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诗经》
据调查显示,小学生最期盼的不是玩具和好吃的,而是放学和放假。对晨昱来说也是如此,尽管她已经不是小学生,但傍晚的放学铃声胜于世间最美妙的音乐,她每次都在心里哼唱,“有女同车,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晨昱最烦的是冬天,父母也是好心怕她骑自行车冷,便开车来接,起初晨昱也会叫上白惜墨一起走,但都被对方冷冷拒绝。再后来,逐渐进化聪明的晨昱便以需要锻炼,不甘愿做温室的花草为理由,继续顶着严冬刺骨的寒风,和白惜墨一起骑着自行车。奇怪的是,好像跟白惜墨一起走,冬天也没有那么冷了。
高二很快过去,唯一值得说明一下的是,柳璇在晨昱和白惜墨的鼓励下,报名参加了学校的运动会,报了两千米长跑和跳远,成绩居然还不错,拿了二等奖。晨昱真心为她高兴,显然,柳璇在二人的帮助下,逐渐变得开朗起来。
高三,课程紧张压抑,同学们一个个头悬梁锥刺股,恨不得变成机器人,但晨昱依旧吊儿郎当,我行我素。
有次中午下课,晨昱和柳璇要去打饭,刚要出教室门,白惜墨却追上她,脱下方格的长袖衬衫递给她,晨昱不解却依旧感谢:“谢谢,今天气温三十度,我不冷。”
白惜墨把衬衣往她手里一塞,沉默了一会儿,面露尴尬:“拿着吧,可以当裙子围起来。”
晨大小姐自诩聪明绝顶,此刻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问:“裙子,围起来,什么意思?”
白惜墨没有说话,表情古怪,似笑非笑,拎起饭盒大步流星打饭去了。
晨昱不解,柳璇更不明白。等到吃完饭,晨昱上厕所,看到浅蓝色薄牛仔裤上一片血迹,不由得垂头丧气,羞愧万分。
原来白惜墨说把衬衣当裙子围上是指……晨昱真是感觉没脸见人了。
磨叽了半天,晨昱终于等到前桌秦丽卉来上厕所,于是拜托人家从自己课桌兜里,把方格衬衣帮她拿过来,折腾了好一会儿,这才将衬衣袖子当腰带系在腰上,磨磨蹭蹭来到教室。
晨昱碰触到白惜墨似笑非笑的眼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秦丽卉小声地问:“你身上貌似是白惜墨的衣服呀,他向来不是白衬衣就是方格衬衫的,却总能穿出飘逸如仙的优雅。怎么到你身上当起裙子来,完全变味了,倒有几分……几分保姆老妈子的感觉。”
晨昱瞪眼道:“你也忒没有眼光了,什么眼神,你再仔细瞧瞧,穿在我身上是不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秦丽卉笑道:“得了吧,你就不要在这里侮辱洛神仙子了,小心她夜里来找你算账。”
晨昱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秦丽卉道:“刚才帮你拿衣服没有回过神来,白惜墨的衣服怎么在你书桌里?快说,你们俩之间……”
晨昱感觉脸微烫,却得意非凡,扭着头满脸陶醉:“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一旁的柳璇默不作声,开心的晨昱却没有发现。
晨昱一下午心神不宁,总觉得系在腰上的衣袖像胳膊一样紧紧搂着她,就像白惜墨抱着自己一样,不由得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心跳。总之一句话,丢人至极,花痴至极。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晨昱想打车走,白惜墨在后面跟着,可能是见她不去车棚反倒直接往校门口方向走,便小跑几步跟上叫她:“喂,你不去车棚取车,这是去哪儿?”
晨昱一愣,脸红了:“我……我不舒服……想打车……”
白惜墨点头表示理解:“钥匙给我,你在这里等着。”白惜墨接过钥匙,便往车棚跑去。
晨昱愣在当场,想起刚才随口而出的“不舒服”,冲自己脑袋拍了两下:“晨昱,你还可以再丢人点儿吗,脑袋里养了金鱼还是鳄鱼,怎么可以那么说,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的吗,怎么见他就犯傻呢?”随后想到,这句话虽然是脑袋想的,却是由嘴巴里说出来的,于是又补给了嘴巴两下,“让你没有把门的,胡说八道,丢人现眼。”当然她怕疼,落手轻轻地。
“你在干什么?上车!”
晨昱低着头,慢腾腾地挪到后座上,白惜墨服务态度还不错,等晨昱坐稳了,这才出发,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到了半路,晨昱突然发现他骑过了那个肮脏混乱的小市场,一下子从车上跳下来。
“你骑过了,你已经到家啦。”
白惜墨回过头,笑道:“正要问你,你家在哪儿呢?我送你回家?”
Oh,my god,一笑倾城、如沐春风、融化冬雪,这些词都是为了白惜墨的笑容而出现的吧!晨昱的心跳开始加速,嘴更是不听使唤起来。
对于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还有什么比悄悄喜欢的心上人骑单车送你回家更浪漫的事情呢?
白惜墨扶晨昱坐好,并问她家的地址,可惜晨昱白说了,白惜墨还是不知道具体地址,于是晨昱指挥他前行,左转、直行、右转……
四十分钟后,到达一栋小区,门口是一片很大的假山喷泉,山奇水清,鱼戏荷间。
身着制服的帅哥保安向他们行礼致敬,并笑着打招呼:“小美女放学啦,晨局刚开车过去,想来到家没多久呢。”
晨昱点头致谢。
白惜墨载着晨昱过了大门,进入小区,不由得惊呆了。
这哪里是小区,分明是公园呀,甚至比公园还漂亮。小区中心一个很大的湖,竟然有两三个学校操场那么大。湖里有莲花,莲叶间还有小木船,有几个人在划船,湖中心是一个小岛,遥遥望去似乎是假山竹林,还有健身器材和秋千之类的,湖间不时有鱼跃出,发出破水之声,环绕着湖面零星分布着几栋别墅。
自行车在一栋三层的欧式别墅前停下,楼前屋后都是绿色的草坪和树木,其中有一棵石榴树,红花绿叶分外惹眼,草坪上有木质桌椅,旁边有一架秋千随风荡漾,似乎在欢迎晨昱回家。别墅靠湖的一边,凌空伸出一座精致的八角木亭子,上面摆着摇椅,可以观景,也可以垂钓。
晨昱见白惜墨留恋四周景色,甚是欣慰。厚着脸皮脑补了一下,某天自己和他能在此定居嬉戏,携手终老,那该多完美。
晨昱笑道:“要不要进来歇会儿,或者我带你去钓鱼划船,游泳也可以。哦,对了,这几天不可以游泳。”
白惜墨面无表情,淡淡地问:“这是你家?”
晨昱眨眨眼,心里说了声“废话”。但面上依旧露出甜甜地笑容,故作乖巧地点点头:“当然,不然我来这里干吗?进来坐会儿?”
“不了,我还得回去帮我妈看摊儿呢。”
“你怎么回去?不如你把自行车骑走吧,我不舒服,明天让我爸开车送我。”
“不用了,我坐公交回去。”白惜墨说完挥挥手,径自离去。
晨昱一直呆呆地看着白惜墨的背影直到消失,他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淡?真是搞不懂他。”晨昱喃喃自语道,随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突然听到背后一个声音说:“我们公主殿下为什么叹气呀?”
晨昱心情不好,随口道:“跟电视剧一点儿都不一样,这家伙都不知道回头看我一眼,一点儿都没有默契,真是笨死了。”
“他是谁呀?小伙子长得还蛮帅的。”
晨昱回过头,看到冯蕾静静地站在身后,听话音貌似白惜墨被她看到了,晨昱不由得脸部抽搐了一下。
“大热天的把你送到家门口,也不说请人家来喝杯茶歇歇,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晨昱情绪低落,撇撇嘴:“人家不来,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硬要拉进来不成?那岂不是更加没有淑女风范啦。”
“听这口气挺幽怨的呀,瞧这小伙子长得不比古天乐差,我们家小公主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晨昱撇撇嘴,满脸苦闷:“回禀母后,您老人家多虑了,人家是校草,哪里看得上你们家的丑姑娘。”
冯蕾捏捏女儿明艳却略带婴儿肥的小脸,笑道:“你何时变得这么谦虚啦,我家公主是最漂亮的。”
听到老妈难得的夸奖,晨昱受宠若惊,搂住老妈脖子,“吧唧”亲了一口,笑道:“‘刺猬说瞧俺孩子毛儿光的,臭虫说看我孩子味儿香的’这话今天验证了。”
“傻丫头,你是刺猬和臭虫吗?要是,你自己是,别没大没小把妈妈牵上。还有,你这是什么打扮,朋克吗?”
晨昱这才看到身上的“衬衣围裙”,心想险些忘记了,说着也不回话,径自跑回屋里换衣服去了。
晨昱抱着换下来的脏衣服,扔给了保姆阿姨,转念想了想,便把衬衣又拿了出来。
“你这几天不能动凉水,赶快放下,用洗衣机,或者干洗。”冯蕾看到晨昱的举动,赶紧劝道。
十七八年来,晨昱从来都不是听话的小红帽,违背父母意思的时候多了去了,也不怕多这一次。
况且,对于晨昱来说,这可是沾了白惜墨体香的衬衣,哪里能让别人洗呢?就是母亲和保姆阿姨也不可以。
当天洗完,晨昱就把衣服晾晒到院子里,夏天天热风大,等到睡觉时,衬衣已经晾干,晨昱把它拿回去,晚上抱着衬衣,带着笑容睡着了。
后来,晨昱使了个诈,谎称衣服弄脏了,洗不干净了,于是乎跑到专柜,用一个月的零花钱买了新款衬衫和牛仔裤。
晨昱将衣服给白惜墨的时候,他死活不要,晨昱用尽三寸不烂之舌,说是她本来是要买弄坏的那件衬衫,谁知道去买衬衫的时候恰好赶上打折促销,买衬衫赠送牛仔裤,不要白不要,难不成要便宜了商家不成?
好在白惜墨平日穿的都是地摊货,也不知道这套衣服的价格,说了声谢谢,便接了过去。
晨昱心里大喜,顾不上平日的淑女风范,挥动双臂摆个超人的姿势,仰天直呼yes。
从此后,白惜墨的那件方格衬衣便代替了洋娃娃成为晨昱睡觉时怀中必备之物。
不久后的高考,白惜墨考进了临海大学,是一所全国知名院校。
晨昱心里喜忧参半,白惜墨考得不错,晨昱为他高兴。郁闷的是,自己因为不务正业,成绩一般,不能和白惜墨一起双宿双飞,依旧留在待了十八年,快要待腻了的常山市读书。
晨昱承认自己没有白惜墨学习好,不过,她对自己的成绩也算满意了。试想,一个数学每次考不到六十分的人,能超长发挥考到八十八分,是不是很厉害?一个偏科如此严重的人,居然还能考上本科,是不是很牛?当然,这要归功于她超强的英语和语文,为她提了不少分。
常山大学虽然不是全国知名院校,可一个二本的省重点对于“不务正业”的晨昱来说,已经属于老天爷开眼,格外垂怜啦。
对于这一点,晨昱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每天晚上入梦前都要感谢老天爷很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