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在经历了几天互不理睬的冷战后,我们愉快地决定原谅彼此的过错,然后又欢天喜地地吵了一架。你气急败坏地摔东西,把你的房间弄得一团糟。你把自己的裙子统统找出,然后一件件地挂在窗上,想用它们遮挡住阳光。可是阳光太强了,还是打透那些轻盈的布料变成五彩斑斓的光照融化在你的身上。
姑娘你变成了一个五彩斑斓的姑娘,你蹲在地上哭的时候也还是这样漂亮。我坐在你的门口,听你在房间里诅咒自己的幸福。你的眼泪流成了河,顺着门缝漾出,是彩虹的颜色,在干涸的时候会凝成一块糖果。这让我想起了给你写下的第一封情书,也是这样的屋子,在你懵懂的梦里吹起的西风。你在那样的日子里跳窗逃离,去很远以外的地方找寻丢失的自己。那时你总是感动着,为每一处值得你感动的风光。你一路走然后一路地遗忘,你觉得累了便睡倒在路旁,可是每次醒来都还是在自己的床上。你觉得诧异,却无论如何不能把旅途的风景全部记起。
你无法辨清究竟哪些东西才是真的,如同你隔着厚厚的门板望房间外的我。在你哭完了盯着红肿的眼睛打开门发现我已经走了,你赤着脚看凌乱的房间像是海啸过后的残迹。整洁的你自然无法忍受这些,抽着鼻子把所有的东西都打扫起,轻轻整理。你把裙子从窗上一件件地摘下,发现外面的阳光突然变成了月光。天空换了布景,值夜人忙着在梯子上爬上爬下,粘贴幕布上的星星。
你打开窗子探出身同他打招呼,然后异常开心地同他讲起你从前的梦。他和蔼地笑,从梯子上爬下把幕后的风扇打开,扭向正东的方向。这时候你的房间里,突然吹起了西风。
那如同一场噩梦,在你半睡半醒间的意识中游离。那些远行正是你梦中的布景,被拉杆操控,由草原变作山峰。而你始终都行走在自己的房间里,在你为自己划下的地方,原地踏步。
你打电话给我,义正言辞地指控我弄乱了你的房间,一口咬定是我因不满吵架而蓄意对你进行的报复。我当然不要理会你可笑的行为,认定你是在同我故意卖萌。你突然告诉我你好像忘记了许多事情既而开始怀疑自己的想象,如同我时常和你说的那样,所感触到的尽是一种被赋予了象征的现象。
诚然人们总是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在被主观意识选择了以后,我们总不自觉地忽略了更多,被过分强调的爱与恨的话语所异化,蒙蔽然后欺骗。然而许多的事情都不曾存在过,其中也包括你生命中的我。如果故事能够重新讲述,你还是那个在梦里背着包行走的姑娘。有一天你路过一间房子,在里面见到了一个伏案写作的人,他告诉你他正在记录一些梦。你觉得很开心,便把自己的梦交给了他,央他为你写下。他答应了你,但条件是恳请他爱你。
姑娘,这是一场想象之中的想象,在真实与虚幻的杂糅处暗暗躲藏。
若有一天你醒了,从床上醒来,发现西风转东。你赤着脚恍惚地跑出门外四处地找,而你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找什么,只是在模糊的印象里好像存留过一个我。你并不确定我是否真的存在过,在路过一家甜品店的时候意外地捡起一本破旧的没有署名的书,里面写了一些让你觉得似曾相识的故事。你同很多人讲你好像去过很多的地方,你描述那些风景就如同讲你衣橱里的裙子。看到他们惊讶而羡慕的表情你觉得很满足但是又总有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你以为是自己在讲述的时候疏漏了什么,又或许是晾晒在窗外的衣服忘记了收。
你同你的丈夫讲起这些奇怪的想法,他假装很认真地听,然后抬手刮刮你的鼻子告诉你说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别想那么多,早些睡吧。
而你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但还是决定穿上你最美丽的衣服回到街上,和大伙一起乘凉。在你打开房门的时候,意外发现门外的地上躺着一颗彩虹色的糖果。夏天的温度太高了,糖果在你的脚下融化,缓缓地流成了一条五彩斑斓的小河。
你突然觉得无比感动,那情绪愈加汹涌,使你蹲在街上大声地哭了出来。所有关心你的人都赶过来安慰你,问你是怎么了。你摇摇头不回答,只是在哭,不停地哭。连你的丈夫也觉得茫然。
你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在故事的开始,你把自己的梦交给了一个写作者。你答应他让他爱你,作为回报,你的生活被改写成了一封封奇怪的情书。你不再做梦了便再也没见到他,时间久了你便把这些往事给遗忘了。
可故事里的我呢,我又去了哪儿?
噢是的,我同姑娘吵架了,早早地被她赶跑。
2013年8月9日 23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