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的号令刚一起,就让全体女生自行趴下,卧倒,都来不及抢占墙根几处有限的荫凉地儿。
林宽单手捂着裤兜,径直走向2班教官,从刚才举手到不自然的动作让梁天艮猜到了七八分,也不近不远的跟了过去。
“杨少校。”梁天艮,特意让对面两个人都能听见,才缓步走了过去。
从看榜那天,梁天艮就注意到看起来像一头烫发的自来卷儿大个子林宽了。从公园象棋对弈就围着个“弱柳扶风”的女孩儿,张嘴闭嘴沙哑的“没事么”的问着,这种别扭让人不得不注意几分。
跟林宽没说过一句话,观察下来梁天艮觉得至少不是个缺心眼的。看到林宽注意到他过来了,挺自然的就把一包烟塞到了教官兜里。
手法幼稚,但目光近似恳求的诚恳,杨教官没让他下不来台。等梁天艮走过来,林宽的裤兜瘪了,教官的裤兜微微鼓起。
“杨少校,”梁天艮又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杨华不会在学生面前这么介绍自己,在校园里被这么叫了一声,倒是不自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肩章。
葵花色肩章两佩镶海军的黑色边饰,肩章底边缀有两条黑色细杠和一枚星徽。
远远跑过来的时候,梁天艮就注意到了2班教官的肩章。
“休息的时候叫我杨华吧,小兄弟家里有哥哥当兵的?”杨华家里就有个读高中的妹妹。很自然的问了句。
“杨哥,我们生在渤广都是家里独生子,你看老毛找人画了满墙的独苗向日葵,那都是提醒我们的呢。”林宽客气的接了话。
“杨少校,刚从南沙回来不久吧,听口音也是咱们渤广人吧?”梁天艮,没改口,还是很客气。
“小兄弟,你认识我?”杨华怀疑是自己忘记了以前的熟人。
“不,你不认识我,我只是见过杨少校,在去年庆港归的军旅杂志上,记得是永暑礁吧,海上泅渡有杨少校的照片。”梁天艮补充的谦虚谨慎。
林宽锁眉的同时,猜到了梁天艮接下来的恳求了。
看见老毛也提着喇叭摇摆过来,梁天艮故意又提高了声音,
“我们都只是从小学课本里学过美丽的南沙群岛,曾母暗沙这样的课文,对神秘的守礁人实在向往的不得了。咱们渤广三面环海,听说每一批都有渤广军人,但从未见过真人,如果能听你实际讲讲南沙的故事,真的是现在死了都值了。”言语更朴实了,加了些抑扬顿挫,让老毛听的也清楚。
“毛主任,这个……”杨华,一脸的震惊,即使回到部队,大家也都晒成健康的小麦色,也没有谁能看脸就提起过“南沙”二字。
“毛主任,刚才的正步走,等听完了南沙讲座,我们都提起精神一鼓作气的走好,保证不耽误训练内容。”林宽的言辞语气一改往常的心不在焉,也配合了起来。
“你们这不给杨教官为难嘛。”
老毛故作难色,但心里嘀咕着,“这要是真有个南沙讲座临时安排进来,既可以跟其他高中比出特色,好写报告。又可以砍掉后面被家长牵着鼻子问安不安全的实战模拟射击。”
老毛的心声,比大喇叭效果好,连杨华都看的清楚,“毛主任,那您看,如果需要的话,给我10分钟,我心里打个稿子,准备下。”回来了,能直升少校的杨华,也是情商在位。
“实在麻烦教官了,被这两个毛崽子,这么突然恳请,真是感激啊!好,我去聚集下学生们。跟他们说下。”老毛奉迎几句,心里美滋滋的都能听到“吱吱嘿嘿”。
“谁是你崽子。”林宽和梁天艮同时心里拜访了句老毛列祖列宗。
杨华也去准备了,角落剩下两个人。
“那个,谢了。”林宽吐了两个字。
“谢什么,你是她什么人,能替她谢?”梁天艮刚才好学生的语气全没了。
其实,也真不知道那弱柳扶风的女孩儿到底叫什么,只能用“她”代替了。
“明天呢,明天也继续南沙故事吗?”林宽像是没听见抛过来的是个疑问句,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的荫凉地儿。
“明天阴天。”梁天艮压根儿没期待有回答,转过头来看了眼,眼睛在同一个高度,视线却不是一个方向。
“后天下雨,接下来一周阴天。只有今天烈日酷暑。”不是同路人,也是为了尽快结束对话,梁天艮不是装逼的料,索性直接把话说到了底。
“怎么,你们学霸还会看天象吗?”刚才直接道谢被呛了句,这回林宽不愿买账,也是纳闷儿就问了句。
“什么年代了,天气预报说的。”梁天艮不想没进教室就班里结梁子,做了个嘴角向上的表情。“知道这周军训,提前看了看天气。”
“要集合了,我过去了。”林宽说完这句,直接跑荫凉处了。
离集合时间倒是还远着,“话不投机半句多”梁天艮想。
“废了半天口水,都还没告诉我那个小丫头叫啥。“梁天艮又自嘲了一句。
“祝姐儿,给,你的。”红色的小水壶,刚刚又灌满了水递过来了。林宽本来提前预备的就是个两升的,像暖壶一样的绿水壶。
这会儿,微喘着顾不上聊天的不止祝洁一个。尽管白的透明的脸这会儿有些铁青,但还不至于被过分关注。
祝洁接过水壶顾不上说话,一仰脖又灌了几口。
“祝,解,儿,你们渤广话真有意思,最后一个字都拐三声配儿化呐。”旁边一个体力绰绰有余的高个子女生,盯着林宽问了句。
“嗯。”林宽没解释。
跨省招生,外地学生也有三分之一,所以一半渤广生也跟着撩起了普通话。
林宽几个渤广土生土长的,平时说个普通话,觉得牙酸。
渤广话,的确三声音居多。“吃饭”叫“尺饭”。
由此,好不容易痞气了整个初中生涯的“祝姐儿”就在渤广方言里断送了。
这么着,变味儿了的“祝洁”在女生里也叫开了。
“你们是亲戚?”高个子女生,感兴趣的其实并不是渤广方言。
“嗯。”林宽这个嗯,可是敷衍的太明显。
正午遮荫的地方转移了些,2班几个男生招手女生们去了旁边的墙荫儿。
聊斋志异般速建的新高中,总务,后勤,事务各种不完善,顺序颠倒。通过军训的方队才让大伙有了真正的初步集体荣誉感,归属感----即,说白了,终于知道自己的班级了——2班。
“刚才咱班有人说,明天就阴天,后天就下雨了。”大家走散了,林宽眼睛没离开过祝洁,他知道这句对她是个定心丸。
“真的?”祝洁好奇的问。
“嗯,早晨云挡坝,三天有雨下。南风若过三,不下就阴天。现在虽然热着,你看这层像绸缎一样的薄云,其实已经慢慢推进,形成了卷层云。夏天的西南微风即使风力不大,今晚风向不变,明天定会转阴。”梁天艮盯着天上的云,看天气的老公式谚语顺手掐来。
“怎么,不是天气预报了?”林宽本来就双的不像亚裔的眼睛这一瞪起来,让人联想到了要挑衅的阿波罗。
“‘天气预报’这四个字,字典里也查不出来代表,‘电视里说’吧。”梁天艮也字字铿锵。
“哔哔,噼---”集合的哨声。
大家对临时的军训内容变更,全员一致,双手双脚赞成。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如听故事会的小学生一样,每个人都表现的兴致勃勃津津乐在。
一上午已经灌了铅的腿,能坐在地上不用动,此时此景算的上用心享受的时刻了。
本来真人讲南沙的守礁故事,也的确珍贵。女生们心里盼着就这么坐着看夕阳,问问题的踊跃性让老毛也觉得军训报告的内容,可以平铺直叙轻松搞定,上个市教育杂志都不在话下。
之后的军训就轻松多了,橘色的夕阳里,正步走加上点儿左右转,配上列队变化,在全班精神一体的状态下。2班都有信心在最后一天列队表演夺魁了。
第一天毕竟大家都彼此不熟悉,一天下来还是累了。都睡的安稳,做了天省心的新生。
第二天,果然早上开始天就应言,灰蒙蒙的云上来了,不抬头也知道,“不下就阴天”。
祝洁赶上了渤广市中考改革的一年,加了体育分。如果不是体育算总分,外加祝洁撞上了个语文单科状元,能不能考上大高还挺悬念的。
林宽最后半年几乎天天盯着,“祝洁,瘦点儿的做仰卧起坐合适,这一项没有技巧,练到考试没问题的。”“信我,没问题。”“再来!”林宽本来是个不善言辞也不太会鼓励人的,照本宣科磨嘴皮子陪练了半年。
祝洁最后体育21分,仰卧起坐10分全拿,立定跳远5分,百米跑6分。全班垫底儿。
林宽,体育满分30分。铅球,掷出了当年中考记录,19.44米。
2班,不用问,偶尔有个29分的,都远远能听见夸张的声调。
“能相信吗,我竟然体育丢了1分。”
“好在文化分在,要是因为体育的1分,去了自费班,每年多交一套家电,我爸能锤烂我。”
“……”
这些衬托着各种炫耀的声音,刚发榜那天,祝洁就听的磨耳朵了。
所以,祝洁看得清楚,连着两天阴雨天里的列队,跑步,军体拳,对这整个班来说无非相当于踢了一场友谊赛。现在也只是表情夸张的多,体力不支的其实就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