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花白的男人将人工操作记录删除,覆盖了一段自动操作的代码上去,摁灭了显示屏,点了一支烟,慢慢地抽着。
无人机就算有人工操控,也比不过一个优秀的飞行员。他默默地思考着,面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那种深沉,狠厉的气息将他的面容削的更为怕人。
手边的通讯器响了,他却不着急接,慢悠悠地抽完整支烟,才点接通。
“对不起,长官”来者是个颤抖的声音,“他的朋友在帮他。”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岳神是什么人——”
“按理说,他们两个的飞行器是同一条支线,那么他的飞行器应该也受到影响,被弹射出去才对。”
对方见他并不应答,也不敢多说,沉默地等待命令下达。
“继续。”他的声音粗粝低沉,吐出了这两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他就是那个被上面赶下来的小孩?”
“可不,这倒霉孩子,前一阵子他妈叛盟那事闹得可大了呢。”
“呀,这孩子这么聪明,真是遗、传、啊”
他迷迷糊糊的,回荡在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中的声音挥之不去,他真想给那声音一拳。
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攥住了他无力的手腕,压低塞进被子里。
“怎么伤着还能这么扑腾,感冒了别再给……小男孩麻烦死了。”一个声音咕咕哝哝的念叨着。
铁鹰豺狼一样扑了上来,火光爆裂在他面前……
他朝前一扑,打算把飞行器掉个个,用最结实的飞行器尾部直面爆炸。
“嘶——”他疼得一下醒了过来,看见自己的双臂被缚在透明又坚硬的胶状物里。
满目是一片亮白和浅淡的消毒水味,陈辑风愣了半天,才明白自己在医院里,周围拜访整齐着各种仪器,他的双臂可能骨折了,被绑的严严实实的。他挣扎地坐起来,不小心瞥到了旁边床头柜上的镜子,看到了一张猪头似地脸。
“格拉”一声门开了,一个栗色头发,绿色眼睛的中年男医生走了进来,他皱着两条粗粗的眉毛,看了看手上的板子,又看了两眼陈辑风。
“醒了?”他声音粗粗的,似乎总含有一种叹息的语调。陈辑风呆在那里,不是因为别的,是从没见过哪个人把白色的布料制服穿地笔直的一丝褶皱也没有,像是铁铸的盔甲一样。
这是个强迫症,陈辑风根据房间摆设,一秒得出结论。
“诶呀这孩子可别傻了,我看看语言系统坏没坏。”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医生把探测脑部结构的全象探测器戳到了陈辑风额头的伤口上。
“疼疼疼——”陈辑风被刺的一下叫出了声,“我刚醒反应慢——”
“看来没事”医生收了探测器,拿酒精擦了擦,念念叨叨地揣回兜里。
“我这是……”陈辑风犹豫了一下,问出声来。
“尺骨桡骨上三分之一处折断,肱骨骨裂!”对方白了他一眼“这还是最轻的,内出血和脏器损伤之类的我就不说出来吓你了,你就庆幸你的飞行器防护带够结实还有我被赶回来开会吧,一听你小子差点高空爆炸,我医学会开一半就跑过来了。你,谨遵医嘱,好好给我躺着。”
医生虽然嘴上抱怨,但手下没停,弯腰在病床下的密封柜里取出来各种陈辑风看不懂的仪器,在他身上划拉来划拉去地全面检查,额头一撮白发随着动作蹦蹦跳跳。
“您是——”陈辑风愕然,他大概猜出来了是谁,但是不敢保证。
“小白眼狼还没认出我来。”医生嘁了一下,“我是你们亲爱的艾利苏教授的朋友——”
“您是圣手卢梭!”陈辑风惊讶地喊出声来,他在宇联大呆了一阵子,没少听说过传奇医官的故事,医官们虽不能在指挥室指挥飞船纵横捭阖,且大多数官位不高,但却是能够“下克上”的存在,医官有判定全舰人员身心健康的资格,且有“医制权”,即使身心健康存在隐患的长官下达的一切命令失效,且医官是整个联盟里唯一不能被伤害的一群人,医官若遭受攻击,全舰成员有权力反击且不背负军事责任。而据说这三位被民间封为“圣手”的医官,除了与死神争命之外,无不是具有极强判断力的硬骨头,用各种方法反驳错误命令,挽救过飞船危亡。他早就听说过圣手之一的“圣手卢梭”是艾利苏教授的至交好友,没想到他竟为了医治自己赶了过来。
“什么狗屁圣手,傻逼兮兮的,”医官老脸一红,轻轻拍了一下陈辑风的脑袋,“我名字叫居伊,居伊·卢梭,才不叫什么‘圣手’。”
陈辑风笑了笑,说了两句好话,卢梭马上就被顺了毛,给他检查完,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跟他唠嗑。
“你小子被送来的时候都快不行了,亏得你身上防护带够紧,还有一层白纤维护着,没什么致命伤。”卢梭给他掖好被子,下指令关掉病房监控和一切能录音的设备,坐了下来。
“前线战事这一段没那么紧,整个栽进了消耗战的大坑里。反正宇联财大气粗,不怕这些葛坚流匪,但是这么耗着,你艾利苏教授也脱不开身,我回来看看,结果,”他压低了声音,“结果我回来没两天,你就出事了。”
“我也觉得不太对,”陈辑风皱了皱眉头,“从我进到通道那一刻起,事情就不对劲。”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的飞行器被那只铁鸟压碎了大半,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从黑匣子上查不出来,”卢梭耸了耸肩,目光深邃,似有言未尽地看着他,“你不如好好想想,谁想要你出事。”
“还有,你真该谢谢你那位昆夫塔人室友。”他突然咧嘴笑了笑。
“岳神?岳神和小山一直在帮我看雷达,我是该好好感谢他们一下。”
卢梭笑的更开了:“很多没上过跨种族交际这门课的预备生菜鸟都不知道,昆夫塔人的封号和爵位制度。”
“昆夫塔人以山为尊,山在昆达文化里是最为神圣的存在,所以,昆夫塔平民是不可能用与山相关的词语作为名字的,或者说,他们其实只有名,没有姓。”
“昆夫塔人没有姓氏的概念,我们所理解的昆夫塔姓氏,其实是他们的封号,实际上代表了他们的爵位。”
“你的朋友叫岳、神,其实并非如此,岳神其实是昆夫塔人供奉的山神之一,名字太长翻译过来就简要为岳神,经过长久的演化,成为了昆夫塔的爵位封号,一旦封爵,爵位封号就成为了他的名字,对应到人类史的古代封号上,‘岳神’封号就是伯爵一阶的地位,所以说,你的朋友实际上是个昆夫塔伯爵,是有实权的。”
“他在你还在和铁鹰缠斗的时候,从昆达星的军事网络进入了宇联共享网络系统,查出了当时离你坐标最近的泊入舰船,引导你跟着进去,在你被伏击的时候,他以友星贵族的身份联系了该船船长,要求他精确击落那架无人的铁鹰,对方也乐意承情,你才没被在通道里被碾成渣。”
卢梭解说完毕,满意地看着病号一脸震惊。
陈辑风是着实没想到,自己这位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室友有这么大的来头。
“不过据我所知,这位岳神在地球住了很久,非常不喜欢自己的贵族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