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刚才夹到了吴贵,小姑娘略微有些歉意,又兼薛蝌在内,房主在外,胆子倒壮了些,便听她小声回道,“不记得了。”声音甜软沁人。
吴贵微微一笑,接着问,“无论你是否是英莲,你也该记得自家小时候的事吧?”
小姑娘只一味摇头,吴贵仍有耐心,“那也该分辨的出,何人才是你亲生父亲吧?先下这人可是你亲生父亲?”
小姑娘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忙一手掩住了嘴,哽咽道,“爹爹回来会打我的。”
吴贵柔声道,“放心吧,有我们在的,断不会让他打你的。如果他如此狠心的话,这种亲爹不要也罢,我便出钱把你买了去。”
小姑娘一时泪眼婆娑,听了这话,才认真打量起吴贵来,见他目光和煦可亲,遂垂首小声道,“爹爹昨日已经把我卖给冯家了,说是……三日后就来抬人了。”
吴贵听了,暗道得亏来的早啊,得亏遇见了薛蝌。这拐子果然要卖,这果然就是香菱,果然是冯家要买!
嗯?都换了地方了,怎么还是冯家?这冯渊倒霉催的,上赶着送人头啊,这没了薛大爷,却还有吴大爷,怎么,还来敢跟我抢人啊,看我打不死你。
旁边薛蝌更是惊讶出声,犹自不信,道,“果然是拐子吗?”
又问小姑娘,“你几个妹妹呢?母亲呢?”
小姑娘哪里敢答话,先瞅了眼吴贵,小声道,“公子真要买我吗?”说完这话,还抬头看了眼分站在吴贵身边的哼哈二将:
万全虽然两鬓有些灰白,但到底是跟着他主子兼便宜老爹,上过战场吹过西风的,隐隐透着一股坚毅勇烈;更不要说包勇更是猛张飞一般的人物。
吴贵笑道,“无论他是否是你亲生父亲,他也是铁了心要卖你的。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卖,那我也是千真万确要买,他如果不答应,今儿我就不走了。”
小姑娘听了这话,心下似乎涌上一股底气,才鼓足了勇气,小声回薛蝌的话,道,“没有母亲,也不是母亲。”
薛蝌听了,顿时睁圆了双眼,“不是母亲?果然是拐子!那么妹妹们呢?”
既然都开了口,也见有了归处,小姑娘瞅了瞅吴贵,见他微笑点头,继续小声道,“那妈妈带走了三个妹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爹爹没钱开销,已是把大妹妹卖了,我这身衣服,就是卖的大妹妹的钱。”
薛蝌听了这话,楞是让他刷了三观,可怜他一个富家公子,哪里见过这等惨事。他家里也是哥哥妹妹的一堆人,要是宝琴有日被人拐了去。天爷呀,不敢想象,那是何等的暗无天日。
想到这里,薛蝌不由咬牙切齿起来,回头对吴贵道,“哥哥!断不能放过那人。”
吴贵笑着点了下头,却回头问小姑娘,“我再问你,你可是……”
小姑娘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哽咽道,“公子不要问了,模糊记得……模糊记得……记得……是曾有人叫我英莲的。”说完,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惹得旁边的薛蝌都陪着哽咽出声,他身后的庆哥,也应景掉起了金豆子。
吴贵忙从身上掏出一个帕子来,见帕子上绣着两只肥鸟,才想起这是晴雯绣的,犹豫了一下,招了招手,“喏,擦擦吧。”
小姑娘近前接了帕子,一边拭去泪水,一边暗暗打量吴贵。
吴贵见她这样子,笑道,“你放心,这次你跟我回去,不但许你母女团聚,也能让你父女团聚,真正的阖家团圆。”
小姑娘听了这话,只当公子是哄她,不过即使是哄她,她也开心不已,心道,我的罪孽才真正满了。
薛蝌倒不奇怪,哥哥都曾在这小姑娘家附近吃过寿宴,找到她家人,还不手到擒来吗。于是笑着对小姑娘道,“我倒信得过这哥哥,确实能帮你找到家人。”
小姑娘英莲先看了看薛蝌,又看了看吴贵,看了看吴贵,又看了看薛蝌,或许是因为未来可期,看着面色倒红匀了不少,整个人也有了些精神,不再像刚见她时那样畏畏缩缩。
“对了。”吴贵笑着对英莲道,“你亲生父亲叫甄士隐,是苏州的一个乡绅,家中还算殷实,你可是正经的小姐出身。”又冲着包勇笑了笑,“倒和金陵甄家是本家。”
英莲听了,小时候的印象似乎又清晰了几分,不由在旁边垂泪不已。
包勇听了吴贵的话,憨厚地笑了两声,他对今日这事,心内也是波澜起伏,激动难抑,心道,这事回去要是说给宝玉听,他必定喜欢。可惜宝玉一贯不喜我们这等浊臭爷们走近他,倒没机会讲给他听,但不讲给他,这事传扬出去,他日后知道了,也会埋怨。包勇一时有些纠结。
万全看着泪眼婆娑的英莲,一时有些同病相怜,心伤起自家的身世,叹道,“可惜同人不同命啊。”
万全迎着吴贵的目光,道,“改日有暇,少爷能不能把她那些妹妹,也一并救出来。”
薛蝌听了,猛然道,“呀?倒了忘了这茬。哥哥务必要找到那拐子婆,那些女孩子,我偏偏都是见过的,如果如此不管不问,这辈子都会良心难安。”
吴贵点了下头,道,“放心,既然遇见了,怎能袖手不问。”说完,看了一眼薛蝌,笑道,“到时也希望兄弟助我一臂之力。”
薛蝌忙道,“当仁不让,哥哥怎么说,我怎么做。”
吴贵见他认真严肃的小模样,笑道,“不是什么难为的事,如果找到了那些女孩子,怎么安置?难道交给府衙吗?还是交给养济院?这我都不放心。所以,希望兄弟……”
薛蝌一听,能参与此事,真真与有荣焉,遂笑道,“那些女孩子,就先安置到我家吧,这些小事,尽管交给我。”
末了,又皱了下眉头,“只是,她们的亲身父母如何找寻呢?还有英莲父母,又该如何寻找?”
“如果能救回那些女孩的话,如何找她们的父母,我自有办法。倒是英莲父母,说难不难,说易也易。”
薛蝌很是不解,问道,“哥哥何意?不是曾经到过她家附近吗?”
吴贵点了下头,叹道,“她父亲因为心伤自责,已经入了空门,随道士远游去了,听闻她母亲也回了原籍,不过,若去姑苏访一访,应该很容易找得到。”关于英莲父母的信息,也是吴贵从前世网络跟帖上看到的。
薛蝌那边,又好奇问道,“哥哥说自有办法,不知是什么办法?可妨告知一二?我这心里猫抓一样。”
吴贵神秘地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
见薛蝌、英莲几人都好奇地看着他,吴贵笑道,“其实说了你们也不懂。”
薛蝌忙道,“哥哥念我今日鞍前马后的……”
吴贵哭笑不得,笑道,“我打算今日回去后,先做一份报纸来。”
薛蝌听了,有些好奇,“何为报纸?”
吴贵正要答话,正在此时,突听门口有人喝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我家里?”
诸人回头瞧去,见进来一个中年男子,而小姑娘英莲突然筛糠般抖了起来,吴贵心知,必是拐子无疑。想到这里,吴贵又看了眼薛蝌,薛蝌的五哥怎么没了动静,也不知道知会一声。
那男子一眼觑见薛蝌,忙施了一礼,“原来是薛公子。”
薛蝌甫一见了这人,已是勃然作色,便冲着吴贵点了下头,吴贵见确认无疑,遂高声喝道,“拿下!”
谁知那拐子一见到薛蝌,便多留了个心眼。盖因他和那拐子婆分赃后,已是各奔东西,如果薛蝌突然要问他老婆孩子呢,怎好解释?遂早早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就防备着薛蝌问话。
吴贵一声‘拿下’,刚一出口,那拐子一个激灵,不等包勇蒲扇般的大手盖顶捉来,身子一矮,泥鳅般便窜了出去,还远远听他喊道,“你们等着。”显然是有同伙的。
包勇微微有些脸红,忙道,“我去追,定然不让公子失望。”说完,拔脚追了出去,万全有些担心,也跟了出去,薛家的庆哥及几个小厮,也都前后随着出去了。
薛蝌正要追出去,吴贵一把拉住,笑道,“包勇一人就行了。”
那拐子不过一人,又是薛家的地盘上,还不手到擒来?
心知那拐子必然逃不脱,吴贵也不以为意,心喜着终于把香菱救了出来,遂一把牵了英莲的手,见她也不挣扎,十分乖觉,便柔声道,“今儿你就跟我回家吧。”
至于回去后,如何跟徐老太君交待,只能实话实说了。
薛蝌叹道,“得亏哥哥,不然我都成了帮凶了,这得造多大的孽啊。”
这时,突听远处传来呼喝声,未几,便见追出去看热闹的庆哥,突然跑了进来,进门便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包爷打了大爷了,包爷打了大爷了!”
吴贵与薛蝌不由面面相觑,什么包爷打了大爷了?
PS:三千字
1.原书中香菱听闻冯渊要三日后抬她过门,曾当着门子面,叹道,“我今日罪孽可满了。”
2.以后尽量口语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