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三奶奶！”
这时门口响起了冯嫂子与月桂的声音，吴贵、晴雯听了，连忙站起来。
“多官与晴雯妹妹呢？”鲸三奶奶那独特的、如击玉磬般的声音传来，很是清越欢快。
“在屋里闲话呢！”冯嫂子忙道。
“你就是多官的伴当吧？”
“俺叫解宝，给三奶奶问好。三奶奶叫俺善宝就行了。”
“嗯，倒是蛮机灵的，玉翠，赏他几个小玩意。”
“谢三奶奶赏。”
接着门帘掀起，一缕寒风伴着些脂粉香气袭来，只见先进来几个抱着手炉、狸猫的丫鬟，鲸三奶奶随后迈步进了耳房。
甫一进门，便见房内立着一对璧人，一个银鼠鸘裘，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一个罗袄轻裾，冰清玉润，纤弱娇俏。
鲸三奶奶乍见之下，暗生欢喜。近前来一把挽住晴雯，道，“姐姐来的唐突，打扰你俩了吧。”
晴雯忙摇头道，“没有的事。”
鲸三奶奶又看向吴贵，“兄妹重逢，肯定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可不要恼姐姐做了不速之客，趁着晴雯今日还在府上，便想着来看看你们，咱们也说些话。”
说着一边拉着晴雯，走到炉前的椅子边，等一个丫头过来放下锦垫，鲸三奶奶才施施然坐下来。
吴贵忙道，“本就借贵宝地叙些别情罢了，再说和妹妹分开也并没多少日子。姐姐能过来，必然是有话嘱咐俺们。”
鲸三奶奶笑道，“多官救了咏哥儿，何止是救了我一条命，也等于是救了这府上的老祖宗、老太太，算来可是我们家四条命啊。这等大恩，我们也不知如何回报，些许银钱俗物，又上不了什么台面。本想着让你鲸三哥提携你一下，今日见了你，才发现是个秀气的小郎君。”说完，鲸三奶奶呵呵笑了起来。
房内几个小丫头纷纷拿眼偷偷打量吴贵，面上也悄然带了笑容。
吴贵尴尬地笑了下，“不过赶得巧，顺手而为罢了，府上不用过于挂怀。”心道，这被人念叨着报恩，也不是什么好事。
鲸三奶奶白了吴贵一眼，道，“对你是顺手而为，对我们可是天塌地陷了一般。你不用再推脱，也不用多想，我家又不是什么跋扈人家，老祖宗、老太太都是慈善的人，你救了她们的心尖子，必然要厚报你的。”
吴贵连道不敢，鲸三奶奶兀自说下去，“看你这样子，秀秀气气的，文弱书生一般，舞不得刀，弄不来剑，你三哥是武职，倒不便提携你了，军营那等粗夯的地方，我第一个就不愿意你去。况且连我家都请了塾师，以后也让咏哥儿走走仕途呢。我便想着问问你，你以后有何打算？不管是经商，还是做官，我家都能帮衬一下。”
晴雯听了，惊喜出声，“可以做官吗？”
鲸三奶奶笑道，“可以的，你哥哥年岁刚好能读个监生，甚至不用等上几年，都能谋个实缺。”
晴雯听了喜不自禁，暗道，哥哥要做了官，我这空落落的心里才算踏实呢。
吴贵心下也吃了一惊，这三奶奶话里话外，是要给我安排一个职位吗？
吴贵忙道，“不好相劳……”
“那些话还是不要说出嘴了！”鲸三奶奶皱了眉，大声打断吴贵的话，“咱家虽不如从前，这京中倒是还有些情面，非是自夸，连他荣宁两家都比不得我家呢，这照弼你一下，还是轻而易举的事。”说着冲晴雯笑了笑，“妹妹可别怪我乱说话，他们贾家确实大不如从前了。”
晴雯先抬头看了下吴贵，才低声说道，“刚才哥哥也是这样说老太太家的。我一个丑丫头，哪里懂的这个？”说完委屈巴巴的看着鲸三奶奶。
鲸三奶奶一手把她环到身前，“你还丑？这天下就再没漂亮的了。这是听姐姐说贾家的事，不开心了？为她家鸣不平了？”
“老太太很好的，鸳鸯姐姐、琥珀姐姐也都很好的，珠大奶奶也很好的，二小姐也很好的，大家都是好好的。为何你们都说贾家以后会’树倒猢狲散’啊？”晴雯一时泪眼婆娑。
“哈哈哈。”鲸三奶奶见了她这样子，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个丫头倒是个知恩义的。好了好了，不过是说贾家没以前那么富贵了而已，哪里又弄到要散的地步呢？不过是些顽话。”
“刚才哥哥就说要散的。”
鲸三奶奶哭笑不得，狠狠的剜了吴贵一眼，“晴雯还小，可不能这样逗妹妹。”
不过倒耐不住好奇，问道，“这些没有根据的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吴贵见晴雯也好奇的看着他，道，“我是从护官符上看出来的。”
“哦？”鲸三奶奶好奇道，“这护官符我倒是在书房里见过，可惜不认识字，问你三哥，你三哥就说不是我们内宅里该知道的。你说说看，怎么从护官符看出人家家势兴衰的？”
“前几日，为了营生，得人送了几张护官符，上面不写文官仕途一脉，也不写京畿道上的各地主官，偏偏写京中世勋亲贵。想来世人也知道，这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这世道啊……”说着先看了一眼鲸三奶奶，见鲸三奶奶环着晴雯，眼角带笑，抿嘴看着自己。
吴贵倒不怕鲸三奶奶知道这护官符的事，再是侯府少奶奶，也不过是内宅里的人，难以干涉到外面，再加上如今还结了恩义，便大胆说道，“世人明白，得罪了那些流官，倒不怕什么，要是得罪了护官符上的世勋贵亲，那才是如堕地狱呢。这护官符应时而生，而且还一明一暗，明的上面写的是四王八公，他们这等人家姻亲相连，同气连枝，垄着京中、江南、南北运河财货，世人只能仰其鼻息，或小心避着这等人家才能平安无事。”
那边鲸三奶奶听了后，皱了皱眉，哼了一声，倒是没出声打断。
只听吴贵接着道，“别家还罢了，偏偏这贾家除了在老家金陵，声威显赫，在外省也能唬唬人，倒是在京中的护官符上，并不显眼。我见他家又无人身居显职，只一个实职的一等将军，也不去应卯，一味只在府中高乐。另一个员外郎，也不过是恩赏的一个清要职位罢了，便觉得他家中必不长久。”
鲸三奶奶听了笑道，“你倒有些小聪明，不过也止于此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