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夜晚游泳的女尸
西营市有一段河口,那里是母亲河的入海口。每当汛期来临,河水犹如战场冲锋的千军万马一般,气势万钧地冲入大海之中,汇集成一片汪洋之水。暴怒的河水是不可阻挡的,任何东西落入其中,都会被汹涌的河水卷裹其中,瞬间踪影全无。
不过暴怒的河水也有安静的时候,除了冬季的上冻期,只要不是七八月份的汛期,河水总是温驯得犹如刚出生的小猫悄无声息地流淌,加之河道两边水汽蒸腾的环境,所以植被生长得极其茂盛。这里是年轻人的天堂,他们喜欢来这儿踏青、玩闹、谈恋爱,这里也能算是西营一景。
王川是西营某大学的大二学生,五月的一个晚上,他和三个朋友喝多了酒,回校时路过此地,忽然想撒尿。
同伴提议,应该“射入”河水中,那片辽阔的大海中就会有他们一份“贡献”,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四名青年一字排开站在河岸上,高唱着《再别康桥》,比谁尿得更高更远。然而就在一片嬉笑声中,站在最左边的李渡忽然说道:“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你酒喝多出现幻觉了?”站在他身边的刘成举嘲笑道。
“你们别说话,仔细听。”李渡说道。
另外三人见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便各自收声,细细聆听。果然,静谧的夜色中,一个女人呼喊“救命”的声音隐隐传来,四人立刻警惕地往上游望去。皓月当空,河道旁又是路灯林立,所以视野不是问题。一会儿工夫,果然一个女人在水里打着圈从上游漂下来,满头长发漂散在水中,在月光下很显眼。
四名醉醺醺的大学生顿时酒醒了一半。来不及多想,王川立刻说道:“赶紧救人。”说罢他便跳进水中。
五月份的河道口水流平缓,深度也只有五六米,对于一个水性好的人而言,这就是个水流量稍大的游泳池,所以不光是王川,其余会水的人也跳进了河里。只有刘成举没下去,因为他是个旱鸭子,但他也用力掰了一根粗长的树枝,以防意外发生。几个人很快便在河道中形成了一道“人墙”,而女人依然是打着转漂浮而来。
这时,李渡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他大声道:“不对呀,这女人不管距离远近,怎么呼救的声音一直都是一样高低,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可惜另外两人正忙着往前游泳救人,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提醒。
很快,水性最好的王川首先接近了女人,他展开双臂将女人脑袋搂进怀里,然而没见他怎么费力,就将女人的脑袋一下从水里拎了出来。
王川这才发现,水中“长发飘飘”的女人只剩下了脑袋。与此同时,夜色中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笑声,犹如鬼魅一般。王川顿时吓得大呼小叫起来,他忙不迭将女人头颅丢回水里,甚至连划水都忘了,被水流冲得向后而去。
水中的人一旦乱了阵脚就会下沉,王川再好的水性也无法避免,他几下沉浮后腿便抽了筋,这下他更慌乱了。万幸水里还有个“学生会主席”,李渡在极度慌张之下,还是将腐败的女人头颅丢上了岸,接着与同学合力将王川从水里拉上了岸。
四个筋疲力尽的大学生离女人的头颅远远坐着,十分钟后,警察赶到现场。四名大学生互相依偎着进了警车,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四人在开着空调的警车里瑟瑟发抖,王川更是泣不成声。
第二节 死囚分析
“你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那颗高度腐败的头颅,居然发出了呼救声?根据警方的尸检报告,死者死亡时间至少是在五天前,你却在昨天晚上听到了她的呼救声?”
做笔录的警员觉得,这几个大学生是不是吓傻了?但四人异口同声地说,自己肯定没有听错,而且他们不但听到了呼救声,在王川将头颅举出水面后,四人还听到了笑声,如果说呼救声还有些隐约,那么笑声则是无比清晰的。
黑暗的夜色中,那条西营人无比熟悉的河道中,一个女尸的头颅漂浮在水面上,还发出呼救声,如果不是真见鬼了,那就是他们在说鬼话。可是看四个人的反应,他们似乎没有撒谎。
当然,心烦的绝不只有警员,南水分局的邝有才副局长比他们更心烦,因为这起莫名其妙的案件就发生在他的辖区。而且,在这个时候,他还接待了一组莫名其妙的“钦差”。他们是公安部派下来的三位调查员,要提审一名已定死罪、即将行刑的犯人,而这名犯人正是这位邝副局长亲手逮捕的。只是在破案过程中,让他心里没底的是线人,他也无法百分之百地确信线人给出的消息,万一这个案子中线人提供的线索出了问题,他这个副局长面临的可是前途尽毁的风险。想到这儿,他立刻拨通了线人的电话:“你给的消息准确吗?”
“我敢骗您局长大人吗?”
“如果没有问题,上面为什么会派工作组下来调查我?”邝副局长觉得自己居然被一个小流氓给耍了,感到越来越愤怒,说话没了章法。
“您可别吓唬我,因为这宗案子调查您?”
“废话,他们来这里点名就是为了吴宗伟,不是这宗案子出了问题,还能为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邝副局长内心愈发慌张不安,说道:“你小子给的线报是不是有问题?我要是被你坑了,你也别想好过。”
“别,您别发火成吗?这件案子百分之百和吴宗伟有关系,我、我是和他老婆有一腿,听他老婆说的。”
邝副局长一听这话,更是恼火到了极点,骂道:“你是不是栽赃陷害吴宗伟,好和那娘们混在一起?”
“您能不能冷静一点儿,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冒这么大风险,吴宗伟真的杀了杨凯,我敢肯定。”
吴宗伟的这个案子其实一点儿也不复杂。一年前,本地两大流氓团伙为了抢夺地盘火并,吴宗伟是一方老大,他亲自带人埋伏对方老大杨且,不过该打的没打到,他把容貌和杨且极其相像的同胞兄弟杨凯给砍死了。杨凯是当地中学的副校长,所以案件性质之恶劣可想而知。不过邝副局长很快就通过线人知道了杨凯的真实死因,所以吴宗伟被抓捕归案,他也没有否认,痛快承认了罪行。
由于一举捣破两大流氓团伙,短时间内破获性质恶劣的凶杀案件,原本任刑警队副队长的邝有才,连升两级跃居副局之位,真可谓风光得意,前途不可限量。没想到才过了一年,高层便派调查组下来翻查此案了,邝副局长内心的怀疑和害怕可想而知。
而现在同事们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古怪,本来他周围全是羡慕的眼光、奉承的话语,如今同事们看到他,似乎全都商量好了一般,有些局促、尴尬,想和他打招呼,却又刻意保持距离。难道他们全都知道了答案,只有自己还蒙在鼓里?
越想越是心烦,邝有才为此寝食不安,短短几天便瘦了六七斤。所以当调查组真的来到自己面前时,他反而有一种即将被“解放”的轻松感,反正是死是活的给个话,总比整日活在忐忑中要强许多。
调查组一共有三人,其中一人的名字叫秦老鬼,而这居然不是外号,他名叫老鬼,身份证上的姓名就是“秦老鬼”三个字。还有两个年轻人,姑娘叫文艳丽,青年叫马三平。因为是公安部派来的专员,级别上比市立分局的职务要高几级,所以分局一众领导都参与了迎接工作。
吃过饭,局长意味深长地看了邝副局长一眼,说道:“不知道三位领导为何要提审吴宗伟,他的案子早结了?”
秦老鬼笑道:“我当然知道。况且如果不是板上钉钉的死囚,也轮不到我们跑这一趟。您也不用多想,这宗案子办案过程肯定没有任何问题,我们也不是来为谁翻案的。不过据我了解,吴宗伟是邝副局长亲手抓捕的,所以有些问题我想和邝副局长聊聊。”
“那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局长很识相地退了出去。
邝副局长只觉得自己心跳剧烈,手心全是汗。秦老鬼觉察到了他的不安,笑道:“邝副局长不用多想,这件案子不存在工作上的疏漏,否则来找您的肯定不会是我。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个问题,对于吴宗伟这个犯人,您有多少了解,因为我知道,您和他都是土生土长的西营人。”
邝副局长有些不太明白此人的用意,答道:“我知道他,完全是工作上的原因,这人是西营市名气很大的流氓团伙的头目,因为他的活动范围在我的辖区,所以多年来一直是我重点打击的目标。”
“那么您觉得,这人的性格如何?”
“阴险毒辣。他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所以文化程度较高,看表面很难相信他是个流氓头子,属于比较会隐藏自己的那类罪犯。”
“嗯,与我这边的判断高度一致。”
“他的案底我掌握得很清楚,这人是个惯犯,但他重大的犯罪案件我们都已经掌握,除非是一些打架斗殴的普通刑事案件,有可能会被忽略。”
听罢,秦老鬼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才说道:“我需要与这个犯人见一面,您能安排吗?”
调查组来之前,相关的介绍资料便由省厅发给了分局,一切工作必须配合支持,邝副局长不能拒绝。话说到这份上,邝副局长隐约感觉到,三人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还是因为吴宗伟的过往,和自己并无多少干系,想到这儿,他终于放下了连日高悬的心。可是,这些人是如何怀疑到吴宗伟头上,而来此对犯人展开调查的?难道“高层”在全国各地都有信息网络?
想到这儿,邝副局长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冷,幸亏自己没做过亏心事,否则说不定哪天就被严打侦办了。
经过预约,一天后,在西营第二监狱的审讯室里,两方的人面对面坐着,邝副局长作为吴宗伟的“老对手”,也有幸陪坐一旁。
“吴宗伟,1972年生人,持械致人死亡,被判死刑,四天后执行,对吗?”秦老鬼今天戴了一副厚如酒瓶底的眼镜,提出问题后直愣愣地盯着死囚。
“没错,可惜没干掉杨且那个王八蛋。”吴宗伟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们之间的争斗,却杀死了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对此你心里愧疚吗?”
“愧疚?我为什么要愧疚?杨凯暗地里没少帮他哥哥对付我,干掉这小子也算他活该。”
“对于即将到来的死刑,你害怕吗?”
“我们这种人就是挨枪子儿的命,要是怕,也不会出来混。”吴宗伟紧握双拳,愤怒地大声嚷嚷,看表情,他似乎觉得是受到了侮辱。
“是吗?看来吴老大还真是位视死如归的汉子。”秦老鬼说话时脸上挂着一丝狡黠的笑容,他弯腰从地下拿起一部高清摄录机,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将视屏一面转向吴宗伟,说道:“我学过人体行为学,所以我知道,人最诚实的身体部位不是嘴,也不是脸部透露出的表情,而是人的腿和脚。比如说性格狂傲的人,坐下后会叉着腿,性格轻佻的人会时不时抖动某一条腿。但最准确的还是害怕的反应,这时双腿会不受自己控制地颤抖,不知道你的双腿是否属于颤抖的范畴?”
不等吴宗伟反驳,秦老鬼又指着他的双脚说道:“而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不停挪动双脚,想寻找一个让自己更舒服的坐姿,控制双腿的抖动,却有些力不从心。我奇怪的是,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言并不畏惧死刑,那你究竟害怕什么?”
吴宗伟听了这话,脸上肌肉忽然抑制不住地抖动了几下,接着两道眉毛挤在了一起。秦老鬼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并没有说话,屋子里一时安静得出奇。过了一会儿,吴宗伟深深吸了口气道:“好吧,就算我害怕了,那又怎样?我已经被判了死刑,害怕当然是正常的反应。”
秦老鬼将录像调回他面部肌肉抖动的那一段,开始慢动作播放,然后说道:“当你两道眉毛挤在一起时,这种表情是典型的恐惧表情,害怕与恐惧不是一回事。我试着解读一下你现在的心理状态:你害怕即将到来的死刑,由此产生的不安情绪导致双腿不停抖动。不过害怕与恐惧绝不是同一种类型的心理活动,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在死囚牢里还如此没有安全感?”
听了这话,吴宗伟双臂紧紧抱在胸前,身体后仰,一动不动。自此之后,无论秦老鬼说什么,吴宗伟一个字也不说,就以沉默对抗。到了这份上,傻子也能看得出来,他身上肯定另有隐情。
四人神色匆匆地走出监狱,秦老鬼对文艳丽说道:“立刻找出所有能找到的与吴宗伟有染的女人资料。”他又对马三平说道:“你去调查吴宗伟的家人,搞清楚他们的收入状况。”
邝副局长不明白这些信息与破案到底有怎样的联系,便问道:“领导,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基本可以断定,这人隐瞒了一宗比杀人更为严重的犯罪行为,因为他最后的身体行为,很明显是一种保护自己的状态,这说明我的问题让他心里觉得不安,所以才会下意识做出保护自己的动作。看来他是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反正也是一死,说不说都无法改变最终结果,但是我们必须把他内心的这个秘密挖出来,否则很可能会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您这种分析人下意识动作的手段,是称为微表情捕捉的侦查手段吗?”
“没错,我是学人体行为和犯罪心理学的,所以对于微表情有一定的研究,我认为面对一个罪犯,根本不可能去听他说的话,观察他们下意识透露出来的行为动作,可信度更高。”
“可是您怎么会查到他的头上?是线报吗?”
“当然不是线报,我们这行不存在线人。待会儿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车子风驰电掣地回到了市局,秦老鬼没有丝毫停歇,麻利地走到他开来的那辆“依维柯”前,打开后门,只见车子里放满了电脑和通信仪器,似乎就是一个功能完备的移动指挥所。
秦老鬼等邝副局长上车后,关上车门,打开电脑,程序运行后,他输入了工作号码,又对眼球和指纹进行了扫描,确认后才进入了系统。那是一个类似于DOS的系统,黑乎乎的屏幕上只有左下角闪烁着一个亮点,秦老鬼输入“吴宗伟”三字后,弹出了类似于文档类型的界面,上面详细归类了吴宗伟的审判材料、个人资料和一个名为“判断小结”的文档。他打开“判断小结”后,只见上面记录着:
吴宗伟属于典型的A型血罪犯,心理抗压能力强,个性狡猾多疑,心狠手辣,不过这种罪犯特别容易对强者屈服,当他遇到犯罪手段更高明或是更为庞大的犯罪团伙时,会产生崇拜心理,所以容易被人利用。而吴宗伟个人以及家庭的财务状况,与他罪行记录中的非法所得有巨大差距,并且与之交往过的女性,超过半数以上比例其家人都报过失踪案件,所有失踪人员至今下落不明,其隐瞒过往罪行的可能性高于百分之八十,建议重新立案调查。
“您是怀疑,他把自己的女人卖了?”邝副局长觉得简直匪夷所思,吴宗伟说起来也算是为恶一方的流氓头子,他居然会去做拐卖妇女的勾当?
“也未尝不可,否则很难解释经济收入上的差距和女人失踪的关联。”
或许是系统判断出了问题?邝副局长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问道:“这是您的调查总结?”
“这是系统调查后的总结,我是根据它的总结,决定是否要对吴宗伟继续展开调查。网络时代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信息共享,而死刑是需要最高法院核准的,这就意味着各地死刑犯的资料是统一管理,而我们就是死刑犯数据库的分析员。因为我们开发出了一套程序,这套程序能根据死刑犯的血型、犯罪手段等所有个人信息,对其做二次判断,判断死刑犯是否存在隐瞒过往犯罪行为的可能性。因为根据统计,绝大部分死刑犯都是惯犯,他们在走向生命终点时,往往身负累累重罪,所以我们要保证每一个死刑犯不存秘密地踏上地狱之路,除了给那些被害者一个交代,也必须抓住所有负罪却逍遥法外的罪徒。”
第三节 恐怖组织
“真没想到,咱们公安系统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部门存在,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事实上,绝大部分同行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除非有过合作的。您问为什么会把目标放在吴宗伟身上,其实这是系统综合分析后得出的结果。每天有近千人被判死刑,系统会自动甄选嫌疑最大的罪犯,并将结果提供给我们。”
“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软件,我听着简直就像先知一样。”
“从功能而言,它确实具有预判能力,但和先知不同的是,软件的判断依据来自于真实的资料和数据。比方说,系统之所以选择吴宗伟,就是他的收入和消费差别过大,根据犯罪记录,吴宗伟被查明的非法所得是五百三十万左右,且不说他分给手下的部分,光是在他名下各地刷卡的消费记录,还有转账的金额,以及被你们冻结的资产,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三千万。两千五百万的资金缺口可不容易弥补,所以必须搞清楚这两千五百万的资金来源。”
“我明白这套软件的运作方式了,确实非常有道理。所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根据你们提供的线索去调查,将可能存在疏漏的案情彻底做个了结。”
“没错,世上任何一件事情的形成,总是由许多元素和片段组成的,就像电影图像是由一帧帧图片组成的道理一样,而再谨小慎微的罪犯,作案过程中都难免会有一两帧的图片脱落,这些细微的线索如果依靠人力去搜集确实比较困难,而电脑却可以处理大量信息,而且不会有丝毫疏漏。人能想到,电脑能做到,两者的结合,自然天衣无缝了。”
“太精彩了,诸位居然能设计出这样的系统,我非常敬佩。”
“您过奖了,不过这套软件还有一个特殊的功能,这在我们设计软件之初都没有想到,是进入试用阶段后才发现的。就是这个软件能根据一个案件中的少量线索,不断搜索并挖掘可能存在的线索,给警方破案提供帮助。这一功能实现的原理,其实和挖掘死囚身上隐藏的犯罪信息是完全一样的。”
“也就是说,这套软件能用到一些看似毫无线索的案件上,利用系统强大的网络搜集、综合分析信息的功能,寻找筛选一切可能和案件相关的信息,对吗?”邝副局长的心情顿时激动起来。
“没错,邝副局长的理解能力确实很强。”秦老鬼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实不相瞒,我们这儿刚发生了一起看似非常诡异的案件,目前我们还没有掌握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您能用这套软件帮我们分析一下吗?”
“您早说啊,这本来就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能详细介绍一下案情吗?”
邝副局长就将“夜晚游泳的女尸”案的来龙去脉详细讲了一遍,又说道:“我们现在大致的判断,除了闹鬼,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
“千万别说闹鬼,我这人啥都信,就是不信鬼神。就算真有鬼神,也不可能害人,害人的只能是人。”说罢,秦老鬼仔细想了想,又说道,“这样吧,您提供一张女尸的头部照片,咱们先用修复技术模拟出死者的样貌,然后再以此作为切入点,调查死者的相关信息。”
秦老鬼将死者的照片扫描入电脑,程序开始比对颅骨,并按照人体的正常比例,修复模拟出受害者原本的五官,不一会儿,一个真人比例大小的头像就出现在屏幕上。接着,系统接入信息库,筛选出信息库中符合五官比例的人,这一过程耗时比较长。中途外出做调查的两人先后回来汇报结果,吴宗伟前前后后与之发生关系并能问出的女性至少有十七人,其中十四人莫名失踪,剩下三人中一人是他的原配妻子,一人早年遭遇车祸身亡,还有一人“幡然醒悟”,很早就离开了吴宗伟,跟当地一名工程人员结婚搬去了外地。
秦老鬼将资料放在邝副局长面前,说道:“十七个人只能算是最保守估计,我相信,与吴宗伟交往之后失踪的女人绝不止十七个,而这与他巨额资金的来源是否有联系,必须深挖到底。”
邝副局长翻看到其中一人的照片后,表情有些古怪地说:“这人不是陈晓菊吗?她没失踪啊。”
“您认识她?”
“当然认识,她和我老婆是一个学校的老师,应该是教小学英语的,前天我去学校时还见到她呢。”
“会不会是她和失踪人外表相像,或是她还有同胞姐妹?”
“要不我这就去问问,您稍等。”邝副局长打过电话后,回复道,“她不认识吴宗伟,也没有同胞姐妹,看来就是长得像而已。”
思索了一会儿,秦老鬼说道:“这可真是天助我也。邝副局长,咱们得演一出戏给吴宗伟看了。”
“没问题,只要您有计划,我尽全力配合。”
计划也不复杂,就是拍了一些秦老鬼和陈晓菊坐在一起聊天的侧脸照,经过图像处理,她与失踪的女人几乎是难以区分了。于是秦老鬼带着这沓照片,又坐在吴宗伟面前,说道:“给了你这么长时间考虑,就是希望你能够自己坦白,政策不需要我再解释了,你自己把握。”
吴宗伟苦笑道:“反正都是一死,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怕对方对你的家人实施报复?可是你想过没有,那些被你伤害的女人,她们的家人有多痛苦?”
吴宗伟的表情明显惊了一下,立即矢口否认道:“我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真不懂也好,假不懂也罢,我劝你一句,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还是给自己积点儿阴德吧。”
说罢秦老鬼从口袋里掏出那沓照片,扔在他面前,吴宗伟的表情愈发慌乱,他胸膛剧烈起伏着。邝副局长将那些照片一一摆放在他面前,说道:“事实俱在,难道还需要我们把所有掌握的事实都说出来?我警告你,吴宗伟,千万不要心存侥幸,我既然能将你抓获归案,就能搞清楚你的老底。”
看样子吴宗伟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他紧紧闭上眼睛,居然有泪水从眼角流出,能让一个做了半辈子错事的混蛋流泪,说明这件事必定让他的内心极度纠结。秦老鬼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张照片,放到他面前道:“你看看这个人。”
吴宗伟睁开眼睛看清楚后,身体剧烈抖动起来,有些失态地说道:“这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你们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她。”
“你凭什么说我们找不到她?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你们、你们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群怎样的人,被他们抓走的女人不可能完整地回来,根本不可能!”吴宗伟最后一嗓子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往椅子里缩回去,满脸恐惧表情。
“可她就是回来了。吴宗伟,你为了一己之私,将这些和你有肌肤之亲的女人卖出赚取利益。亏你能做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混世的人至少还讲义气,你却连猪狗都不如。”
“是,我是猪狗不如,可到了这份上,我也没有办法。如果我不做这件事,他们就会杀了我全家,我压根儿就没有路可以回头。”
“你还有的选择,说出这些人到底是谁,至少还能救出一些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为什么连死都要如此心狠?”
“不是我不说,而是说了也没用。如果我告诉你们,不但抓不到这些人,我一家老小都会被杀死。你们没有见过这些人,不,他们根本不是人,他们就是魔鬼!”说到这里,吴宗伟的状态已近乎癫狂,监狱为了保险起见,将他押了回去。
“妈的,这王八蛋,死都不肯吐露实情,看来他所隐藏的犯罪行为很严重。”马三平拍着桌子,气咻咻地说道。
“是相当严重。”秦老鬼皱着眉头道,“我有预感,吴宗伟背后的犯罪团伙所犯下的罪行,可能是近年来罕见的,这一趟没有白来。”
邝副局长又激动又紧张,如果这个案子也能在他手里了结,那他岂不是要坐上市局局长的宝座了。可是吴宗伟宁死不愿吐露实情的态度,也让众人感觉毫无办法。
回到车上,系统比对的女人照片已经出来了,相关资料也整理得清楚详细。女人叫王丽云,西营市大区乡人,这个地方位于西营市城乡接合部,所以距离出事河道也不算远。王丽云今年三十五岁,系统给她的分析小结是心地善良、性格要强、没有过往犯罪记录,可以排除仇杀的可能。不过系统随即又给出了一个男人的照片。
邝副局长一见这张照片,眼都瞪圆了,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系统判断他是凶手?”
“系统给出的照片未必就是凶手,但和受害者肯定有某种联系。这人你认识?”
“当然认识,他叫苟云伟,是宜居房产的老总,宜居房产在西营也算是明星企业了,而且我们在小学、中学时都是同学。”
“我看看系统是如何得到这张照片的。”秦老鬼点开信息资料,只见系统给出了非常详细的获得苟云伟信息的路径。原来,在半个月前,王丽云曾打电话报警,说宜居地产纠集了一群社会闲散人员威胁并殴打她,系统正是检索到了这条备案的信息,所以给出了苟云伟的照片。
“我想起来了,大区乡那边正在搞商业开发,住户与开发商之间肯定会有利益上的矛盾冲突。”
“你觉得他们有可能为这事杀人吗?”
“绝对没可能,拆迁谈判无非是利益的事情,多一点儿少一点儿也不会伤筋动骨,可杀人就不一样了。苟云伟现在怎么说也是个亿万富翁,为了一个项目去杀人?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傻到这份上。”
“或许是他手下的工作人员操作失误导致的惨剧呢。我觉得这条线索是非常重要的,完全可以顺藤摸瓜地查下去,至少是个调查的方向。”
“倒也是,这条线索确实非常重要,我先谢谢您了。”
“没事,你忙你的,吴宗伟这边就交给我了。”
邝副局长随即开着车子离开了。
然而离吴宗伟的行刑日期只有三天了,如果三天之内他还是死都不肯说,那么这个可怕的犯罪团伙的这条线索就将彻底断绝,除非他们再度犯案。
然而就在死囚分析师们一筹莫展之时,邝副局长回来后却给了他们一条非常有价值的线索。线索来自于他的线人——那个出卖了吴宗伟、并且和他老婆有一腿的线人,当日受到了邝副局长的“责备”后,这个线人一直惴惴不安,而邝副局长后来虽然知道调查组来此的目的并不是针对自己,却没有告知对方这个消息,所以连日来生活在揣测中的线人愈发紧张。他不停地在吴宗伟老婆那儿询问调查与吴宗伟有关的所有信息,不过除了确定吴宗伟是个流氓头子之外,再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不过这个线人的“责任心”确实很强,他趁吴宗伟老婆不在家时,把屋子从里到外翻了一遍,终于在一部照相机里发现了一些照片,于是第一时间送到了邝副局长手上。
照相机里储存的照片简直让人无法直视,只见每一张都是一个外形极度恐怖的人,但是无论多么奇特的外形,有几点是相同的:这些人都没有四肢,没有双眼,耳朵、鼻子全都被割掉了,浑身毛发都被剃得干干净净,就像是传说中的“人彘”,而且从裸露的身体来看,这些人全部是女性。
不同之处在于,这些女人的身上有的文满了各式各样的文身,有的则被插入了各种样式古怪的饰品。总之每一张照片都是极度残忍,十分诡异。
文艳丽才看了一眼,就扭头出了房间。秦老鬼看完后说道:“惨不忍睹,骇人听闻,我本来以为吴宗伟只是个人贩子,现在看来,还是把他想得简单了。”
之后便是用系统进行五官复原,照片比对很快出来后,虽然众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不免感到心惊。那些外形恐怖、遭受了难以想象的迫害的女人们,果然都是和吴宗伟有过关系又失踪的那些女人,其中就有和那位英语老师外形相似的女人。
秦老鬼气得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说道:“这王八蛋,我真恨不能立刻就宰了他,玩弄女性也就算了,至于要把她们残害成这副模样吗?”
邝副局长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立刻向上级汇报,申请再度提审吴宗伟,还有他的老婆。
提审时,当这位“老大”看到这些无法抵赖的证据,他居然喷了一口血。狱警起初还以为他是咬舌自尽了,经过检查才发现他就是喷了一口血。
秦老鬼冷冷地说道:“你就是把内脏全喷出来,也得交代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证据确凿,或许是因为面对着这些血淋淋的照片吴宗伟良心发现,这次他没有继续抵赖,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可以交代清楚,但是你们得保护我的家人,得让他们搬离这座城市,我的儿子要让他改姓,总之不要让他们和我有任何关系。如果能答应这个条件,我就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
“你说,我们有义务保证证人家属的安全,所以这些事情你尽管放心。”
“其实这些到底是什么人,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之所以会介入其中,是因为赌博。我这人好赌,有一次把钱输得干干净净,还欠了几十万,当时又急等着用钱,赌场老板让我用女人抵债,一个女人给我五十万。起初我并不知道他买女人的用意,以为只是卖去山村给人当老婆……”
“你觉得,只是拐卖妇女,一次能卖到五十万?在利益面前,你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了。”秦老鬼鄙夷道。
“没错,我当时已经穷疯了,听说一个女人能赚这么多钱,我当晚就把和自己有关系的鲁靖交给了他们。这些人胆子真大,开车过来就把鲁靖给抓走了,并且当场就给我一个装五十万现金的皮箱。我也是被钱财冲昏了头脑,又卖了和自己有关系的两个女人,抓她们两人的手段我想想就害怕。马青青是独居,所以这些人在她门口放婴儿啼哭的录音,把她引出来之后,直接砸晕带走。郁知非是在百货大楼女厕里,被他们伪装的清洁工迷晕后,藏在垃圾桶里带走的。我干了三次之后,就忍不住问上线,抓这些女人到底干什么用,他就给我看了一组恐怖的照片,就是你们见到的这种。据他说,东南亚某个国家专收女性,并将她们的身体、身体……伤害得不成人样,之后会带着受害人,在世界各地的地下黑市展览,同时也售卖人体器官,所以这个犯罪团伙会以极高的价格大量收购女人。而对于人种的选择,东亚女性和东欧女性是最受欢迎的,因为前者性格温柔,后者皮肤白皙,所以价格也比其他地区的女性要高。我也是狼心狗肺,赚到了钱就再也拔不出来,这事就一直做到现在。当然我也退出不了,因为一旦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我曾经想过收手,但同样有个做这事的人,满一年没提供女人,第二年新年刚过,他们全家人就一起被煤气熏死在屋子里。那些人特意把出事的照片和注解发给我,说如果超过一年不提供活体,下场就会和那家人一样,而这宗灭门案,到现在都是以意外死亡处理的。”
众人无不听得目瞪口呆。邝副局长说道:“姓吴的,你们这些人下辈子投胎就该当头牛,给人犁一辈子地,到老了干不动了,再被千刀万剐地吃下肚。”邝副局长如果不是因为过于恼火,是不会如此失态的。
“无论受什么样的报应,我都认了,只要我的家人不受到伤害就成。”吴宗伟垂头丧气地说道。
“立刻把接头人的地址给我。”
“没用了,那人早就被干掉了。上次东方商城枪击案,被打死的那个人是我的上线,一直都是他和我联络的,如果我没有被抓,新任的接头人肯定会联系我,现在是没可能了。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这个组织绝不是抓住某一个下线就能展开调查的,所以想彻底解决这些人,根本没有可能。”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有找到联系人的办法吗?”邝副局长问道。
“没有,不过我知道在这里和我做同样买卖的人,通过这些人,应该能找到新的联系人。”说罢,吴宗伟将他知道的“同行”资料都写了下来。
“真搞不懂,这世界上居然有做这种生意的人。您说这些人是不是疯了?”马三平说道。
“知道要钱,精神就还没有问题。说实话,我没想到能从吴宗伟身上挖出这样一宗大案。”
“没错,我也没有想到,开始和几位接触,说实话,我真心觉得死囚分析不靠谱,但是现在,我知道您几位的工作有多重要了。没想到,就在自己身边居然潜伏着一群如此可怕的魔鬼,要是长此以往,不知道有多少女性会遭到他们的毒手。”
第四节 钉子户
经过对吴宗伟的分析,挖掘出的这条线索立刻在西营乃至全国公安系统内掀起了一场抓捕活体买卖的风暴。这宗案件性质之恶劣,牵涉面之广,不断刷新着死囚分析师们和邝副局长的认知度。而死囚分析的重要性,也通过这宗案件凸显出来,如果以常规的方式结案,死刑判决后便一了百了,仅仅西营一地,便不知有多少女性会继续受到伤害。邝副局长每每想到这一点,便会不寒而栗。当然,结果也确如吴宗伟所说的,无论如何也无法调查到案件的源头,这一恐怖的活体展览组织,就像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根本没有线索能追踪到究竟是在哪一个国家,只能大致判断是东南亚某国,但这次救下的女性已经足以让死囚分析师们觉得欣慰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目前三个调查员还在西营,因为除了抓捕西营市的“活体提供商”,还有那件诡异的“女尸头颅夜游”案件需要进一步调查。苟云伟有明确证据证明王丽云的死亡与他无关,除了时间上的不一致,在大区乡搞开发的商业地产公司也不止苟云伟一家。
“秦老鬼,说实话,我对于小狗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不是我向着他,这小子从小胆子就不大,而且这家公司说白了,真正的掌权者是他岳父,于情于理,说这小子杀人,我真不信。”
“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既然系统给出了他的照片,就说明他和王丽云之间肯定有联系。这套系统的分析能力,在吴宗伟的案件上已经证明了,如果您不怀疑,可以继续深入挖掘。并不是说苟云伟一定就是杀人犯,但这条线索肯定是有用的信息,否则系统不会提供。”想了想,秦老鬼又道,“要不然我和您走一趟,去跟苟云伟聊聊,我能判断出来他是不是在说谎。”
联系了苟云伟之后,邝副局长得知他正在大区乡做商业地块考察,便驱车前往。到了当地,秦老鬼发现周围的居民几乎都搬迁离开了,很多民房都已开始拆除。
见面后,秦老鬼见苟云伟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十足文绉绉的书生气,不太像是生意场上的人。邝副局长和他说话也不客气:“你小子怎么亲自跑过来了?”
“上次你不是说,怀疑我手下的人暴力拆迁吗?我特意过来叮嘱他们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过来了我才知道,这一片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就剩王丽云一家,拆迁工作真算是顺利的。大局长,我即便真有杀鸡给猴看的打算,那也得挑刚开始的时候吧,如今只剩这一家人,怎么都好谈,至于杀人吗?”
邝副局长发现秦老鬼很仔细地盯着苟云伟的脸,便又说道:“你小子千万别说瞎话,要是做了亏心事,别看有老同学这层关系,我饶不了你。”
“我和你这么说,搁几年前,咱们拆迁可能确实会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但是这两年国家抓得很严,你是执法机关的,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们最多往人家门口泼点大粪、扔点垃圾什么的,没谁真敢碰人一下。这要是出了事,可比赔付拆迁款的成本高多了,谁都不傻,这账谁都会算。”
秦老鬼忽然问道:“苟总说,这里就剩下王丽云一家了?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邝副局长给苟云伟做了介绍,只说是自己同事,死囚分析师一般人不可能知道,也就不提了。苟云伟带着二人上路,边走边道:“王丽云这家人情况,经过我了解,确实有些特殊。听负责拆迁工作的人说,王丽云其实已经动了搬走的念头,但是她的丈夫死活不愿意。我们拆迁的条件是拆一还一,不是我自夸,这算是非常优厚了,他家房子经过测量,一共近千平方米的面积,能分十套左右的房产,房子拿到手,光是靠租金就可以生活得很好,真不明白他们到底有何打算。”
“拆一还一是最高赔偿标准了,他们到底打算要多少?”邝副局长问道。
“咱们说句实在话,反正就这一家了,哪怕再多给一点儿,也不是没得商量,可是王丽云的丈夫死活就是不和我们谈,甚至连面都不见。”
“那你和我老实说,王丽云为什么要报警抓你?”
“那是因为我没报警,上次她带着老公来我这里谈条件,两句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她老公一口拒绝了,还要打我,我就让保安把他们请出去,结果王丽云就报警了,说我打他们。你可以去派出所调查,当天我就带他们去医院验伤了,就是担心说不清楚。”
说话间他们便到了王丽云家,这是一栋三层的红砖楼,墙体还没有来得及上漆,二楼以上的窗口甚至连窗户都没有装,里面也看不到任何家具摆设。苟云伟说道:“看见没,这是为了拆迁突击盖的房子。”
没等他敲门,一个五短身材的男人便开了门,粗矮肥胖的身体上扛着一个圆乎乎的脑袋,乍一看就像两个肉圆子串在了一起。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把瓜子,边吃边吐壳,他乜着眼看着屋外三人,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皱,和秦老鬼有得一拼。
“王大哥,听说你家里发生的事情了,我代表公司来看望你。”说罢苟云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白信封递给他。男人飞快地嗑着瓜子,并没有去接钱,甚至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秦老鬼发现他的屋子里满地都是瓜子壳,由于拉着窗帘,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只有饭桌上的电脑显示屏还比较亮。而秦老鬼站在门口,能隐约闻到房间里的臭气,用猪圈来形容这屋子丝毫不为过。
“王大哥,一码归一码,我只是代表公司来探望你,和房子没有关系。”
男人依然没有丝毫反应,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苟云伟,气氛有些尴尬。僵持了一会儿,三人便转身离开,男人重重关上门。
苟云伟说道:“你们看见了?但凡有一点儿谈判的余地也成,但他根本就不理我们。”
“这人叫什么名字?”秦老鬼问道。
“王更,三横王,更新的更。”
离开苟云伟后,邝副局长问道:“我这老同学有没有说瞎话?”
“没有,他的回答流畅,表情自然,除非受过特工训练,否则他说的肯定都是真话。苟云伟没问题,但是我感觉王更的行为有些古怪,从人体行为的角度来看,他的反应绝对不正常。自从开门见到咱们后,他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苟云伟的脸上,我做了几个动作,如果是正常人,余光看见身边的人有动作,会下意识地观察一眼,可是他连眼珠子都不动。这人的精神可能有问题。”
“那我找人调查一下,王更是否有精神病史。”
“不用,我这套系统就能判断他的部分特质,只要有网络,这套系统就能得到最全的资料。”
“可是这么做的话,风险也很大,万一这套系统被人盗用了呢?”
“这套程序最重要的就是安保系统,就是密码认证和操作系统,每次运行都会对我的五官拍照并分析,如果不符合我的五官数据,就无法操控系统。我已经看到了这套系统在吴宗伟身上发挥的作用,希望也能对这个案件有所帮助。”
通过搜寻王更的个人资料,得到了血型等各方面数据,输入系统分析后,果然得出了王更存在有精神疾病的可能的结果。依据有两点,一是他母亲的家族有遗传精神病史,二是王丽云不止一次在网上发帖询问过精神病人的判断方式。
秦老鬼补充道:“我再总结第三点,知道自己老婆被人杀害却无动于衷的,除了夫妻的感情有问题,那就是精神不正常。”
“难怪他不和小狗子谈事,原来是精神不正常,想把他动员走还真不容易。”
“也未必,如果可以证明他确实有精神病,那就必须接受强制治疗,到时候就能换个明白人来谈事了。”
话音未落,系统又弹出了一个年轻男人的照片。只见照片中的人大约二十多岁,相貌英俊,身材中等。秦老鬼立刻根据照片找出了这个人的所有资料,此人叫王全友,某大学应届毕业生,22岁,正在西营市某事业单位实习。
“这人和王更肯定有联系,应该调查一下。”
不等秦老鬼翻看线索来源的依据,邝副局长便道:“咱们这不是调查凶杀案吗?又转移到她老公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成,侦查这一块,以您的意见为主,我只是提供一些资料。”
“领导,您可别多心,我不是怀疑这套系统的准确性,只是……”
“邝副局长,您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我们来这里的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对这个案子只是提供一些线索而已,能用不能用的,您不必解释。”
“我只是觉得不好意思,吴宗伟这个案子得到了您那么大的帮助,按理说我不应该反驳您的意见,只是我觉得,眼下还不是调查王更精神病的时候。”
“没问题,您尽管按自己的思路来,我……”
话音未落,邝副局长的手机响了,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出去接电话了。
马三平笑道:“这哥们担心的事情还真多,不用就不用呗,还特意赔礼道歉,看来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文艳丽冷冷地说道:“破了吴宗伟这样一个大案子,他当然能得到实惠,对咱们感恩戴德也不是假话,这和我们的级别根本没关系。”
接完电话,邝副局长神色有些古怪地走进来说道:“领导,看来王更确实有些古怪。”
“哦,刚才的电话里说了什么?”秦老鬼的身体立刻做出前倾的姿势。
“是小狗子打来的电话,他走后又派了一个工作人员给王更送钱,无意中发现王更在电脑前看黄片,而且……”说到这儿,他下意识地看了文艳丽一眼。
“没事,您尽管说。”
“他看到情绪亢奋时,一个人在屋里喊‘救命’。”
“这人的精神肯定不正常。”马三平皱眉道。
秦老鬼也是皱着眉,却没有说话,他起身下了车,在车尾部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才停住脚步,问道:“我记得他屋子的窗帘是拉上的,苟云伟的工作人员是怎么看到这些情况的?”
“他先听见喊‘救命’,以为发生了意外,走近后又没了响动。我推测这人可能是担心屋子里真的有罪犯,所以暗中找了一个观测点,才发现了王更的情况。”
秦老鬼点头道:“我觉得王更的嫌疑很大,因为患精神病而杀人的案件也不在少数。从他一人在屋里喊‘救命’的症状,感觉这人可能有类似幻想症的精神疾病。美国著名的连环杀人犯格林河杀手,就是妄想症患者。”
“说实话,这宗案子实在有些诡异,所以我都没往人上面去想。”
秦老鬼说道:“我之前就说过,我从来不相信会有鬼神为恶的。王丽云与人往来极少,系统能找到的和她有联系的人,只有发生过小摩擦的苟云伟,所以不存在情杀和仇杀的可能。我个人认为,王更的杀人嫌疑非常大,而且从死者死亡状态异常这一点来看,也符合精神病人作案的特征。”
邝副局长叹了口气道:“要不然,我还是找王全友了解一下情况吧。”
第五节 装神弄鬼
越来越多的线索表明,王更的精神可能是极不正常的,无论是在河中女尸案件中,还是对这个社会可能存在的威胁,所以对王更的行为不能放任不管。
邝副局长第二天一大早,便在王全友实习的单位门口找到了他,说明来意后,王全友立刻很配合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情况都说了出来。
原来,在河中女尸被发现的当晚,王全友和女朋友就在那一片区域闲逛聊天,他们没走多远,就听见有女人呼喊“救命”的声音。起初他以为发生了劫财劫色的案件,为了在女朋友面前逞能,他便硬着头皮循声而去。
可是找到声音的来源后,这对小情侣才发现,呼喊“救命”的并不是女人,而是一个身材短粗、在地上转圈的男人,这人边喊“救命”边做出各种古怪的动作,而他其实并没有遭遇任何险情。出于好奇,王全友便用手机拍摄了一段视频,因为他是某视频网站聘用的拍客,当晚便将这段视频上传到了网站上,起名《精神病人癫狂实录》,还获得了比较高的点击率。
邝副局长这才明白,系统为什么要将王全友和王更联系在一起,他差点儿就错过了系统给出的最重要的线索。正是王全友无意中拍摄的这条视频,才揭开了“女尸为什么会呼救,为什么会大笑”的谜底,因为这一切都是由王更亲自“配音”完成的,所以邝副局长取得了那段视频后,立刻回到市局,申请抓捕王更。
秦老鬼知道了这一状况,恍然大悟道:“难怪那些学生会听见呼救声,原来王更当时就在现场。看来系统给出王全友这条线索,真的是太准确了。”
“您应该在全世界范围内推广这套系统,至少能提高一倍的破案效率,简直是太神奇了。”
夸完后,邝副局长就实施了抓捕行动。王更没有丝毫反抗,束手就擒,抓捕小组的人也在他房子一楼的床底下,发现了高度腐败的王丽云的尸体。当然,是没有脑袋的。
王更成了杀死王丽云最大的嫌疑犯。不过,在审讯室中面对邝副局长的审问时,王更只是机械地回答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经过精神科医生的诊断,确定王更除了患精神类疾病,还有选择性失忆症,这一症状主要体现在,患者会选择性地遗忘自己不愿意记住或者逃避面对的人和事。
而王更可能是因为他在犯病时杀死了自己的妻子,清醒后却无法接受这一现实,导致病情加重,从而患上了“选择性失忆症”。他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就是杀死妻子的凶手。
秦老鬼听罢,连连点头道:“很有道理,他之所以会呼喊‘救命’,是在模仿妻子被杀时的状态,这说明他虽然能够忘记自己,但潜意识里还是存在杀人时的记忆。而王丽云是个要强的女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丈夫是精神病,所以不愿意把王更送去治疗,导致他的病情日益恶化,最终害人害己。而他们周围的邻居早已搬迁,所以即便是在居民区里被杀死,也没人知道这事。唉,可怜的女人。”
在黑色夜幕中,一个外表看似正常的精神病人,怀里抱着已经腐烂的妻子的头颅,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来到了河道边,并将头颅丢入水中,之后产生了无意识的模仿。他手舞足蹈地模仿妻子被杀死时的呼救声,而河的下游处则有四名大学生,凑巧发现了从上游漂来的呼喊救命的“落水女人”……
黑夜里,总有一些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千万不要相信那是闹鬼,因为在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永远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