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同到了王素家中,付了银钱,将推车的劳力打发走,这时他却忽然慌了神。一缸子酒的价格着实不菲,不算虎骨也需要近五十文钱,趴在缸外往里看,清晰见到露出浊酒面的两根骨头,其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耀着油性特质,即使是王素这个不懂行的人也知晓,单论这两根虎骨,一缸酒就价值不菲。
王素站在院子外犹豫,而母亲连同王默早已听见声响,出来寻个动静,出来后,见到一大缸酒,两人也愣住了神。
但出乎意料的是,母亲并没有询问虎骨酒的来历,而是侧顾王默说道:“好大一缸酒,默儿,搭把手,跟你哥一块搬到地窖里去,不然就这么放在院子里,别让贼人闻着味儿给偷盗了去。”话还未说完,就走上前伸手了。
母亲与寻常妇女不同,一直以来在外的名声就是干净利落。
她也确实如此,这不就风风火火的忙活起来了吗。很快三人艰难的推着小推车,又将其勉强的抱到了地窖里去,等忙完,脑袋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了。
其实当王素回来时,家中已经忙活好了饭菜,不过因为一直等待这王素,所以仅是各自喝了一碗汤。
王素坐上桌,之前他特意给自己和母亲倒了一小盅虎骨酒,仔细算下来,也不过一个食指的指甲盖大小,这倒并非王素吝啬。
他仅是闻了闻酒的气味,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一股热流在体内循环往复,不断改善体质,由此可知,这一小盅蕴含了多大的能量,王素想,再过些日子也隔一段时间给王默饮用,这对他应该有莫大的好处,不至于像自己这样瘦弱无力了。
王素如是想着,但他手下的筷子却一直未停下,不久,他便吃饱喝足了,王默在一旁默默地吃着饭菜,从他的角度来看,母亲和王素的脸上泛红微醺,隐隐可见其头顶三尺处有烟雾升起。
母亲此刻饮完也察觉到此酒的妙用了。
她眼中的惊骇有些掩饰不住,不由自主的思忖道:“自新正日晚返家,素儿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也不知是何事......”
可见,王素这几日的异样,母亲已经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但王素并不打算解释。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莫非要直言自己这几日碰到鬼怪了,还在祠堂见到了祖先的魂魄,且不论母亲是否相信,即使信,万一她真因为此去其他地方找些装神弄鬼的神婆、神汉来给自己治病除邪又该如何处置?
所以,王素只好装作不知,借口劳累不堪,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这他倒并未完全说谎,自饮下酒后,他逐渐感觉身体发热,一股疲惫之感袭上来,促使他躺在床上休息一阵。
足足酣睡了一个时辰,当他起床时已是未初,此刻他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似乎稍一挥拳就有无穷的力气,这当然是他脑袋依照自身反映的假象,无论这酒有多么的神奇,单只这一小两是不会给他带来如此大改变的,即使真有,那药效当会多么猛烈。
是王素一个瘦弱体格的读书人能够一下子承受的吗?
他不由得想去院外宽敞的地方再打一套拳,来活动活动筋骨,以求尽快强健体魄,也可抵抗鬼怪的梦中侵蚀。
《谈玄》曰:力威而灵应,以精养气,以气养神,神足而体壮。即使这个道理了。
文中“精”是指的肉身之精,也就是身体的精华,此处代指身体,“气”的概念则较为玄妙,非是寻常人可以理解的,若强行解释,就牵扯过广了,古人言,天地有一炁,亦有万气,凡一元之数,十二万九千六百,和则先天,散则后天。
解释起来就是,天地初开之前有一炁,此为先天之炁,为天地之始、万物之母,生于五太之先,也就是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五太的前面,而气则是后天之气,分布于天地之间,有一元之数,共十二万九千六百。
人体也有气,五脏有五方五行之气,血肉骨骼有血气,所以这里的“气”指的就是存在于人体的气。而人体的气充足了又会促进“神”——灵魂的强健,所以锻炼肉身是很有必要的。
正当王素想要出去时,连房门都没来得及迈出,忽然听见院外有人喊:“嫂夫人在家吗?”
这声音他一听便很熟悉,还没等他过去,王默早已出了院子。
拉开门杵,果然是李福全父子两人前后脚进了院子,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人后面跟着一个头近六尺的壮汉,他手里提着一挂腌的猪腿肉和一小桶猪下水。
这壮汉的威猛能给人很深的印象,说起姓名,就是曾跟随王素父亲——王兴仪学习过两三年的孩童,李甲是也。
李甲其人膀大腰圆,但皮肤却并不黑,反而泛着一层蜡黄色,王素猜测应该是他家里人供不起他肉食吃,只能吃些饼子玉米,所以才会有这种皮肤拉簧的表现,他甚至还用眼的余光瞥见李甲下意识盯着那挂肉动了喉头。
王素了然于心,而王默早已经把他们两个应了进来,他先走出门向李叔拱手道了声“过年好”,然后才将他们一齐请进了厅堂。
李叔笑呵呵道:“素哥,我近日生意不错,过年了,特意给你家带了猪肉。”
王素当然是不肯收的,连忙推辞,此举并非虚情假意,盖因此方肉食于贫民来说并不易得,价格较贵,就这一挂猪肉放到案板上足有一斤二两重,换算下来,商家足要收不下十文钱。进王家门,当爹的还好,李甲却需要弯着腰才能过门,他接上李叔的话,道:“姨在家吗,我们是顺道过来拜个年。”
此刻,母亲也出了房门,她一见李福全先是板了脸,再一看李甲,脸色又稍温和了些故意不提李福全,道:“甲儿怎么有空来姨家了,过几天我还打算让王素两兄弟去你家拜访呢...你看我这性子,来赶紧坐,默儿,去到茶。”
李福全知道王素母亲的性子,也不以为忤,只是在一旁乐呵呵笑着,浑然像是个老小孩儿。
不一会儿,当王默再进来时,手里已经端好了茶水,茶并非佳品,不过是寻常老百姓自个儿采、自个儿炒的劣茶,幸好李福全父子也并非挑剔的人,端起来稍微吹了吹就往嘴里送。
李甲将手里提的那挂猪肉非常自然地放到了梁上吊着的篮子里,在场除李甲外都得踩个凳子才能够到,他拿来的东西,与猪肉相比,那一桶猪下货就太不值钱了,于是王素母亲无奈,没有说出让他把东西再拿回去的话。
王素母亲看着东西,叹了口气道:“这些东西,恐怕你父子一两日的辛苦钱没了,甲儿,记得下次来姨这里不用拿东西。”
又道:“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来我这,花这冤枉钱干嘛。”
李甲闻言,只是憨厚地笑着,只说:“记下了,记下了,我这次来主要是顺路,要去利贞街给人做个木架,碰巧你家离得近,就先过来了。”
王素母亲没有拆穿,转过头瞪着眼,叉起腰对李福全骂道:“好你个李矮子,我家的门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干的!”
李福全马上露出惊惧的表情,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只好连忙告罪:“是我干的,这不我前几天顺路看见你这院门破烂的实在是不像样子了,然后抽空给你做了个门,再说我本来就是木匠,做门是我的老本行了,你生气什么。”
王素和王默极为有默契的相视一眼,眼神中不乏笑意,两人都清楚李叔来这的目的,但都没有点破,他们也希望母亲能早一点找到自己的归宿。
别再为了照顾他们哥俩而操劳受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