你父亲现在还在为长城科研委员会工作，他们也还是有一些对你有利的人际关系的。”
陈辑风半晌没说话，他以为他老子早把他抛到脑后了。
人工智能抬起了头，对天花板露出了个笑容。
“刚才收到了主人的讯息。”人工智能站起身来“我的主人恭喜你通过了这些可能引起你不快的性格测验，他希望能亲自与你谈谈。”
“你有一个朋友在幽壑生存，主人下周三有私人事项，要下一趟幽壑，邀你同去，他为你准备了一张长城电梯通行证，届时若肯赏光，请于上午十点，在长城候梯大厅会面。”人工智能递出了一封带有金色麋鹿家徽的信封，“意下如何？”
轻飘飘的言语全不及这份烫手的信件来的激荡人心，接过这封从头到脚都是“尊贵”的信封，陈辑风才乱了三分呼吸，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未知”。
“好的，我会按时赴约，谢谢你主人的邀请，也谢谢你的传信。”陈辑风收好信件，对着人工智能点了点头。
“不客气”人工智能重新披上了黑色长袍，打算离开。
“哦，对了。”她忽然又转过头来“我不叫小妹妹，也不叫机器人”她笑的甜兮兮，陈辑风却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我叫弥星源，记住我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