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要走的时候了,胡少夫人利落的派着丫鬟去准备用物,“东西别带多了,是有正事的,不是去游玩的。”说着她挑出来几样丫鬟放进去的东西,打算不带了。
胡止仪攥住了她手:“我没同你商量这件事,你可曾怪我?”之前不过是他夫人为他圆了场,他并未同她说过这件事。
莫暄妍道:“怪!但伤口这么多年总得愈合,只希望你未来不曾有后悔的事。”就算是留个疤,也总比伤口久不愈的好。
莫暄妍其实心里有丝庆幸,庆幸他们新婚这件旧事就被扯了出来,否则,她怕是一直都不会知道此事。
她被胡止仪抱住,心头那丝怪罪也淡了许多,她母亲告诫过她,夫妻之间的情分,从各自怀有秘密开始变淡,她自认为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虽然他把那个丫鬟的事埋在心里三年,但也因此让她明白她的夫君不是绝情的人。
“如果,找到她你会怎么做?”莫暄妍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个问题横在了这对新婚夫妇的中间。
出发的第一天,天上的太阳太好了,薛灵芸顶着大太阳骑着马满头大汗,她看着一侧骑马怡然自得的摇光,不由满心疑惑:好看的人都不流汗的吗?
后头梧桐赶着车,桃花子并没有坐在车里,而是坐在车案上,打着一把油纸伞,遮住了所有的太阳,她没想到薛灵芸骑马还骑的挺好。
一共就三辆马车,一辆李绵绵和龙海若坐,一辆是胡夫人坐,还有一辆是装着别的杂物,当然还少不了不少胡家的护卫。
薛灵芸回头看了一眼,一直围着自家夫人马车骑着马的胡小少爷不由感叹,还真恩爱呀!
从车帘里伸出一双手,拿着精致的点心,桃花子接了过来,一口塞在嘴里:“你说,你为什么放在万宝囊中的吃的只有糕点?放点酒多好。”真是浪费这个好法器。
“我家公主最爱吃的就是宫中糕点。”
“真是暴遣天物。”
桃花子听着耳边那聒噪的蝉鸣昏昏欲睡,幸好她的伞够大,也能挡住驾着马车的梧桐。
总算到天黑了,天不是那么热了,一行人也找了个有水的地方停下休息一下。
薛灵芸赶紧跑到小溪边洗了把脸,真是面脸都是汗,“水……好凉……”不过真舒服,刚想喝两口,发髻就被桃花子拽住往后拖:“多大的人了,这水如此凉,你喝了十有八九肚子疼!”
“桃花子师兄!能不能别拽头发!”别好的发髻又松了,没办法,薛灵芸只能随手划拉划拉又用簪子别好了。
“咦,胡少爷,哪来的肉?”薛灵芸坐在上游正好看下游胡少爷在洗肉。
胡止仪道:“鹿肉,从家里带过来的,天太热,等会烤了吃了,怕不好了。”
桃花子立马两步跑下去,满脸笑容的问:“胡少爷,你带酒了吗?”
“带……带了……”看着眼前这么明媚艳丽的道士,胡止仪不自在的拉开距离。
有肉有酒,有篝火。
鹿肉被串了起来,烤的金黄流油,所有人围在一起,桃花子吃了一口肉,喝了一大口酒感慨道:“这鹿肉可真嫩!”
梧桐突然结巴起来:“鹿……鹿肉?你们……居然吃鹿肉?”
桃花子看着那恨不得立马逃跑的梧桐,想到了什么,慢条斯理的又吃了一块:“这么好吃的鹿肉,谁不喜欢呢?梧桐,你也吃呀!”
“我……我不吃。”
薛灵芸支起耳朵挺到这句,拿起馒头还有从李绵绵那里要来的点心放到梧桐面前:“要和我一起吃馒头吗?”
看着周围吃的香的人,甚至连他家公子也不例外,他眼泪汪汪,“你怎么在吃馒头呀!?”
薛灵芸把烤的金黄的馒头递给了梧桐:“我从小不吃肉。”
“云珠子,你真是好人!”梧桐痛哭流涕,薛灵芸一把摁住他要凑过来的脑袋,因,她只剩这一件干净的道袍了,梧桐哭的鼻涕都出来了。
“不吃肉就是好人,现在好人都这么容易当了吗?”薛灵芸吃着馒头心里想,在看看梧桐,怎么也不像个小沙弥,那怎么也不吃肉?跟她一样不喜欢吃吗?
“不吃肉,长不高的呦,尤其是……”桃花子笑眯眯的看向薛灵芸的脖子然后再下移,她这个美人又开始不正经了,他们其实习惯了,但是胡小夫妇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只是耳朵尖的红暴露了他们的真实。
“真是好酒!”
篝火附近还有一壶酒,没人喝,薛灵芸灌了一口,直到喝到第三口时,桃花子看出来她不对了,那喝酒的劲有点猛,“人道喝酒浇愁,你说你小小年纪有什么愁!”
薛灵芸恋恋不舍的看着酒壶嘀咕道:“我才不小了,我还有三天就十四了!而且之前我都定亲了!怎么小了!”
一听定亲二字,桃花子一口酒没忍住喷了出来,给大家表演了一出,吐酒喷火的戏码……
“咳咳……你真定亲了?”
“我都说了是之前?师兄,我现在是道士~”薛灵芸晃着脑袋啃着馒头道。
“道士不是不能成亲的吗?”胡止仪疑惑问道。
桃花子看了一圈:“只有她一个不行!”
薛灵芸懵了,都是道士,凭什么。
原来摇光是俗家居士,而桃花子入的是太一教,不妨嫁娶,那金仙公主李绵绵就更不用说了,入道还是还俗,都是人家爹娘一句话的事。
就薛灵芸定亲有未婚夫,结果必须遵守戒律的也只有她!
“看你年纪不大,怎么这么早就定亲了?”莫暄妍问道。
薛灵芸垂下眼睛:“我是安州人。”
桃花子不解:“这跟你是哪里人有什么关系?”
莫暄妍微微一笑:“出至十年,二十不归,安州安商,也难怪。”
胡止仪看着莫暄妍,没想到她居然略知商贾之事。
“安州地穷水恶,人们背井离乡寻找生计,安商也逐渐兴盛,遍布周国,我们那里,教以三从四德,而嬉笑怒骂皆严禁之,我父亲亲带我走商队,可我身为安州女,也不能摆脱十三的爹,十四娘的习俗,不过最后幸运的是,定我之人并非安州商贾之家,而是外任安州的知州家的三公子。”
安州,男子在外经商,是以皆早婚。
“不过,这姻缘是全不了了。”薛灵芸说道,如不是意外,她已经是官家少夫人了,应该也同现在的胡小夫妇般。
世间姻缘不易,莫暄妍握上了胡止仪的手,两人相视而笑。
“你就是因为这事心情不好,借酒消愁?”
薛灵芸有些闷闷不乐:“不是。”一个不曾见过的未婚夫,在她心里留不下太大的痕迹,她是想起了她哥哥,第一次,她过生辰,他们都不在身边。
……
祁山,鸿景镇
他们到达时,倾盆大雨,雨中的胡家老宅,青砖黑瓦,朴实而大方的三进院落,即使主人家搬离,也很干净,看来胡家留了人在这里守宅。
给他们开门的是个老人家,鬓白面槁,这就是一直留在胡家老宅的下人。
跟随来的胡家下人把马带去了马厩,胡止仪牵着莫暄妍的手,撑着伞,挡下了所有的雨。
雨太大了,就是有事也得明天说了。
薛灵芸回过头,就看到摇光举着伞,耳边是雨滴打在伞上一阵沉闷的声音,他就站在雨幕中,顺着他的目光往过去,如同看到一副水墨画,原来他遥望的是那隐在雨后若隐若现的大山,高山仰止,巍峨耸立。
雨渐渐变得淅淅沥沥直到停止,天也没晴,雾蒙蒙的感觉,薛灵芸拖着腮趴在窗户前,那个白发阿婆在打扫地上的落叶,她打扫的很慢,很认真。
雨后所有人聚集在一处院落中,几人坐在石桌前,薛灵芸捧起一杯热茶喝了一口,抬头看天,阴云笼罩:“真是糟糕的天气。”
“我们这个镇多雨,一年四季都如此,待久了也就习惯了。”胡止仪解释道,镇上老人说,可能是因为镇子边上的山,这里才如此多雨,不过就是因为此,那骄阳似火,灿烂的阳光,这里是看不到的。
青石板路还留着雨后的水洼,倒映着天空,好似一方小天地,石板缝上青苔覆盖,一只蚯蚓可能被大雨给冲了出来,扭动着粉色的身体。
胡止仪看向桌前喝茶的这些人,白衣的公子和小童,红衣的少女,青衣小道姑,剩下的两位蹲在地上对那蚯蚓好奇,好奇后她们把蚯蚓用树枝拨到了松软的泥土处。
唯独没有那个眼睛亮晶晶陪着他坐在石桌前读书的小丫鬟。
石桌在一颗高大的树下,这棵树很高,大大的叶子如扇,树身得两人才能抱下,树枝很少,寥寥几根,却很粗壮。
也就是在此,洛双禾消失在了胡止仪的视野中,那日他依旧坐在树下读书,而洛双禾坐在树上,上一秒,两人相望,下一秒,洛双禾坐的地方空空如也,不过几页书的功夫,一个大活人消失了。
“你可有她的画像?”摇光放下茶杯问道。
胡止仪摇头。
薛灵芸心想也是,一个丫鬟怎么可能会有画像。
余后半天,兵分两路,摇光同桃花子要上山一看,而薛灵芸上了镇上,一方面打听最近三年是否还有少女失踪的消息,一方面,就是打听她哥哥,拿着画像跟路人混个眼熟。
薛灵芸正好路过一个酒楼,酒楼外有些几辆马车,马车上装着满满的东西,一层又一层被蒙的严实,看来里面装着很怕水的东西。
应该是商队,可这么小的小镇消化不下这么多东西,只能是路过。
问过几个人之后才发现,这小镇在商道上,来往的人也挺多,也挺杂,商道走这里,也是因为那祁山山脉太广,只有这里有一条缝隙可以穿山而过。
问了几人,自洛双禾失踪的三年,这个鸿景镇就再也没有少女失踪,本来她还想,商人爱财,有卖货的,也有卖人的,可商人有一个特点,目光长远,作为商道驿站的鸿景镇,来往都走这里,人贩子也不可能动这里的人。
而且都说了洛双禾姿色平平,要是他们在这里动桃花子师兄,她也就理解了,这么一个大美人,随便哪个花楼买入了也是镇楼之宝,妥妥的花魁,艳压群芳!
薛灵芸一歪头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她这是在想什么呢?打住!
摇光同桃花子顺着山道一路上山,在山道的最尽头是一颗系满红绳的参天大树,树下立一碑文,风水雨打,上面的字依旧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