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艮跟林宽两个人能够掌握的事实少的有限。
离开海边便拨响了林子江的电话,半个时辰之后,林宽的摩托停在了林子江电话里交代的私人诊所前面。
小诊所已经关了门,两个人跟着林子江从小诊所的后院楼梯上去了。
从外面看这是间老四合院改造的街道卫生所,简单一个红十字配了一个横匾,可进了院子发现,里面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候诊室不如大医院宽敞气派,心电室,B超室,放射科室,采血室……几个小屋子分部的井然有序。
两个人在院子里没说话,跟着林子江从小楼梯上了二楼,来到写着病房B的屋子,模仿着林子江的动作,轻手轻脚的迈了进去。
“你们俩坐会儿吧,欣欣服了药睡着了,正常说话也难吵醒她。”林子江从桌子上拿了两罐红牛饮料递给了两个人,自己也拉开了一罐,喝了几口才坐在了床边。
“林叔,夏雨怎么死的?”这种时候,不需要不必要的寒暄和搪塞,天艮开门见山的问道。
“警察说是夏雨服毒自杀。服的是什么毒,今天会查出结果,明天我会找人问。目前只知道毒性很强,当场身亡。至于为什么服毒,怎么服的毒,我跟你们知道的可能差不多。毕竟见了欣欣之后,她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林子江缓缓而沉重的声音,让内容听起来更诡异。
“林欣欣是吓晕了?”天艮觉得直爽仗义的林欣欣不该如此胆小。之前身无寸铁之刃,手无缚鸡之力都会不管不顾的冲上来,跟两个混混正面交锋的林欣欣,即使倒在血泊里一百次,那个画面天艮也忘不掉,吓昏至此,让他觉得蹊跷。
“我带欣欣回来的时候也以为是吓昏过去而已,赶到这里才知道她是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所致。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是真的睡着了。”林子江说着,把剩下的半罐红牛一仰脖子喝空了。
“说实话,如果只是夏雨的事儿,我虽然同情,也真诚的感激,可怜那孩子,但非亲非故说全力以赴你们也不会信。但,这次,欣欣也卷在了里面。我唯一的女儿。所以,这件事上,我只会比你们更上心的。”面对林子江的表态,两个人都没插话,
“今天,能够跟到警局的只有两种人,目击人员,或嫌疑人员,我们都不是。只能先等到明天。”林子江有些无奈的感叹了下最后两个字。
“目击人,甚至,嫌疑人,如果能了解到真实状况,我都可以是,林宽也可以一起扮演。明天!林叔,您很理智,很成熟,您的明天只有一个吗?当年,您的那个明天,一直拖了17年是吧。”天艮觉得长到快18岁了,第一次如此无法克制情绪了。眼睛里布满的血丝也似乎要崩裂开,声音硬压着没有太高,可喉咙里早已被血腥堵塞,声音低磁压抑,如半月下显形显性的吸血鬼,他两只绯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林子江,双手不受控的抓紧了林子江的肩膀,第一次顶撞一个他其实心里佩服又信赖的“大人”。
“天艮!林叔昨晚一宿没睡,他跟我们是一个心!你冷静下。”每次都是按耐不住的林宽被天艮劝着的,可这次,出事后一直尾随观察着的林宽知道林子江是尽力了,难得朝着天艮有些怒喝,并伸手一推把他按回了椅子上。
“的确。天艮训斥的有道理。我不想在这扮演什么忘年之交,或倚老卖老的姿态。既然彼此信任,我也不想把你们当孩子看,敞开说吧。我无论如何呐喊从没放弃过每一个‘明天’,但,17年了,我还没有给小雪一个结果。”
“不是猜测,我一直知道,就是动机最大的王莉,我现在的妻子,是她,害死的小雪。可知道只是直觉。我一直找不到证据。如果要的是一个干脆利索的结果,那我该是个最窝囊没用的男人了,每晚床边,凭借力量的差距,有六千多次机会我都可以直接掐死我现在的妻子。你们会在质疑我为什么没那么做吗?”说到这儿,林子江伸手摸了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林欣欣的手。
如此看似愚蠢的问题,却愚者见愚。
天艮何尝不知道,只要不是杀人魔,自从社会的文明在人脑里面新建了一条铁打的叫做“法制”的神经之后,有谁能睚眦必报,有仇就砍。
这条神经是拴着高压电的,只要不出现神经短路,即所谓着魔,没有人会选择这种所谓简单快捷的解决方式的。杀人偿命,可杀人者何时偿命,天艮不自觉的思索着林子江的问题,却漩入了矛盾的禅学怪圈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我去吧。擂台上,规则内,我觉得我会控制不住要去揍死林力的。”刚才还在劝解天艮冷静的林宽,竟颤栗着,出口这般回答。
“你现在有证据林力跟这件事是有关的吗?你张口林力,都忘了我跟林力是什么关系了吗?武术是讲武德的吧,意外不可避免,你背着规则痛下杀手之后,内心受到的谴责会让你这种直性子的人后半生都过不去的。你想过你父母吗?”林子江抬眼看着林宽,语气不重,可话语重。即使他不开口,天艮也会阻止的。
“都说了不故弄玄虚,但今晚的确不了解状况,在这儿瞎猜没意思。你们就再听听我这过来人的老生常谈吧。”林子江示意林宽也坐下,才接着讲了下去。
“你们刚上学那会儿,天天追着的西游记,看着过瘾,也是猴子打妖打怪从来潇洒豪迈的侠义吧。可那唐僧碍手碍脚婆婆妈妈的窝囊吧。其实,他们最本质无非一个石头蹦出来的,一个人所生的。为人所生,就注定一开始就欠下亲情,活得越长,牵绊,挂念,留恋,喜爱,有了这些情感,做起事来,自然就成了思前想后迈不开步子的窝囊废了。”
“现在说出来,听着也都像借口。如果掐死刚嫁进门的王莉,我自己也定会心性大变,答应过小雪照顾欣欣的承诺便不会兑现。全家等着孙子,母亲以死相逼,不娶王莉,也会有赵莉,钱莉,孙莉在等着……续娶是早晚的事儿。想想家里为了我的出生,还曾有个未曾有名字,直接从襁褓中入土的姐姐,我有什么资格去为了自己的爱情去破坏全家的亲情。可等了17年,这一次我又差点儿连欣欣都没保住……”林子江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天艮再看过去,林子江已经抬手遮到了双眉之上,看不见表情的变化。
“但,这些年,我也并未颓废过。商界眼里,下海从商我是个拜金主义唯利是图的狠角色。他们这个评价不错。能从一片农场做到渤广房地产的佼佼者,光靠仁慈是办不到的。男人有了钱是个好东西,你们俩光凭一腔热血也打听不到找不来的,我这边可以提供很多方便。这一次,这种方便可以让他最大化。只是,头脑不灵敏了,嗅觉也不如以前了,该做什么该怎么做,没什么思路了。”林子江把这番话说出来,不是在翻牌推辞,而是经历了太多,一路走来除了金钱的积累,他在叙述一种心力憔悴的无奈。
“林叔,这么说,之前跟着林欣欣的也有你的人了,”是时候推林子江一把了,天艮眼睛一亮,身子前倾下,理好了思绪开口了。
“之前这些人也都是痛下狠手,煤气爆炸你也见识到了。这次,你觉得会不会背后那个人,目的还是林欣欣,只不过夏雨是某种原因,意外牺牲的呢。”天艮最近一直眼睛不离夏雨的一举一动,他的观察告诉自己,这次的事件,林欣欣才是附带的。
可是,听完林子江的一番话,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林子江认识到更大的危机,他不管那段煽情的牵挂拖延症有没有给林子江造成阴影,可这一次,他需要林子江也要按照他的想法去行动。“林叔,你觉得王莉冒着被你察觉的危险,为什么要反复派人要将林欣欣至于死地呢?如果是17年前的恩恩怨怨,不该是这个时节,这种手段。会不会林欣欣死了,对林力有好处呢?”天艮需要把事情的严重度调清楚,故意不避讳的反复强调了“死”这个字。
林子江握着林欣欣的手,颤抖了几下,抓得更紧了,“天艮,我女儿现在还活着,你可不可以不提这个‘死’字,我的头要炸了。”林子江双目紧闭,痛苦的表情并不是在搪塞。
“林叔,我希望我是小人之心想多了。如今林达集团的发展,让所有渤广人望尘莫及,人人眼红,是不是也是说,他发展的稳定了。即使你不在了,成长起来的林力也可以子承父业让林氏飞黄腾达下去。那么,没了林欣欣,是不是林叔也会让你的妻子觉得碍眼。”天艮敢把话毫不隐讳的说出来,并不是一时冲动,他早已看出这也是林子江的心病了。
林子江被天艮说到了心坎,完完全全的刺痛了日夜担忧的心病,等他这只老鸟飞不动了,让林力早日接班才是王莉最大的目的,而自己那时不用再扮演父亲了,只是一块儿随时等着被处理掉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