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我的手抽动了一下,看来这一次记忆遗址结束了。真奇怪,“Dohato”一直都在让我看他和Breakdown首领的事,还有那个伊恩……至今为止我都没有看见基特的出场——我记得他说过我前世叫做基特的吧。
“小孩?”几乎与此同时,我的耳边响起那位收留了我的好心渔民的声音。
我睁开眼,那个人手里拿着火叉,捅得壁炉火星飞窜。但,他依然是用深沉的背影对着我。
“你叫什么?”他一边问着,一边把靠在壁炉旁的几根木柴扔进炉火中。几抹焦香而略有些惹人喉痒的烟气从他口中喷出来。
“我……不叫什么。”不用说加铂斯人和布约克宕人几个大世纪以来的矛盾,单单是我的身份,若是在这片加铂斯人的土地上被揭晓,对我而言都是极其危险的,说它能要了我的命丝毫不过分。
好在那个渔民好像从来都不爱多过问些什么,只是在完成了炉火的调节以后,把嘴里的一小截烟蒂吐进了壁炉。不过,他似乎还没抽够,又拿出一根,并用腰上挂着的别致的银亮的匕首削着烟的一端,慢慢削出尖头,他想把烟削尖。
这样的行为无疑是使我感到疑惑的,我不认为烟需要削,或许,他拿出的东西并不是烟呢?于是我指着他所削着的东西问:“那是什么?”
“这是刀啊。”他把那把精致的匕首拿在我面前晃了晃。
“不,我是说,另外一只手里的东西。那是烟吗?”
“你要抽吗?”他准备去摸衣包,但被我阻止了,虽然我见那些烟客喷烟很酷,但我对他们一脸瘾君子的表情感到十分厌恶,我不觉得烟是什么好东西。在拒绝了他的烟以后,我询问他为什么要削烟。
他把烟举在我面前。那烟如食指般粗细,三分之二钢笔长短,而且并非笔直的,包裹着它的外皮简直就是树皮,说它是小树枝也不会有人反对。
“这个是烟树的树枝,是最开始的树烟,树烟就是用烟树做的烟。除了树烟之外还有草烟和气烟。”渔民解释,“烟树枝带着树皮不好点燃。要把前面削尖了,从最尖的地方点它的芯,这样才点得着。”说完,他拿着烟来到壁炉边,用炉火去点没削过的一头,连着点了两分钟,也不过只是把烟熏黑。这次他换削过的一头去点,竟一点就着。就着火焰,渔民把粗略地搓了搓的熏黑的一头放在嘴边,深深吸了一口,那火焰燃得更旺了些,烧尽了削出的尖头,此时渔民吐出一口少而淡的烟气,吹熄了火焰。我看见被外皮包裹着的烟树枝的芯发着通红的光——原来烟树枝是这么抽的。
渔民演示完,往窗外看了一眼,就叼着烟出门了。
原本全身浇湿的我已经完全被烘干,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双腿有些乏力。看来我已经在这椅子上“昏迷”很久了,毕竟艾维记忆遗址每一次启动都会耗费掉大量的时间。我想我应该四处走走,早些找到回到圣柏城的方法。
真是的,我倒是安定下来了,但僵尸先生依旧是生死未卜啊。
小屋里多了一张极其简易的木板钉的床,上面铺着一层针状叶,床头摆着一张卷起的兽皮。我想这是渔民为我做的,当然,如果它出现在这里的话,说明现在离我来到这里时已经过了至少一天了。
小屋内的两扇房门都是关上的,只有通往木柴堆的门还没有关上。但这些都无法吸引我。
还是去小屋外看看吧。
我走出小屋,软着脚走下屋前的小土坡。渔民正在船上整理他的渔具。这时他发觉到我了,转脸看了我一眼,问:“干什么?”
我四周瞧了瞧,这附近除了大片的山林就是这条大湖,根本没有人烟可言。
“我想出去玩。”我直白地告诉他。
“玩?”渔民放下渔网,拿起了桨,“你想出去玩?”
“对啊,有什么不行的吗?”我对他这样的质问疑惑不已。
“你是想出去死吗?”他直说。
“你知不知道战争过后的族人会对你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闯入锷钧城的Breakdown会遭遇些什么?”
“你就这么舍得你那条小命吗?”
他说完就划起船要走。
“等一下!带我一起去!”
“那我也得跟着死!”渔民斩钉截铁地吼道。
“死就死吧!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现在必须去见一个人!他在圣柏城!他遇难了!他是我非常重要的人!”看着他的船远了,我终于还是把心声喊了出来。
渔民停止了划船,画一样地站在那里,帆没有扬起来,寒风吹着他的衣脚飘动,他却站得笔直笔直,握着桨,像个军人一样。
我的一番喊话,给我的感觉似曾相识。我感觉在某个时空,我也曾对人这样怒吼过——“我必须得回去见那个人!我答应过那个人的!要活着,捧着鲜花回去!”
“喂,小孩。”渔民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你说的那人,在圣柏城?那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是他把我甩飞过来的,他在用命救我。现在他或许已经被那些人带走了,我必须得回去找他!”
“既然这样,你也不必回去了。”他又转过身去,把桨放进水里。
“为什么!”
“为什么?”渔民笑道,“你去找他,呵呵。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把你甩到这里来吗?因为你就是个弱鬼,你根本对付不了危机。现在你去找他非但救不了他,还会给他添乱。到最后说不定你们两个人都死了,那个人是要你活下来,可不是让你又跑回去送死。”
他的船划远了,人,船,驶进了远处起雾的湖面。
我回去只会给僵尸先生添乱。
我太弱了。
四周都寂静非凡,叶子静悄悄地不再发出“沙沙”的声音,船行过的湖面仿佛冻住一般,泊口的木板没有吱呀响,连我也是,一样的静默着。
唯一响起的,是我内心的浪潮声,以及“Dohato”的声音。
『呼,我发现你的躯体很冷,怎么了?你感觉不到冷吗?』
我不知道。
『快回到屋子里去,我直说了,你的身体很冷,会冻坏的。』
我动不了。
『你很痛苦吗?』
你知道什么?这就是弱小。即使有一颗炽热的心,也依旧什么也帮不上。我就是弱小,知道吧?
『你只是沉睡了而已。快回到屋子里去,我会告诉你该如何醒来。』
等我醒来的时候,彷哉或许就真的死了。
『但你要是永远不醒来,就是彻彻底底地什么也做不了了!你快给我进去!你想冻死在这里吗?』
……说的也是。
我正准备走,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属于我自己一般,难以活动。
我只能驱动着冻僵的身体,慢慢地往土坡那边挪动,慢慢地走上土坡,慢慢地走进小屋。小屋里果然温暖得多了,我的身子也灵活些了。
我果然,还很弱,连小小的寒冷就能把我如此蹂躏。更不用说那些连彷哉都没有把握应付的研究部队了。还有英雄的梦想……我……
……
一股躁动的,狂乱的力量在我的灵脉中回旋流转起来。
『喂!你怎么了?』
……
『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
『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混蛋!你的脸啊!』
我的脸?我的脸有什么异常吗?
『爪子一样,它在生长!』
什么?!
这里没有镜子,想要看见“Dohato”描述的东西显然不可能,我又冲出了小屋,来到泊口的木板桥上,往湖面一看——
我的右脸下颚部的皮肤上,有两个一长一短的(长左短右),黑得深邃的抓痕一样的印记,正在慢慢往上蔓延。它还很短,长的一条才到我嘴角的高度,短的一条始终是长的一条的三分之二。
这是什么?
跟那股狂躁的力量有关系吗?
我赶紧回到小屋里,坐在壁炉边,希望炉火能够让我的情绪舒缓一些。
『看见了吧?那是什么?』
你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体内的灵力流动有些奇怪。你自己没有感觉吗?』
有,我认为这个印记与我的灵力流动有很大关系。我感觉有一股躁动得疯狂的灵力乱流支配着我的灵脉。
『既然这样,就把它打出来吧。』
打出来?
『打出风来。』
用灵力吗?
『用属性。』
属性??哦对了,离开僵尸先生的那天你叫我用过的啊!所以我的属性是纵风吗?(同时我猛地想起刚入学的那段时间我在学校里打出的风拳。)
『不,纵风只是你的属性中的冰山一角,不过比较容易把握,你试试吧。』
切,仅仅这样,就足够去救彷哉了吗?少自欺欺人了。我现在根本就……
我的思绪突然有些乱了,就像一股乱风把空中的雾气吹得四处飘散一样,视野也有些奇怪,仿佛安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滤镜一样。小屋里的设施都开始有些异样,它们扭曲着,我的耳朵里夹杂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讥笑与否定。
红色滤镜渐渐加深了,曾经那些可恶的场面浮现出来——
“给我滚开!你个瘟神!”
“你的存在简直就是一个错误!”
“去死吧!”
“救命!!!Criminal-233!”
“亲爱的,我不会让这个恶魔伤害到你的!”
“蒲先生,那家伙叫Criminal-233~!”
“这种人想当英雄,别惹人好笑了!”
『喂……~#@*#&‖$¥%~?。@,‘¥……你在听吗!你……z……听吗?……欸……@r¥……%.』
“233,我回来了。”他挥着手走进我的房间,温柔地说。接着,破裂,粉碎,燃尽……而我,我连触摸到那画面的力气都没有。
被踢到无法活动
被打破额角
被抓住暴揍
被算计挨打
被喊着“滚”甩飞到异乡
“诶,我说,你好弱啊。”那是我的声音,或者说,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的声音。
你好弱啊——
好弱啊——
要是可以更强一点,
那就更强一点吧——
去打碎它们——
——我在做什么?我在……等等!停下!停下啊我!可恶!醒醒啊我!
……………………
“小孩!”
谁在叫我……
“小孩!”
呃……
“醒醒!小孩!怎么了!?”
是那个好心渔民的声音。
似乎有一只大手在推搡着我,我极力地睁开眼。我倒在一滩血里。
那张粗糙的脸上,一双眼迫切地看着我。
“你没事吧?”
我听得不太清楚,在我的脑袋里,耳鸣声和眩晕感横冲直撞,我只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混沌一般的梦,我的记忆似乎被挖掉了一块,我能明显地感觉到那块记忆的存在,但,却只能回忆到一个空洞。
“(m)ei,ri……a。(没事啊)”
“你说什么?”
“我sh哦,(我)没事。”我的嘴分明地在动着,可发出的音却是残缺的。
“怎么可能没事!”他抱起我,让我坐在壁炉边的椅子上。
我看见,周围被破坏得惨不忍睹。
小屋右侧的墙上被开了一个通透的大洞,木质的墙面、屋顶,都布满了某种锐器的深深的切痕;地板上到处是血,显然那是我的;原本铺在那张床上的针叶散得到处都是,像狂风卷的一样;还有壁炉,里面的火焰已经熄了,木柴也是飞得到处都是。
嗡——嗡——那耳鸣随着我的恐惧愈发强烈,我盯着地板,失了魂一样地,盯着地板。
“谁来过吗?”
“小孩!”
渔民又狠狠地摇了摇神识恍惚的我,我稍微反应了一会,抬起头来,看着正诡异扭动的渔民的脸。
“我问你谁来过!”
谁来过?谁来过吗?
“这里发生了什么!”
发生过什么吗?这里……发生过什么吗?我……我记不起来了,那块记忆已经彻底崩塌了。
“你怎么会受伤!”
看来我失忆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努力地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好好说话!”他的语气就像在质问一个战俘一样。
“我,不记得谁来过,也,不记得这里发生了什么。”我回答他道,忽然,有一块记忆的碎片流星一样飞过我的脑海,我便顺口把它说了出来:“他在说我好弱。”
然而,越是伸入回忆那片空洞,我的头就越是晕眩,越是痛,像千万条蠕虫在我脑中穿来行去,我无法抑制那股越来越深的头痛,我的视线,如同被瞬间断电的显示屏般,刹地黑暗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