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愣了一瞬,忽然一如从前那般露出亮白的牙齿笑了起来,抬起手揉揉我的头。
“雅绘呀,你脾气还和小时候一样坏呐。”
你不说话还好,你这样一句话冒出来,我就感觉自己的眼窝里蔓延出一道海,不可抑制的委屈。
“胡昊瀚,你走了是不是不会回来了?”我不理会你的话,接着问自己的。
你还是笑,不顾我的提问左右而言它:“怎么,舍不得我啦?”
自然是舍不得,可你骄傲的浓眉毛像一只展翅的鸟,我开不了口,也羞于开口。胡昊瀚,我这三年来所有的努力源泉都来源于你,你这样一走,我该怎么办呢?可我什么都说不出口,整个身体再没有冰川河流,再没有芬芳花草,只剩下无边的空落。
胡昊瀚,你看,我的游戏机早就落了厚厚的灰尘。从你走以后,我就连最感兴趣的东西都提不起兴致了。而你给我的资料书摆在我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我每次写题疲惫的时候抬起眼就能看见,于是浑身就好似重新充满了电量一般可以接着运行。
那段日子我的心里一直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小人说,你考到他的学校,从此他在哪你就在哪。可另一个小人却说,卢雅绘,你追不上的,他飞得太快太高,哪里是你可以痴心妄想的。
这两个小人一直打到我收到市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托父母跟你家熟识的福,他们又再次拜托你来车站接我,送我去学校。我终于如愿又见到你,但事实上,又不止是这样,来车站接我的是你,但你带着你的女朋友。
你对着我们互相介绍着,我是你家乡的小妹妹。然后又拎过我的行李箱,如往日一般摸摸我的头说:“雅绘,喊姐姐。”
四、喜欢上一个人,是不是都会有我此时这样辛苦的感觉
是啊,我怎么能忘了,你已经十八岁成人了,谈女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就像我拼命努力考到你念的高中时,你却已经毕业升入大学里。在你印象里,我永远是那个长不大脾气坏的小妹妹,也好像,只能是那个小妹妹。
我怎么能把这最重要的忘了呢!
你送我去学校报名,带我熟悉校园环境,实在周到至极。你的女朋友也对我很好,她陪着我去女生宿舍,帮我领被褥床单,买洗漱用品。她给我铺床的时候我悄悄地看她,一头乌黑的秀发和透白的皮肤,五官精致又美好。重点是她和你一样,对我贴心又温柔,我实在没办法讨厌她。她的脑袋后面好像长了眼睛,发现了我在观察她,撇过头来冲我笑:“昊瀚知道你肯定整理不过来这些,他一个男生又不方便,所以专门叫我来帮你收拾宿舍,你看你哥哥多疼你。”
她说这些话并没有使我高兴,我那时候多妯啊!听到别人叫你昊瀚我就妯得起鸡皮疙瘩,听到别人说你是我哥哥,我就妯得能憋死自己。我自然是埋怨你的,如果你不这样介绍,又有谁会知道我是你妹妹?在你的心里,是不是我只能是你的妹妹?
胡昊瀚,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叫你的大名,难道你以为,我就是想来当你的妹妹吗?
这些话酿在我心里成了一杯稠稠的酒,到最后我都没有醉得对你说出口。所以,当你跟我说注意和同学处理关系,要认真听课用功学习这些话时,我都像个醉汉一样只知道“嗯”。你看着我不放心走,终于还是把你的手机号码存在了妈妈新给我买的手机里。
胡昊瀚,你主动给我留下的号码,是不是对于我这三年来努力的奖励呢?可是你也没说什么时候可以打给你,只告诉我有困难打这个号码。我能有什么困难,我最困难的事儿就是你。我今年十五,你今年十八,我用了三年时间考到你的城市,是不是再用三年,就可以打通你的电话对你说喜欢?我眼前的所有困难,都来自时间。只是从今天,我要更努力一点。因为自打见到你女朋友开始,我才发现也不单单是时间的原因,你从小优秀,以后还会更优秀,所以站在你身旁的人,自然也要和你一样优秀。
是啊,你的女朋友跟你一样同考入浙大,人又出落得标致,可就连这样我都觉得她配不上你。反过头再来看看自己,又哪里是配得上你的样子。
我一直都没有主动打过电话给你。一方面是为了勉励自己,告诫自己现在哪里有资格打给你;另一方面,也是怕听到你和其他女生的任何消息。我总提醒着自己,等考上浙大,等可以和你并肩。于是就这么忍着,忍着,就又这样辛苦地熬过了几度春夏。
五、我追了那么久,始终还是追不上你的步伐
时间就这样熬到高考前,而我的成绩似乎已经没有可以再突破的样子了。就连老师都找我谈了很多次话,告诉我做好保守的打算。
那时候我心里的小人已经不拘于打架了,它们在我身体里厮杀,折磨得我难过极了。于是我鼓起勇气,在考试前夕打了通电话给你。
你听到我的声音时怔了一下,又马上恢复了状态道:“雅绘啊,要高考了吧?”
“胡昊瀚,你在哪儿?我想来找你。”
你似乎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其实在打这通电话给你的时候,我自己也没料到。可是听到你声音的那一刻,这句话就是我全部的想法。
“别闹了雅绘,我在西安实习呢。”
西安,在我的印象里它只是一个距离我很远很远的古都。就像你一样,好像离我那么近,却又总是遥不可及。
我拿着电话很久没出声。你却一直在说话:“雅绘,你马上高考了,要放轻松些,别对自己要求太高,情绪要调节好。”
你说了很多,不过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你说,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然后我灵光一闪,就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极了。我有什么想不通的呢,既然你在西安实习,那我考到西安去不就好了。反正最开始想考浙大,也不过是因为你不是吗?
想通了这点,日子一下变得风顺起来。我再也没有那些自怜自哀的小情绪,我搜了很多西安的资料,照片上那里的一砖一瓦都让我欢喜,因为这个城市有你,不久以后,我也会在这里。
我如愿收到了长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下飞机时拨通了你的电话号码。
我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抑制的兴奋:“胡昊瀚,你在哪里?我来西安啦。”你好像早就知道我考到这里,语气里也没有半点惊喜。只是问我在哪里,让我乖乖等着你接我。
也对,我家里人和你家里人那么要好,我的消息你又怎么会不知道。不过,这又岂不是更好,他们给我创造的条件让我有了更充裕的理由黏住你。
大学的课并不要紧,我这六年的卧薪尝胆到此刻终于得到了完美收官。我开始没事就打电话给你,擅自跑去你实习的单位找你。凑热闹的同事对着你起哄时,你也都只是笑笑说:“别乱讲,是我妹妹而已。”
对,那时候你和你的女朋友还是没有分手。
对,我借着“妹妹”的名义厚颜无耻地拴住了你。
胡昊瀚,你看,我从小就不讨喜,长大了变得更不讨喜。所以,你的女朋友终于因为不讨喜的我,跟你产生了嫌隙,在我刚来西安的第三个月,你们就分了手。这比我预想的速度要提前太多,所以,我有点惊慌得手足无措。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而是因为你明明失恋了,可还是表现得一点事儿都没有。你说:“能分开的感情都不过是不够爱罢了。”我想回答你对啊对啊,所以分得好分得漂亮。可是,我的心特别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那段日子我挺想找你,但又不太敢找你。虽然你嘴里说着没什么,可我总觉得,是因为出于你男子汉强装出来的坚强罢了。
直到2010年,你实习结束准备回杭州。我兼职的公司那几个文件都做得不错,结算工资时,负责人送了我两张刘若英“脱掉高跟鞋”的巡演演唱会门票。他说:“小姑娘干得不错,以后接着合作。这两张票你拿去和男朋友听吧。”
我捏着两张门票,脑海里“男朋友”的字眼和你的脸重叠。我想,已经七年了。我已经十九岁了,如果再拖下去,你铁定又要被抢走了。这个想法促使我一鼓作气地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