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刘雨短暂的快乐让张子帆疏于对现实的防备,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口袋里的钱已经愈发紧张,尽管他在入学之前就已经知道可能撑不过这个学期,但他还是低估了城里的消费水平。
张子帆还没来得及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就又要面对一个新的难题,而且是更艰难的问题。
张子帆仔细地做了一份预算,每天早上一份稀饭加咸菜,或者两个馒头加咸菜,隔一天一个鸡蛋算是给自己补充补充营养;中午四两大米饭加两个半份素菜;晚饭还是两个馒头加一份素菜汤,有时候情况好可以来一大碗面条。之前刘雨经常打点儿肉菜,他还时不时能蹭上一两块肉吃,现在他是连一点儿荤腥都见不到了。
即使是这样,算下来,一天吃饭也要三元钱,一个月要将近一百元。这还不算同学们偶尔聚会,一旦聚会,就要花上个好几十。
其实,张子帆已经是尽量避免参加聚会,但有的时候实在躲不过去,况且聚会是同学之间正常的交往,他也不想和同学们搞得太过生分。
还有那件白衬衣,已经穿得不像话了,领子皱巴巴的,被汗水浸成肉色,有些地方已经磨破了,也不可能再打上补丁吧,可张子帆也没有其他衣服能穿了。
最要紧的是,天气马上就要冷了,十月过后,凉意越来越明显,铜城属于北方城市,冬天的天气据说比张子帆老家要冷上十几度。他箱子里准备的那些过冬的衣服还是高中时穿剩下的,到了铜城估计根本穿不出去,想着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准备羽绒服,张子帆心想自己怎么也得买一件棉服。
不仅如此,张子帆还想着余下点儿钱,能给自己添点儿学习用品。他爱看书,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着,从图书馆借书看,他总是不满足,他想有几本喜欢的书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张子帆把存折和压在箱子底下的现金翻出来,约莫着算了算,这些钱应该撑不了多少时日了。他越想心越慌,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呢?想起家里的情况,他知道家里是指望不上了,况且他也不愿意让父亲整天愁眉苦脸地到处去求人。
其实,张斌也知道儿子带的钱可能不够用,可着实弄不来钱,家里的地也就只能让一家人吃饱穿暖,运气好点儿可以帮有钱人家干点儿活儿,可挣的钱也不够张子帆的生活费。
张子帆每次和张斌通电话,张斌都会问他是否缺钱。虽然每次张子帆说不缺钱,但他也知道张子帆是在骗他,是想让他安心。
因为钱紧张,张子帆一下子就忘记了失恋的痛苦,转而变成了另一种发愁的状态。
财务上的困难,不仅让张子帆的生活水平骤然下降,还让他不得不面对周围人的奚落与嘲弄,这让他的内心备受煎熬。
这一日上完马哲课,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张子帆一般都会和于森相约着去吃饭,这一次不知怎的吴越却硬是要加入他们。
王义打了一份炒猪肝,外加两个素菜,自顾自地吃起来。吴越和陈雨珊两个人一起搭着伙吃,两人点了一份牛肉、一个青椒鸡蛋、一份茴香馅饺子,还有一碗胡辣汤,三人一边吃饭一边兴致勃勃地聊天。
张子帆要了一份素萝卜丝、一份腌菜,就着半斤米饭坐在三人旁边吃起来。听着三人热闹的谈话,他只期待着这顿饭赶快结束。
陈雨珊注意到了张子帆的菜色,她和刘雨一个宿舍,心里一直觉得刘雨之前的事情做得不太对,今天又看到张子帆坐在自己的斜对面,吃着难以下咽的饭菜,她不禁对张子帆充满了同情,便夹了两块牛肉放到张子帆的盘子里。
吴越见状,喝了陈雨珊一下:“干啥,好好吃饭!”其实,吴越自然不是在意这两块牛肉,但也不知他是哪根筋不对了,把陈雨珊吓了一跳。
吴越的这一吼,不仅吓到了陈雨珊,也让张子帆的脸瞬间红了。他感到受到了侮辱,瞬间觉得嘴里嚼的不是饭,而是愤怒。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如果和吴越计较起来,最后难堪的还是自己。
张子帆低下头,快速地吃着自己的饭,一句话也没有说。
还有一次,寝室里的人叫张子帆给他们带饭。除了于森,其他人自然都是很丰盛的,有肉有汤。当张子帆拎着一大包饭菜回到宿舍时,却听到王义在嚷嚷:“张子帆一顿能吃八两大米饭!”几个人听见都在笑他。
可能这就是普通的调侃,但这笑声却让张子帆感到特别刺耳。他走进宿舍,压抑着说道:“是一斤,好吧!”大家又是一阵笑。他随即说道,“下次带饭要给路费的……”
张子帆这段时间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刘雨带给他的痛苦、无米下锅的心慌,还有他感受到的赤裸裸的嘲笑。仿佛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他就感觉不舒服,总是觉得一直被人注视着。
但张子帆知道不能被击倒,他在心里宽慰自己,他们当然有资本,不过这些都不需要太在意,学校里有很多像他一样的人,没必要因为黑夜,就忽视了星星的光芒。
不过,张子帆的财务危机一时半会确实没办法解决。他暗暗下决心,一定要靠自己的双手把日子过好,至少不要在吃饭穿衣上让自己为难。
虽然面临着困难,但张子帆想,痛苦也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痛苦对于生活是没有任何益处的,即使再大的困难,也应该快快乐乐地去面对,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之前听说有大学生半工半读,张子帆觉得他也可以。想到这儿,他开始留意起校内外的招工广告。只要觉得自己能够胜任的,他就会依着广告找上门去。可最后他发现,原来工作远远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张子帆按照广告上的信息找到老板时,发现有些活儿他确实能干,但却因为不是本地人、又太年轻,被拒之门外。甚至,有的老板连看都不看,就说不合适。张子帆感到无语,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合适。
倒是遇到几个对他感兴趣的,但说到干活也是模模糊糊的,张子帆察觉出其中不对劲,也只好应付一下,不敢再去了。
活儿没找到,张子帆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再热衷招工广告了。
正当张子帆极度愁闷之时,学校颁布了一个勤工俭学的政策。当他从王义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得大喜,因为通过勤工俭学每个月能拿到一百元的学校补助。对像他这样的学生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张子帆仔细一打听,现在还有自行车修理、环卫两个职位有空缺,而最受欢迎的图书馆学生助理早已经满员。
得知这个消息,张子帆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他想,图书馆学生助理该是多好的一个差事啊!既能解决自己一个月的伙食费,而且还能很方便地看书,对于爱看书的张子帆来说,没有比这再好的了。
张子帆不禁怪自己运气不好,但他还是不死心。不管他平时与王义有多少恩怨,他决定为了图书馆学生助理的职位豁出去了。他缠着王义,一遍一遍地给王义说好话。
王义还是讲些义气的,而且他也看出来了,张子帆平时那么节省,想必家里确实有困难,就给他出了个主意,叫他去学院找王志平老师。
王志平的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两位老师在,他此时正忙着运动会的事。张子帆觉得来得不是时候,特意等王志平出门时才去找他。
知道张子帆的来意后,王志平告诉他图书馆学生助理已经没有空额了。
张子帆只好跟在王志平后面,一路上支支吾吾地说着自己都不太清楚的话,求王志平帮他想想办法。
最后,王志平有点儿不耐烦地对张子帆说:“图书馆助理大家都想去,可岗位就那么几个,你找我也是没用的,而且既然是勤工俭学,自行车修理或者环卫为什么不愿意去,你难道就只想挑轻松的工作?”
“张老师,你知道的,我家里很困难,而且我也没有什么业余爱好,就看书能让我找到一些快乐。现在的课这么紧,平时几乎没时间去看书,正好这个工作……”张子帆显得有点儿激动,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
但王志平的回答依然很坚定:“我理解你的难处,但是我不能因为你的难处而去给别的同学带来难处。你得理解我,真不行,这个岗位已经满了。”
看来是没有办法了,张子帆也只好作罢。他赶忙报了自行车修理岗位,害怕最后连这个岗位也没捞着。
事情落定了之后,张子帆没有了遗憾和不甘。想着一个月能有一百元的收入,经济危机一下子解决了,他做梦似乎都能笑出声来。而且于森也报了自行车修理岗位,这让张子帆顿时好受了很多。
没过几天,王义公布了勤工俭学的名单。让张子帆特别意外的是,他居然摊上了图书馆学生助理这个美差。他很是纳闷地问王义。王义告诉他,是王志平老师到图书馆办公室主任那里做了工作,多争取了一个名额给他。
张子帆高兴极了,甚至眼前的王义也好像比平时可爱了好几倍,他不由得给了王义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张子帆知道,自己最应该感谢的是王志平老师,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只是站在王志平面前傻呵呵地乐着。
“不要忘记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图书馆。”王志平盯着手中的笔叮嘱道。
“嗯。老师,我知道。”
“我看了你的档案,作文还获过奖嘛。不要忘记你的兴趣和爱好。”
张子帆听着王志平老师的话,感动得差点儿掉下眼泪:“感谢你,王老师!”
张子帆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由衷的感激,这是因为王志平老师的成全与鼓励,是王志平老师在他困难的时候给了他美好的希望;更是王志平老师让他知道,人在面对困境时最重要的就是精神支撑,让他能够安心下来继续自己的大学生活。
张子帆觉得该庆祝庆祝,他想起了前段时间于森曾请他吃过一次饭,花了不少钱,而于森也是一个困难户。正好马上就到周末了,张子帆想可以请于森去开开荤。
他们找到了一家叫“好吃嘴”的店,点了一个荤菜两个素菜,两个人边说话边吃起来。
于森被这家店的火爆给吸引了,一家不足三十平方米的路边小店,老油纸把整个店面都裹了一遍,老远就有一股干辣椒的味道。此时正是饭点,店里已经坐不下了,沿路边临时搭起的几排桌子也坐满了人。这还不说,还有些好吃的人排着长队,炒菜的几个师傅压根就顾不过来,一团乱哄哄的感觉。
张子帆和于森闲聊着,说起这个店的生意,一天少说也得有几百号人光顾,平均一人消费十元,那一天的收入也有好几千,一个月就是十多万,一年得上百万,扣除成本,这家店的老板也有几十万的赚头。他俩不禁惊讶起来。
想起自己在学校里为钱着急的痛苦,于森不由得直摇头。他说:“我要是有这样一家店,简直美呆了。”
“那你还不成了大厨,肥头大耳的,天天拿着菜刀剁剁剁!”张子帆打趣于森。
“只要有钱,大厨就大厨。你看吧,等我以后也弄一个这样的店,赚它个昏天暗地。”于森豪气万丈地说。
“那我到时候天天去你那儿下馆子,把家里的男女老少全都给带过去。”
“你不想赚钱嘛,到时候算你入伙。”
“我想,当然想。但我觉得钱够花就行了。我也说不好,不过我可以确信的是,我当不了大厨。”张子帆虽然也为了钱上火,也深刻地体会到钱的妙处,但钱对他来说,并非是最重要的东西。
“我晓得,你跟一般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