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市公安局。
张昱和林向荣听取着对车主的审讯结果。
女警员站得笔直,手里捧着文件夹。
“车主叫严强,三十六岁,经营二手车生意,据交代,涉案面包车于四年前停在其自家的停车场内,在这期间严强从未关注过这辆车。”
“但据我们调查,这段时间内,严强生意很红火,他不断通过低价收购高价卖出的手段,这几年积累了不少财富,停车场也扩建几倍,若他所说的这些年没有想起这辆面包车,那停车场扩建施工,这辆车不可避免要动,二者相悖。
所以,再三追问下,严强透出实情:
严强有个弟弟,叫严猛,六岁那年失踪,报警后苦寻无果,五年前,严猛突然出现,与严强做过血缘鉴定后无误,二者相认。
严强曾追问过严猛的行踪,但严猛并未透露,反而出手阔绰,还将严强的孩子送入了我市的梅江国际学校,那是我市公认的贵族学校,学费昂贵,严猛则一手支付了严强之子的全部费用。”
张昱颔首:“所以问题出现在这个严猛的身上。”
女警点点头:“是的,严强透露,四年前,他本准备将那辆车处理掉,那时候严猛帮他孩子办完入学手续回来,突然提出要这辆车,严强虽不解,但也没在意,就给了他。”
林向荣皱了皱眉,开口道:“失踪,突然回归,出手阔绰,疑点确实很多,但这辆车就这么被我们轻易发现,是不是有些……”
张昱站了起来,拍了拍林向荣的肩膀:“不管这个严猛是聪明还是蠢,他的嫌疑很大,小于,交警那边监控查得怎么样了?”
“已经有结果了,根据那老爷子的消息,我们调了城北村附近所有的监控录像,就在今晨五点,那辆车驶入城南的城中村,附近的警力已经向那集结。”称作小于的女警道。
“好!”张昱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神情振奋。
“可下找到这群人渣了!”林向荣几乎跳了起来,面目有些狰狞。
“老子要扒了这群人的皮!”
张昱扶了扶帽子,恶狠狠道。
“小于!通知前方,谨慎行事,一定要保证孩子们的安全!我和林科长这就去现场!”
“是!”
……
南昭双眼发黑,他有些脱力了,却仍一下一下机械的舞动着手臂。
身下的人早就停止了哀嚎,挣扎的四肢也瘫软在地,没了气息。
“南昭够了!”
江澈抱住南昭,夺下了他手中的短刀,扔在一旁。
南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躺在江澈的怀里,浑身痛得厉害,根本提不起力气。
“他已经死了!我们没事了!”
江澈紧紧搂着南昭的头,嘴里带着哭腔。
南昭定了定神,感受了一下周边的环境,这层楼算上刘戈,只有他们三个人,楼下的人倒是不少人,许多呼吸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南昭仔细筛了一遍,没找到方才那个瘦弱男人的气息,莫非是去另一波孩子那了?
说起来这里动静这么大,下面的人没反应。
脸上突然有些凉凉的,睁眼一看,原来是女孩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
江澈毕竟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经历了这么多还能与南昭合作、演戏放松刘戈的警惕心,最后得以一击致命,着实难得,此时的她骤然放松下来,再坚强的外表也拦不住内心感情的释放。
鼻子突然被勾了一下,江澈一愣,睁开迷蒙的泪眼。
怀中的少年微笑着,满脸的伤痕也挡不住他阳光的笑靥,一只手指悬在空中,是他方才勾了一下自己的鼻尖,往日自己做不出题的时候,他都会勾一下自己的鼻尖表示教训。
“再哭,就不好看了。”
温和带着沙哑的嗓音响在耳畔,南昭这个男孩最吸引自己的地方就是永远自信阳光,有着强大的感染力,只要在他身边,就不会感受到任何的伤心事。
江澈破涕为笑,还手轻轻扭了一下南昭:
“本女侠天下最美!”
很阳光的小丫头呢,吸引自己的不就是这一点嘛,南昭心里暗忖。
“江澈!”
“嗯!”
“对不起!”
江澈一愣,歪头:“为啥这么说……”
“他伤到你了!”
江澈这时候才感觉额角的疼痛,噗嗤一笑,看着怀里的少年笑道:
“不骗过他我们怎么赢!况且只是皮外伤!”
南昭笑笑,突然滞住。
江澈疑惑:“怎么了?”
南昭从江澈的怀抱中脱出,趴在死去的刘戈身边摸索着,嘴里说道:
“咱俩是不是飘了,还没脱险呢就在那抒情?”
江澈一愣,对啊,她们还在人贩子的手里呢。
想到这里,她连忙道:“南昭!这个人有手……”
只见南昭爬起身,手里攥着一部手机。
“我知道他有,早上他揍我的时候就看见了,还挺有钱!”
南昭一脚蹬开了尸体,这个动作让他一阵剧痛,恨恨道:“可惜便宜了我!”
趁着还没人发现这里的情况,南昭快速拨下了电话。
“喂?你好我要报警!”
“我是被绑架的学生南昭……对就是江都市!额……城南的城中村?警察姐姐你咋知道的?”
“你们已经出警了!太好了!大概具体位置……我知道这里有个废弃的学校!学校地下还有暗道,有一批孩子被带走了!还有什么标志性建筑?额这里是……”
江澈过来咬了一下耳朵,南昭会意:“还有一家废弃的医院,罪犯有很多,大概十几人!罪犯什么样的装备……他们有刀,枪支没看见……好的好的!我们就在案发现场等待救援!”
挂断了电话,南昭笑着看着疑惑的江澈道:
“警方已经知道我们的位置了,正在往这边赶来,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
旋即话锋一转:“但我们别高兴得太早,在他们真正到来之前,咱们得想办法,活下去!”
南昭一瘸一拐地走到手术台旁,挑拣了两把趁手的小刀,递给了江澈,叹了口气:
“我们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拿着防身吧,虽说以咱俩这状态,有刀也不是那些大人们的对手,但总比没有强!”
江澈歪着头,疑惑道:“咱们把门堵上不就好啦,这个手术室只有一个门,把手术台推过去……”
南昭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二人合力,一点点将沉重的手术台推到门外顶住,还好这个手术台不是固定在地面上的,不然二人只能出去和人贩子捉迷藏了。
刚刚堵好门,还没待南昭喘口气,就听到楼下的脚步声在向上接近,人不多,就两个人,似乎还是刚才那两个小青年。
二人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再度紧张起来,南昭看了一下江澈,二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紧张和不安。
谁也不知道,沉重的手术台,能不能挡住凶残的人贩子。
……
徐三儿心情不错,这一趟买卖做下来,他又能分个几万块,一年到手十多万,回家以后那娘们都不敢对自个儿使脸色了,身板儿挺得笔直。
这就是家庭地位啊!
一个月千儿八百,回家想吃点东西都得看老婆心情,还得累死累活干着家务,出去和哥兄弟喝点酒那是想都别想。
现在?哼!自己回家就是大爷,老婆嘘寒问暖,帮自己脱下外套还得给个香吻,出门连问都不问,只敢说一句早点回来。
这才是爷们的日子啊!
给自己点了根烟,分给旁边的兄弟一根,点上火道:“吴哥,这刘哥啥来头啊”
吴哥嘬了一口烟,哼了一声:“他能有啥来头,一个杀猪的。”
徐三儿愣了愣:“杀猪的能干这活?”
“人家杀猪有一手呗,听过庖丁解牛吗?”
徐三儿想了想:“好像听过。”
吴哥轻轻扇了徐三儿的后脑门,笑骂道:“没文化了吧,多读点书。庖丁是个人,杀牛能杀出小曲儿来!这刘戈杀猪呢……差不多,就是没曲儿!懂了吧。”
徐三惊愕道:“这真是长见识了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
说着说着二人就上了楼,吴哥往手术室那看了看,小声说道:
“就咱们干得事,伤天害理,没得说,但刘戈这精神病,和咱们严哥一样,都他妈心理扭曲,死了以后咱们下地狱,他们就得去十八层……”
徐三儿狠狠抽了一口烟,弹飞烟嘴,说:“管他呢,反正老子有钱拿就行。”
“谁不是呢!徐三儿,你去听听那刘戈完事没,这屋子隔音好,不贴门上听不见。”
“好嘞!”徐三儿应了一声。
徐三儿趴在门上侧耳听去,没过一会,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吴哥靠在墙上,疑惑道:“咋?啥也没听到?这刘戈手艺更高了?”
徐三儿诧异道:“吴哥!这手术室隔音特别好吗?我咋一点声都听不见呢?”
“没声?没声就敲门吧!这精神病有些时候脑子不好使!”
“刘哥!”徐三砰砰砰敲门,嘴里喊着。
敲了半天门,毫无动静,吴哥有点狐疑,推开徐三儿,自个趴在门上贴耳细听,眉头慢慢皱起。
徐三儿在旁,看着吴哥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吴哥,这里边咋回事?”
那吴哥皱着眉,摇摇头:“不太对劲,不应该一点声都没有,更何况你还敲了门。”
话音刚落,他就狠狠一脚踹在门上,把徐三儿吓了一跳。
“这都没动静,怕是出事了,这刘戈让俩小孩给搞了?真是个废物!”
徐三也跟着踹门,一边踹一边说道:“刘戈五大三粗的,那俩小孩一个半废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碰的了他?”
“谁知道!搞不好被阴了!”
吴哥向后倒退,助跑几步一个飞踹。
门上出现了裂缝。
……
警笛声大作,在市区的道路上飞驰,过往车辆纷纷躲让。
坐在副驾驶的小于挂断电话,向坐在后座的张昱和林向荣汇报道:
“张局、林科长,接到报警中心汇报,昨夜被掳走的南昭在几分钟前报了警。”
林向荣皱眉:“确定是那孩子?他怎么报的警?”
小于摇摇头:“并不能确定,但那孩子提供了人贩子的藏匿位置和人数上的信息。”
闭目养神的张昱开口道:“前方什么情况了?”
“已经进村!”
张昱大手一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把消息告诉前方警力,让他们加快速度!”
“是!”
……
手术室的门并不结实,经历了几下重重地撞击,木门已经出现了裂缝,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南昭手里捏着几把小刀,严阵以待,如果手术台堵不住门外的两人,他也没什么办法了,困兽犹斗吧。
江澈站在旁边,眼睛里噙满泪花,自责道:“都是我的错,如果刚才咱俩跑出去,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南昭勾了一下江澈的小鼻子,笑道:“怕什么,本来咱俩也没法子跑出去,这样还能拖一下时间,该做的咱们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我承诺过,一定会带你回家!”
只听砰得一声,手术室的大门轴承断裂开来,一阵冷风从走廊吹了进来,所幸有笨重的手术台挡着,木门塌陷进来反而封住了入口。
“里面的人说句话,你们把刘戈怎么了!”
南昭心念转动,大喊一声:“他死了!”
吴哥心道果然,刘戈阴沟里翻船了。
“死了?我不信,你怎么杀得了他?”
“想知道啊!你在门口别动,我慢慢给你讲!”
徐三儿戳了戳吴哥,悄声道:“怕是真死了,这小子喊话声中气不足,气喘得厉害。”
吴哥冷笑,喊道:
“小子!我不管他咋死的!我敬你是条汉子,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自己出来,我们不难为你,有什么事咱们好商量!”
嘴上喊着,身子倒是没闲着,两个人一点点拆着塌陷进去的木门,门后的手术台渐渐显露出来。
“鬼才信你们的话。”南昭冷笑。
用力握了一下江澈沁凉的小手,南昭闭上眼睛,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要是警察再不来,他和江澈都得玩完!
入耳进来尽是哗哗的雨声和楼上楼下诸人的呼吸声,南昭心中一沉。
“还没到吗?”他嘴里嘀咕着。
南昭忽地耳朵一动,耳力极限处,仿佛有车轮溅起水花的声音。
手术室的入口已经被那两人拆出一个小洞了,二人的脸庞清晰可见,南昭咬咬牙。
“赌了!”
“二位!”南昭做好决定,大喊道。
吴哥没理会,刚才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里面那个早熟的小孩想来也不会信。
“刘戈身上有一部电话,你俩知道吧!”
吴哥手里动作一顿,眼神一阵闪烁。
“坏了!这孙子报警了!”他心道。
徐三儿也想到这点,心里开始紧张起来。
“十多分钟前,我就报了警,实话告诉你们,警方早就掌握了这里的信息,我报警的时候就已经在往这里赶了,先头部队怕是进了村,你们确定还要在我这浪费时间吗?”
见两人没了动静,南昭便知有门儿了。
吴哥纠结了一下,继续拆着门,动作加大了许多。
“吴哥!”徐三儿不明所以,急道。
吴哥头也不抬,快速拆着门,说道:“帮我拆门,跑是一定要跑的,可是这些孩子见过咱们,不把他们宰了咱俩跑了也逃不过吃牢饭!下这么大的雨,就算他说的是真的,警察一时半会也进不了村子!”
徐三儿一想是这个理,连忙上手。
南昭见门外的动作大了起来,心里也慌了神,江澈生怕干扰南昭的思绪,在一旁不敢说话,紧紧抓着南昭的手。
心念电转,南昭松开江澈的小手,示意江澈不要出声,忍着身上的疼痛,伏下身,借着手术台的遮掩,缓缓走到门边。
门上的缺口越来越大,渐渐地已经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大小的洞口,南昭看准时机,突然起身掷出那把短刀。
吴哥见缺口足够大,探过头来查看一下室内的情况,刚刚探出头去,就见一抹银光越来越近。
他下意识歪了一下头。
寒光一闪。
吴哥的耳廓被割裂开来。
他痛叫出声,愤怒地踢了一下门,门上传来的大力推动了手术台,窝在手术台后面的南昭被磕中了额头,本来就是强弩之末的他彻底没了力气。
江澈跪在地上扶着南昭,徐三儿扶着吴哥,双方都退了几步。
正在这时,外面警笛大作,警察终于来了。
“哥!得走了!”徐三儿按住暴怒的吴哥,急声劝道。
吴哥也知道,屋内的两个人已经没时间解决了,愤怒地大吼一声,捂着流血的耳朵就跑下了楼。
江澈听到走廊内的脚步越来越远,一颗心终于平复下来,她轻轻擦拭南昭渗血的额头,说来也巧,两个人都伤在了额角,一个左边一个右边,很是对称。
她摇晃了两下南昭,轻声呼唤他的名字,怀中的少年颤悠悠地抬起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尖,张了张嘴:
“你看,我没说错吧,一定带你回家!”
江澈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喉咙里堵得说不出话,她扁着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用力地点点头。
少年的手无力地垂下,缓缓闭上眼睛。
“别哭了……不好看……我睡会……”
江澈轻柔地搂住南昭的头,轻声哼着歌。
那是他们昨天音乐课刚刚学的。
“晚风轻拂澎湖湾
海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缀斜阳
只是一片海蓝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