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辰和南骁坐上了前往西南的列车。下车过夜,他们跋涉在崇山峻岭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看到了山中那片幽幽的摄魂花。
“这里就是通往虿灵谷的裂口?”南骁问。
“是的。”
易辰和南骁来到了那一片开满摄魂花的山间。清澈的泉水如毛毛细雨散落下来,一道彩虹在这山间缓缓浮现。
“那日你受伤之后,我就打了电话给他们报了平安。他们必然在谷内等我们。”南骁说着,就和易辰一同穿越了那道狭长的裂缝。
裂缝越走越开阔,风和阳光从裂缝的另一头灌进来。
“血腥味。”南骁低低说着,示意易辰放慢脚步。
他做了一个手势,让易辰在出口的岩壁旁躲着,而自己却小心地猫出裂缝查看另一边的情况。
“不好!”南骁低叹一声却见一道充满灵力的鞭子从自己的上方抽打下来。南骁蓄力一跃,就像一只豹子贴上了山壁。那鞭子打碎了地面,泥土夹杂着青草飞溅开来。锋利的石子划过南骁的脸颊,弄脏了他光线的衣服。
南骁直立在洞口的山壁上,一腾空便稳稳落在了地上。他往不远处的大石头上一看,就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傲然而立。她下着蓝色百褶裙,上着蓝色百花衣,头戴红蓝相间的民族头饰。
“竟然有同伙!”那少女自顾自说道。她的声音有几分稚气,一挥手,那条鞭子就像发怒的长蛇一样扭曲着扑向南骁。南骁冷笑一声,不躲不闪,任由那鞭子正正击中他的胸口。
只听“轰隆”一声,南骁身后的山石崩裂开来。
“南骁!”易辰从洞口中跑出,却见南骁面不改色。他冷笑一声,抓住那鞭子猛地一拽,那蓝衣少女脚底不稳,一下被拽地双脚离地,从那巨石上跌落下来。
“哎哟。”那少女奶声奶气地叫唤了一声跌坐在地上。南骁落了地,一下缴了她的鞭子用手托起她的脸,他金色的瞳仁里满是杀气。
“说,为什么偷袭我!”
那少女看着杀气腾腾的南骁,怯怯说道:“我,我哪有偷袭你。本姑娘向来光明磊落。”
南骁高高举起拳头,那少女吓得一下抱头蹲在了地上,嘴里念道:“别杀我,别杀我,哥哥,求求你了。”
“你是?”易辰一下走到了那女孩子身前。他惊呼道,“你是,蓝雀?就是那个蓝鸽的妹妹?”
那少女一抬头,一下扑到了易辰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易辰哥哥,你可回来了。呜呜。我们等得你好苦啊。”
“蓝雀妹妹,怎么了?”易辰问。
“长老,唐长老她要不行了。”蓝雀哭着说。
“你说唐琴长老怎么了?”易辰问。
“虿灵谷,虿灵谷完了。血……到处都是血……唐长老身受重伤,馨馨姐姐都要哭死了……”蓝雀一边哭一边说得语无伦次。
“快带我去见她。”易辰说完,就让蓝雀领着自己和南骁往虿灵谷寨里走。一路上,易辰的太阳穴跳得厉害,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南骁脸色铁青,血腥味随风飘荡过来。
虿灵谷寨子恢弘的木制大门上血迹斑斑,门上红蓝相间的旌旗已经折断,谷内石板路的缝隙里流淌着殷红的血液。那血液潺潺流着,一直染红了谷外的草地。零星的的尸体横卧在虿灵谷的中轴线上,道路尽头的石阶上是凄冷的长行殿,长行殿后封灵塔的废墟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一路上哭声四起,哀鸿遍野。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大哭着俯在死去母亲的怀里,一个年轻男子抱着死去的妻子神情呆滞。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一场杀戮过后的凄惨悲凉。风中血腥味浓重,一只只红眼乌鸦伫立在屋脊之上,发出催命沙哑的叫声。
“谁干的!”易辰忍不住大吼道。
“就是那个舜夏!”一个年轻的妇人满眼怨恨,她用绷带缠着受伤的手臂,一手抱着已经死透的孩子,“我亲眼看着他拧下了我儿子的头。我丈夫已经追出谷外,待我包扎伤口,就去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易辰感觉头脑发懵:什么,舜夏?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看着周遭的尸体和哀嚎着的人们心中是说不出的疼痛和恐慌。顺着台阶爬上一个又一个祭坛,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痛苦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易辰狂奔着跑上九十九级台阶。
“馨!”易辰一把推开长行殿的铸铜大门。只见唐馨怔怔地站在床边,床上躺着的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奶奶,长老唐琴。
“馨!”易辰喊道。可唐馨却如丢了魂一样站起来。她着一件米黄色连衣裙,如一团破败的棉絮一样,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往门外走去。她的眼睛直直望着前方,一眼也没有看易辰。
她踱步到门外,看着风起云涌的天空中。
“长老去了……”她喃喃道。
“什么?”易辰浑身一颤。
“长老去了……”她颤抖着说道。
“长老去了!”她大吼一声,这声音从虿灵谷的最高处顺风传送开去。唐馨一下晕倒在易辰怀里。
虿灵谷霎时间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这哭声爬上一个又一个祭坛无情地钻入易辰的耳膜。这连绵不绝的哭声像是一只只利爪,挠破晴朗的苍穹。那些乌鸦似是被这悲恸之声惊扰,纷纷哀嚎着叱风而起洒下一地羽毛。
易辰抱着唐馨:“馨,你怎么了?你振作一点……馨!”易辰抱着唐馨大喊道:“医生,有没有医生!”
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从长行殿内匆匆走出。他向易辰招了招手转过身去。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粗布大褂将唐馨放在了长行殿偏厢的木榻之上。他摸了摸唐馨的脉搏说道:“大小姐过于悲恸,需要静养。这里交给鄙人就可。”易辰看着唐馨,又看了那个中年男人,点点头。
他转身走到门边问蓝雀:“宁无呢?就是那个穿白大褂戴眼镜的姐姐。”
“现在全谷的人都在追杀舜夏。宁无姐姐也追出去了。”蓝雀答。
“你千万不要出寨子,照顾好馨。”易辰丢下这句话,和南骁一起就往寨子外追去。两人刚出寨门,就见一个穿着白色粗布马甲的年轻小伙子按着受伤的手臂一瘸一拐往这边跑来。
“怎么了?”易辰问。
“这不是易辰小哥吗,”那小伙子说道,“我们找到了舜夏。但人手不足,一时半会擒不住他。”
“他在哪?”易辰问。
那小哥往异界深处指去:“他已经被我们逼上了云牙谷,已经走投无路。待我再叫些人来,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时迟那时快,易辰抓过那小哥,一手刀就将他打晕过去。
“不能让他报信。这事绝不是舜夏干的。”易辰冷静下来,想起了那日在宾馆里所见的魂妖和那魂妖杀人时的情形。他和南骁一路狂奔,进入一大片浓密的树林,平坦的地势开始起伏。他们钻出树林,只见一道大裂谷横卧着就像是这巨大草地上的白色伤痕。
在那裂谷的边缘,舜夏被五个人逼入了绝境。
“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舜夏悲愤地吼道。他的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染红了他脚下的积雪。他的脸上血迹斑斑,他的眼神满是委屈和绝望。
“我已经从你身上察觉出了魂妖的气息,”说话的是一个俊俏少年。他上着白衣,下着黑裤,脚踩布鞋。他手上纸扇一抖大声说道:“大家一起上,杀了这妖孽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还我妻儿!”一个精赤的男子抄起一柄开山斧向舜夏劈去。舜夏撑开坤冥符的结界咬牙问道:“你亲眼看到的?”
“对,我亲眼看着你把他们撕成两半!我要你血债血偿!”那男子一发力,舜夏脚边的岩石开始崩坏,再这么下去,他必会跌入这万丈深渊。
“你们住手!”易辰吼道,但虿灵谷人全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去死吧!”那持扇少年挥动扇子,一道气流打向舜夏脚下的岩石。霎时间,岩石裂开一道缝,那精赤的男子一发力,舜夏便随着这碎石坠入了万丈深渊。
“舜夏!”易辰喊着追到崖边,却只有零星落下的碎石和那望不透的浓重雾气。
“爸爸,儿子给你报仇了。”那持扇少年一下跪倒在满是积雪的草地上泪流满面。
“云牙谷就是你的葬身之地。老婆,女儿,我给你们报仇了。”那精赤的男子把那开山斧往木桩上一劈,拿出一管烟枪。抽着抽着就哽咽了起来。
“这谷里,若论单打独斗谁最厉害?”南骁问道。
“那自然是长老唐琴。”一个声音。
“一个能击败长老唐琴的高手,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两个后生推入山谷么?真是可笑。”南骁冷笑道。
四下出奇地安静,没有人说一句话。
“但,这是众人亲眼所见。”一个长发女人打破了寂静。
“如果有人乔装成舜夏呢?”南骁又问。
这一次,没有人再去接话。所有人木然地拿起武器,如游魂一样往回走去。易辰呆坐在裂谷边缘,看着谷里翻滚的浓云。
“我要下去。”易辰说。
“你知道这谷有多深么?”南骁抓起一块石头往下丢,云海吞了石头,良久都没有回音。
“你还要下去么?这个高度,就算下去了,也找不到全尸。”南骁说。
易辰一字一顿地说道:“舜夏死不瞑目,我一定会查出嫁祸他的凶手。总有一天,我会为他报仇。”
“可杀死舜夏的分明是那个精赤的男子和那个白衣少年。你不找他们报仇么?”南骁冷冷问。
“不知为何,我恨不起来,”易辰面若死灰,“我明明亲眼看着舜夏死于他们之手。可我却恨不起来。这是为什么?”
“你难道不恨他们是非不分,善恶不辨么?”南骁问。
“谁知道呢。”易辰淡淡说。
南骁冷笑:“易辰,你和易枫很像。你总会为别人找借口,把错误都归给自己,到头来迁就了别人,伤害了自己。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善良?”
“善良有错吗?”易辰问。
“好人死得早,坏人活千年。这是老话了。”南骁说。
“那你是希望干干净净地死去,还是脏兮兮地活着?”易辰问,南骁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易辰在云牙裂谷一直徘徊到黄昏,回忆随着大风扑面而来。他想起那日在金水村遇见舜夏时他笑得像个大男孩。想起昔日大战魂煞时,舜夏为自己挡下那致命一击。也想起昔日虿灵谷三人并肩作战时的点点滴滴。
“易辰,逝者已矣。你莫要过于伤怀。”墨炎的声音从易辰脑海里传来。他的身影在黄昏中若隐若现。
“墨炎,回刀里。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易辰对墨炎说。
“从我成为你刀灵的那天起。你就注定不再是一个人,”墨炎淡淡说道,“你若想要一探云牙裂谷之下的情形,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算了,太危险了。”易辰说。
墨炎说到:“这有何危险?我乃灵体之身,自然可以浮空踏云。”说完,墨炎周身散发出火光,他的身体渐渐飘起往那云海中钻去。易辰站起来,看见火光渐渐钻到了云层之下。
易辰仔细看着,却听见墨炎大喊一声:“不好!”紧接着,就见墨炎飞身钻出云海,一下倒在了易辰身旁。
“怎么了!”易辰赶紧跑到墨炎身边。只见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的身体渐渐变成了半透明。
“有妖!下面有妖!”墨炎说着坐起来咳出一口血。
“到底发生了什么?”易辰问。
“太快了,”墨炎喘息道,“我刚穿过那云雾什么都没看清楚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妖力,我胸口一闷,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你没事吧。”易辰问。
“若我没有受伤,我大可以用火焰烧开这云海,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可现如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怕是要些时日了。”说完,墨炎的身影一下飘入了易辰的猎魂刃。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易辰哥哥,你快去看看呀。”
易辰一转身,原来是蓝雀。
“雀儿,怎么了?”易辰问。
“馨姐姐,馨姐姐要不行了。”蓝雀的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