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她还是很想和汪宇晨好好谈谈人生聊聊理想的,当然,被于洋这么一搅和,这完全没了可能性。
奇怪的是,她本该对汪宇晨昙花一现的脸念念不忘,却意外地连他那天穿什么衣服都记不清,只记得于洋那窥破人家糗事的满脸戏谑的欠扁样儿。
果然,他本质上和杨千是一路货色!
更有甚者,这位坏了人家好事的始作俑者不仅丝毫没有自觉,反而非要给自己戴上替人解围气走渣男的高帽子,逼着纪念还他人情。
纪念一边怨愤地给杨千发微信痛斥他随随便便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全都捅出去,一边不得不化淡妆出门参加于洋的工作晚宴——据当事人说,作为领导不带女伴非常没面子,而他又没有女朋友,所以无奈之下才找上纪念这个人情债主。
纪念出门前特意问于洋需要穿正式的礼服吗,他当时只懒洋洋一句“随你喜欢”。于是纪念判断一定是并不盛大的小型宴会,她又不是主角,没必要浓妆艳抹光彩照人,只简单穿牛仔裤和T恤便大胆出门。
岂料一到现场立刻傻眼——这哪里是什么小型宴会,分明是大公司的年度聚会,整座五星级酒店的一楼被豪华包场,男女嘉宾无一不正装出席,女子个个礼服摇曳,顾盼生姿。
从车窗里瞥见这一切,她在心中呵呵干笑两声,认准了于洋在等着看她出丑,索性车都不下了,赖在车里抱胸眯眼休养生息。
于洋无奈,只得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斜斜倚在车门上好言相劝:“纪大小姐,你这是闹哪门子脾气?”
纪念眼睛都懒得睁开,只玉手随便在空中遥指两下,“虽然我们相亲失败,但好歹买卖不成仁义在,你竟然让我穿这身儿站在你那群妖艳的女同事中间?你这不明摆着让我出丑,啊?你安的什么心于先生!”
于洋哈哈大笑两声,才知道原来纪念是在介怀这个。
他放柔声音,“真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你穿什么随自己开心就好,你和我在一起。”
纪念不懂他话里的含义,只是突然跳脱地想到《色戒》里梁朝伟对汤唯好像也说了这句话:“你和我在一起。”
他想表达什么?和他在一起就算穿睡衣出来别人也不敢说什么?还是有什么其他意思?
纪念还在考虑该不该给他这个面子,耳边却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于总好!带女朋友过来啊?”
“哎呀,于总有情况?”
“于总怎么还不进去?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
对于这些,于洋都一笑带过,纪念心里却炸开了锅。
她预感到,如果她再不下车,那些充满探究的目光恐怕要将车窗穿出无数个小洞了。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长痛不如短痛,想看就让你们看个够!
想通之后,她就着于洋扶在车顶的手,豪爽踏出车门,玉手一挥,“走走走,我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丢的是你的脸!”
五
作为一个纯理科工作者,纪念真的不知道一个大公司的总经理到底处在食物链的什么位置,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她待在于洋身边,果然即使一身休闲服也没有遭人白眼,就算有一排排探照灯一般的目光满怀探究射过来,也是充满善意的。
她稍稍放了心,趁着于洋去应酬,悠闲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吃点心。
本以为今晚会安全度过,从此与于洋天各一方再无瓜葛,却没想到变故横生。
她正一手一个豌豆黄,一手一块奶油蛋糕大快朵颐,突然一抹靓丽的鲜红色出现在自己眼前,随之而来的是兰蔻奇迹香水的浓郁香味——她虽然不喜欢用香,但和同事耳濡目染,常见的香还是能辨识的,这一款香水对应的女人,大都性感妩媚,如果一定要再加一个形容词,那就是牙尖。
基于这些预先判断,她满怀警惕地抬起头来,入眼果然是一个妖艳妩媚的高挑女子,她涂迪奥烈焰蓝金系列999色号的口红,双臂环胸俯视着自己,第一直觉,来者不善。
出于礼貌,她还是暂时放下心爱的奶油蛋糕和豌豆黄,“请问您是哪位?”
那女子却没有这么好的耐性,出口牙尖立显,“你就是于洋带来的那个土包子?”
纪念是神经大条,但是不代表她傻啊,她起身勾唇一笑,“我是于先生带来的,但是土包子的话,你说哪位?”
女子也笑,眼底带着冷意,“品味果真越来越差,你全身上下的衣服加起来都不到一千块吧?”
这时于洋刚好回来,他见状脸色一冷,想要说话,却被纪念豪气地抬手制止,“你先靠边,放着我来。”她将目光再次转到红衣女子身上,“这位小姐,有一种人,恨不得将人民币穿在身上,但是气质土得很,三四千的衣服也只能穿出三四十的样子,另一种人呢,懒得花时间涂脂抹粉,架不住人家气质好啊,三四十的衣服也能穿出三四千的气场来,很不巧本人正是第二种,不知道这位全身人民币的大姐是第几种呢?”
红衣女子明显想不到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纪念竟然有这种胆量当众给她难堪,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应对之法,又不能在这种场合动手,只能脸色铁青地将怒气转移到于洋身上,“我不过是因为工作和别的男人应酬多了些,你至于为了气我特意找个土包子来当群演吗?”
她本以为能够准确抓住女人的心理,将纪念的气焰打消,却没想到纪念根本不是脑回路正常的女子,她呵呵一笑,自然地挽上于洋的手臂,“这位大姐,于洋还预约了我演结婚大戏呢,我正好演新娘子,既然是特意做给你看,到时候可千万赏光参加婚礼。”
二女PK必有一伤,于洋倒是没想到,最后伤的是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白素芬。
白素芬被气得面色通红,偏偏于洋从头到尾由着纪念胡来,她说什么他都不反驳,只是宠溺地看着她,那种纵容,让白素芬咬碎一口银牙,几乎不战而败。
华丽逆袭,纪念还没来得及大呼过瘾,就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好像吵得太过瘾连“于先生”的敬称都丢掉了,有失体统啊有失体统!然后自己的手现在在哪里?好像……
她愣愣地转身,于洋那张帅气的脸再次在自己眼前放大,她不自觉的花痴三秒钟,他的睫毛可真长啊,男人怎么会有这么长的睫毛……
感受到于洋掩都掩不住的笑,纪念终于收了心,同时立刻收手弹开三米远。
对待于洋,不知为何她一点都拿不出对待白素芬那种气吞山河的气势,只想赶紧夹着尾巴逃开。
她干笑两声,“那个……我突然来大姨妈,我先走一步!”
然而她刚跑出两步就感觉手臂被轻轻扯住,她险些一个踉跄跌入人家怀里。
她停住后,于洋倒是非常正人君子地松开她,似笑非笑摸摸鼻子,“纪小姐这个月已经来两次大姨妈了,如此费心费力,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走,还是我送你吧。”
纪念整张脸都烧红了。
六
纪念身在生物所,免不了经常到野外出差实地考察,这次去的地方听说条件极其艰苦,山体海拔高,山下是夏天山上是冬天,没水没电,只有蜡烛和山泉。不过好在她工作五六年早已经身经百战。
到达目的地的第五天,她们的考察队终于在可见到雪线的半山腰安营扎寨,夜晚抬头漫天星光,入眼雪色浪漫。
队友差不多都睡了,纪念披着臃肿的羽绒服,坐在距离帐篷不远处的平地上倚着山石看星星。虽说艰苦,但如此静谧的环境,四下无声,倒也能品出几分优雅来。
纪念放空的大脑中各种画面闪过,她下意识地想回顾汪宇晨的纪录片,却发现脑海中的那个人,似乎并不像以往那般俊朗,眼睛小了点,个子矮了点,甚至皮肤也黑了点,倒是记忆中的另一个形象渐渐清晰伟岸,他有着慵懒的姿容,温柔的眼波,清朗的声音,长长的睫毛……
正神游着,纪念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上覆了一片温暖。
惊诧之下她险些弹身而起,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按回原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随之而来,“坐着,冷,给你披件衣服。”
纪念的脑子瞬间脱线。
她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刚刚还只存在于脑海中的人影,“你你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于洋这回毫不矜持地笑了,“我我我我我怎么了?正好到这里度假,听说你也在这里,特意过来看看,毕竟是曾经的相亲对象。”
他特意加重了“相亲对象”那两个字,奈何纪念的注意力却完全在“度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