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我这一声喝住,我眼珠一转,只能暗暗吐槽古时候的人都是实心眼,这打架的时候怎么还能听对手的指挥呢?
我轻轻咂舌,道:“我也是这儿的主子,你们谁敢?”
“主子?”那少女像是听了一个什么笑话,银铃一般的笑声十分悦耳,掩嘴轻笑一阵后,问道:“这太尉府的主子有多少、都是谁,我可都清楚着,你莫要唬人!”
“不唬你。”我摇头示意,又考虑着姨娘的孩子能不能算是主子,于是便回答道:“我今日才刚回来。”
“你是……”那个从刚刚开始便一直躲着我的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声惊呼,然后又跑去那少女的跟前,轻声解释了一些什么,脸色亦是越来越难看。
我想大概这姨娘的孩子也是可以的,总不至于被人随便处置,心里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是鱼清寒?”那少女转头,重新审视。
我点头承认,道:“是。”
“那这样就好办了。”少女往前走上一步,将那一圈儿围着我的丫头小厮遣走,在我面前站定,抬手便一巴掌挥了过来。
当下我几乎看的一愣,本能反应的往后一闪,那少女的巴掌贴着我的鼻子滑过去。就在这个瞬间,我的脏话差点脱口而出,心想要不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反应够快,这巴掌绝对是躲不过去了。
“躲什么?”那少女理了理自己因为挥手而敞开的斗篷,重新将自己裹了起来,再次像我靠近一步,轻轻抬手,看着我微微又想躲开的姿势,眼睛一眯,道:“不准躲!”
我心道:嚯!好强的气势啊!
但这决不是你让我不躲,我就不躲的理由。
不躲的那是傻子!
于是,在她第二个巴掌落下来的时候,我又躲开了。
“没看见大姐要教训她吗?啊?还不上去帮忙?”在少女的身后,那孩子又吵嚷起来,一脚踹在一个小厮的腿上,道:“抓人啊!”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上前来抓我。我自然不能束手就擒,转身撒开腿就跑,虽说最近累了些,但好在有这么些人撵在我的屁股后头,倒是让我萌生了一种逃命的错觉,跑得飞快。
遥想当年在学校参加运动会时,能有这样的觉悟,想来也不至于去做那丢脸的最后一名了。
当我围着一座假山绕了三圈之后,能跟在我身后的人就寥寥无几了,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提醒自己逃命要紧,万不可落入魔爪。坚持着又跑了两圈儿,终于把一众丫头小厮都累得倒地不起,我扶着假山,赶忙吞咽两口吐沫,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心下十分爽快。
“你给我过来!”
正在我腾出手来给自己擦汗时,身后突然窜出一人,按住我的肩膀,死死地抠着,垫着冬日里厚重的七八层衣物,都能感觉到肩头的疼痛感,我一歪脖子,撇头正看见刚刚指挥着众人对我围追堵截的少女。我使劲儿晃了晃身子,企图挣脱出来,却被人抓得非常结实,挣脱不开。
远处正有两个小厮从地上爬起来往这边跑,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非得被人捉住了教训一顿不可。
我一阵左顾右盼,灵机一动,双手交叠向后拉住那少女的两只手腕,一个深蹲前倾,带着她一起做了个前滚翻。这样的动作即简单又奏效,我们两人纠缠着在地上一滚,她的双手便松开了,而我也正好拿她当一当肉垫,舒服得很。
我皮实,想来自小长在边塞的这具身体也皮实,极其利落的便从地上爬了起来,稍稍乱了一些头发,因那少女的斗篷确实大,所以衣服也没被地上的尘土染脏。
再反观那少女,简直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经过这么一通胡打乱闹,倒也没人再来注意我,一群人全都围在那少女的跟前,问东问西,生怕她这一跤摔出个什么好歹来。
我倒也不想看热闹,只想着趁乱脱身,却不料衣襟被人一拽,才察觉到身边还有一个大麻烦——那个金贵的小公子。
“松手!”我压低声音,恐吓道:“不然打你!”
说着,还挥了挥自己的拳头,以示震慑,
“你会功夫?”那孩子似乎并不是要来抓我,语气也似乎不像先前那样,问道:“你会功夫是吗?”
我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
说会,其实不过就是随机应变做了个前滚翻;说不会,好像又不太符合我这个边塞归来的身份。
难,实在太难了……
于是我只能道:“会吧……”
这句话说得十分心虚,心虚到我不敢去与那孩子直视。
“真的?那你能教我吗?”那孩子手下将我的衣襟攥得更紧,道:“我阿娘不准我学,可是……可是我想学,没人教……没人敢教我。”
“你看,你说没人敢教你,我……”我微微弯腰,想把我被攥在那孩子手里的衣襟揪回来,顺着话就往下说,道:“我也不敢教你。”
“你敢,你肯定敢!”那孩子似乎铁了心,道:“你连大姐都敢打,你肯定敢教我!”
我眉头一皱,实在想不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一头雾水间,却被人从身后一推,一个踉跄,差点趴在地上摔一个狗吃屎。
我其实最不喜欢别人搞偷袭,玩笑不行,现在这种伺机报复更加不行。于是站稳后回身就甩了一个巴掌,也不管准不准,只觉得掌心里的触感是确确实实打到人了的。
接着在定睛一看,我的面前站着的,正是刚刚那名少女。
现下,她愣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良久,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闯了祸。之前教训那个十来岁的少年,不过仗着年龄大一点,忽悠恐吓齐上阵,倒也颇见成效。
但这少女却不是这般,我确实不怕她,可是却也唬不住她,等我再转头去看刚刚还缠着我的少年时,发现他的脑袋似乎就快要耷拉到地上去了,一副即将要世界末日的模样,便不由得我不仔细考量一下这名少女的身份。
我左思右想,除了现在仍然远在边塞的鱼清冷,还有一个哥哥出自二姨娘的房里,如今考取了功名,是个和鱼遵同朝为官的文官,再来这个与我闹腾了许久的少年,八成也是个少爷,大概就是下人们口中极为得宠的最小的少爷鱼清平。
那这少女……
总不能是这太尉府里的大小姐吧!
可是……
那我呢?
不是说好鱼遵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的吗?怎么现在老天爷变卦了,又搞出来一个?
我突然有些头疼,心想以前看的穿越小说里可不是这样写的,最起码这时候应该来个人帮我解围啊,总不能眼看着一群丫头小厮七手八脚的上来捉我,把我按到地下,一顿胖揍吧!
事态马上就要像我想象的那样发展,毕竟不能真的指望有人从天而降,英雄救美,所以自己惹的祸还是得自己想办法摆平。
“等……等一下!”我往后一靠,将自己的后背紧紧地贴在假山上,防止有人背后偷袭,警惕的看着四周围过来的丫头小厮,道:“先说清楚,要教训我可以,但是你们得名正言顺,不然我可不介意再闹腾一阵子,让这太尉府里的人都来看看热闹!”
“教训你?当然要教训你!”刚才还在人群外面的少女挤进来,捂着那张带有我巴掌印子的半边脸,道:“我一个姐姐要管教妹妹,难道还要理由?”
姐姐?
我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姐姐?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鱼清平又悄悄挨到我的身边,小声道:“那是清浅姐姐,鱼清浅。”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句话里面重点倒是挺明显,就是太过言简意赅,我还是没明白,说好的太尉府里只有我一个女儿,怎么还能又多出个姐姐来呢?
我想不明白事情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的去咬自己的嘴唇,在外人看来,非常像做错了事准备认错的模样。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让鱼清浅觉得我知道了厉害,眉毛一挑,走到我的跟前,扬手就准备还我一巴掌。
怎料我实在不觉得自己错了,又是一躲,鱼清浅的一只小手实实在在的拍到了我身后的假山上,想来毕竟是肉体凡胎,跟一座假山磕上,绝对是好受不了的。
我看着弯着身子,将手揣进斗篷里使劲儿揉着的鱼清浅,突然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便蹲下身来,从下方往上瞧,看她一张小脸通红,就知道这一定是疼极了。
“不要老是搞偷袭,我本能反应难道不是躲,还要等着你的巴掌落到我的脸上来吗?”我轻轻咂舌,站直身子,继续道:“一看就是在家被宠惯坏了的小姐,你这要是到大街上去,人家可就不只是躲一躲,打你一顿都是有的……”
“你!你……”鱼清浅似乎很生气,伸出手来指着我的鼻子尖,骂道:“你这个不懂规矩,任意妄为的野丫头!”
“规矩我确实不懂,但我并未任意妄为。”我先点头,再摇头,道:“教训清平,是因为他口不择言,以防他日祸从口出,累及家人。而躲掉你的巴掌,是因为我并未有任何错处,便不用接受你的惩罚。打你的那一巴掌,是我本能反应,可也是因为你推了我,相互抵过,今天的事情就应该结束了!”
“那我来告诉你,你错在哪里!”鱼清浅不依不饶,挡住我的去向,道:“第一,清平是主子,虽说年龄小,但也只能交给父亲母亲责罚,你不该越俎代庖;第二,你不懂的规矩,我来教你,你不学,就是不听告诫;第三,你抬手给我的那一巴掌,是最最不该的,我是太尉府里的大小姐,夫人顾氏是我的母亲,你一个姨娘的孩子,如何低贱,敢来我的面前动手?”
“既然如此,我只说一句。”我绕过鱼清浅,冷哼一声,反驳道:“你说的第一条,近日在这里的,不论是你鱼清浅,还是我鱼清寒,都是太尉府里的主子,我犯错,也自有父亲母亲评断责罚,你同样不该越俎代庖!”
“知道错了就好。”
就在一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院门外又传来一阵声音,一众人瞬间便跪了一地。我回身,发现那是一个留着山羊胡,衣冠整理的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两鬓微微有些发白,一双眼睛透露出淡然的神色,双手附在身后,缓步走了过来。
“清平去祠堂跪两个时辰,晚膳就免了。浅浅去你母亲那里,将《女德》抄上三遍,明日午后送到我的书房来,不准找人帮忙。”中年男人又走了几步,来到我的跟前,问道:“你就是清寒?”
我点头承认,看着他这架势,恐怕就是我那还未见上面的亲爹鱼遵了。
鱼遵打量了我一翻,道:“跟我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