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在这一封情书里我想同你谈一谈过去,关于我的青春,关于我们的十六岁。
我总为那一年的自己而骄傲,因为终于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本书,使得那些容易被遗忘的记忆变得有迹可循。我记得完稿的时候已是后半夜,我一个人对着电脑放声大哭,好像还为此惊动了邻居敲墙抗议。我还记得那时也扰醒了我的爸爸,他对我古怪的情绪向来是不曾理解的,红着眼劈头便打,于是我哭得更厉害了。时至今日关于那一晚的记载只有客观的这么多,因为我那时还不是很会描述自己的情绪,只是使用幼稚的比喻和夸张来描写眼泪。这使得后来在回想那一晚经历的时候总感到扑朔迷离,甚至略带诡异。在以后的许多年里,每当我同人谈起写作的意义,似乎在不同的时段有着不一样的解析。当我与你讲到永恒的时候,说人的归属总建立在他人的认同上:即便你死了,依然有人想念你,依然有人能讲出你的故事,依然有人通过种种方式来阅读你,这时你便是永恒的,你的生命便依然有着意义。
于是我想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解读自己十六岁那晚的依据,在我的青春被岁月轰隆隆碾压而过的时候,我为自己留下了无数的证据印证了它的存在。如同为自己死掉的时光拍下的纪录片,里面的每一帧便是一个句子,只要它们依然被阅读,我便永远年轻着。在我成长然后衰老甚至死掉了以后,我保留下的仍是那时候我的模样,任再多人喊着再响亮的青春万岁也都不及我记录得多。我为那一年的自己而骄傲,因为留住了存在的青春所以欢喜,所以喜极而泣,所以放声大哭,所以感动不已。
就如我那些从前的事情早已不记得,但仍能哼唱起那时听的歌:风不停,绿树荫,阳光晃眼,天真蓝。
很多事情在忘却以后,留在记忆里的只剩下一些带有象征意味的情绪点,在平常我们最不经意的时候触碰到,然后撩拨我们的心弦。
姑娘,我不知道在我们十六岁的那一年你发生了什么,或许同样精彩也同样平淡。平淡是同别人讲的,但精彩是留给自己的。那时的我们一定都沉溺在各自的青春里,用那样的眼光去观察世界,用那样的心态来猜度世界,用那样的行为去抵抗世界。那时的我们都还不认识,但同样对未来充满了迷离的幻想,只是无论怎样幻想都无法准确地想到多少年的以后我们会在另一个不属于我们的城市相遇。在我们的大学即将结束,在我们的青春真的要画上句号的时候,它不迟也不早地来临了。
所以当我带着此时的心情去翻看自己自以为印刻住永恒的书里我有迹可循的鲜活的少年时期,无论是批判地审视还是宠溺地凝望,那里面始终都保留着最初对一个姑娘的想象。她依附于不同的人,在许多年间,一次次变得美好然后衰落,但始终都鲜艳着,都美丽着。直到遇见了你,才知道从前的那些美丽都是为你而伏笔。
人生正如不断递进的海浪,层级翻涌而前,一去不复。回首望时,层层叠叠的依旧是无尽的重复。
姑娘,告诉我,你的十六岁是否也是同样的壮阔?
在那一年里,我的初恋结束。在那一年里,我生了病被学校开除。似乎那中间又发生了许多快乐,还有悲伤的东西,只是一场灾难让我对这些全然都不记得了。于是我格外珍重那些还能记起的东西,于是我格外地迷恋真实与虚构之间的意义。悲伤并不能永恒,但遗忘始终都在行进,我们不断地走便不断地背弃自己,始终都在流浪,寻找归属的过程便是最终的永恒的归属。
突然想起那个很陈旧的互动话题:如果可以给过去的自己写一封信,那么你将会写些什么。我觉得还是什么都不写为好,或者简单地告诉他,我是你未来的自己,现在过得很好,你要继续保持下去,坚持下去,不要受到坏人的左右。我生怕会发生那种蝴蝶效应:只是自己在十六岁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于是在现在的时候与你失之交臂。
姑娘,我想说没什么苦难是不必发生的,它们无需改变,所以才有了现在美好的你。你根本不必为自己的青春而感到遗憾,在你还是那个十六岁少女的时候,在你更早些的那条放学回家的小路。你仍记得那路边的草丛,那棵现已长得格外繁茂的大树。你的眼泪或许早就出落成路旁的野花,你所钟爱的小雏菊,嫩黄色的蕊,雪白的花瓣。
你此刻仍觉得那依旧还是你的苦难吗?
它们不必依附你的身体生长,它们已经死掉了,它们不是你夜夜噩梦的意象。若不是它们,又怎会在许多年后具象成此刻的我呢?
所以姑娘,你告诉我,我于你的十六岁,于你的青春,于你死掉的记忆究竟算得上什么呢?一场因果抑或是一场游戏,还是你少女时噩梦的延续?
我知你一定无法回答,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
只是要熄灯了,我没办法在预想的期待下完成。
那么,青春总是遗憾的未完成。它没有答案也没有完成。
这是个好的结尾。
2013年7月22日 23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