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下愣愣地看着趴在自己胸口的小姑娘,感觉脑袋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刚才是做梦吧?李下有些不确定地开始回忆起来。
可是李下试着回忆了一下,却觉得记忆一片模糊,只隐约记得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却想不起任何细节,然后脑袋传来的一阵疼痛就让他不得不停止了思考。
然而等到痛感稍减,李下想要坐起身来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绵软无力,挪动手脚都颇为艰难。
万般无奈之下,李下只能轻声唤道:“小丫头?小丫头?”叫了两声,李下不由得露出苦涩笑意:这小丫头也不知道体恤伤患的嘛。
好在小姑娘睡得不死,迷迷糊糊之中听见了李下的声音,长长的睫毛微颤,随后便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只是小姑娘刚才也确实是累坏了,被李下叫醒之后有些迷茫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地发了半天的呆,才注意到躺在地上的李下正盯着自己看,真正地清醒过来。
然后小姑娘便想起方才自己似乎是趴在大哥哥身上睡着的,不由得“啊”了一声,二话不说先红了脸,不敢再看李下。
李下就这样躺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也不知道小姑娘怎么了,有些疑惑。
而小姑娘见李下半天没说话,忍不住偷眼看去,却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便有些羞愤,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便在这时,李下突然咳嗽了起来。
小姑娘见李下一脸惨白地咳嗽着,立马慌了,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她又想起大哥哥是因为救自己才落得这般田地,一时间竟愧疚就要流下泪来。
李下瞥见了含羞的样子,虽然他不知道小丫头的情绪为何如此多变,但还是挤出笑容:“没事的没事的,小丫头你帮忙把我扶起来一下。”
小姑娘闻言赶忙扶着李下坐了起来,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生怕他下一刻又会倒下。
李下被看得不好意思,心头却一暖。
他刚才略微感觉过一下自己的伤势,身体基本上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虚弱而已,而因为神念控物而导致的剧烈头疼,现在也好了许多,估计睡一觉就没事了。
于是他笑着温言劝慰道:“我没什么大碍,睡一觉就好了,不要担心。”
说着李下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此时外头尚有天光,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小姑娘起身看了一眼窗外天光,便又回到李下身旁,说道:“现在应该是申末,快要到酉初了……”
李下闻言点点头,都过去这么久了啊。
然后他就听见小姑娘的肚子“咕咕”地响了起来。
两人都随之一愣,小姑娘更是二话不说又红了脸,小脑袋快埋进肚子里了。
不过李下很快回过神来,微笑着说道:“居然都过了这么久,我的肚子都饿了,不过我暂时行动不便,只能麻烦你了小丫头。”
“好……那我马上去做饭。”小姑娘红着脸急忙站起身,跑了。
好丢脸……
只是小姑娘突然记起了什么,脸色变了一变,就跑进了里屋。
李下在小姑娘走后,有些百无聊赖地打量起了屋子。屋子虽然不小,可确确实实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桌子,外屋便再没有其他东西了。李下环顾了一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使劲挪了挪自己的双腿,盘膝而坐,开始修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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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跑进内屋,看见躺在床上的熟悉身影,跑近前好好地察看了一番,才忍不住松了口气。
娘亲还没醒,不过娘亲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得赶紧去做饭才行。
仔细地帮娘亲的被子掖好,小姑娘便要去往厨房。
只是这时含羞的娘却醒了过来:“含羞呐,家里来客人了吗?”
含羞娘亲一脸憔悴病容,骨瘦如柴,开口说话也显得有些费劲。
小姑娘见娘亲醒来,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是啊娘亲,是一个善良的大哥哥,帮了我好多呢,他来家里吃饭。”
含羞娘亲也露出一抹笑意,温柔地看着小姑娘轻声说道:“是吗,那要好好招待他才是。”
小姑娘闻言拍拍胸口:“那当然啦,娘亲你再等等哦,一会儿就能吃饭啦,饭做好之前您就先好好休息!”
含羞娘亲笑着点头,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小姑娘却抓住娘亲的手用脸颊蹭了蹭,像一只小猫一样。然后才将娘亲的手放回了被子里,仔细把被子盖好,小声说道:“娘亲你睡吧,我去做饭啦。”
“嗯。”含羞娘亲温柔地看着含羞,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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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离开里屋走到厨房,有些愉快。
今天可是赚了不少钱呢!可以吃好几天的烙饼呢!
只是当她想着甜香的烙饼,吸着口水站上凳子往锅里放好水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还没放米。
然后小姑娘走到米缸前打开盖子,却看见不大的米缸已经空荡荡的了。
小姑娘这才记起来家里已经吃了好几天的白水稀粥,而她这几天都会比以往多赖床那么一点点的时间,今日更是睡迟了才没采到更多的蘑菇。
毕竟睡着的时候肚子就不会那么饿了,自己少吃几顿早饭,娘亲的药钱就有了。
只是不知为何,小姑娘看着空空的米缸,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又有些着急:自己家在城郊,离城东的集市好远的,跑到那里的话只怕米铺都关门了。而且自己现在也不敢出门,那个再遇上那个杨大公子怎么办?
可是,可是娘和大哥哥都饿了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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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含羞很小的时候,娘亲就病倒了。于是从能记事起,含羞就明白不能总是哭,即使哭了,不能做到的事也还是做不到,而且还会让娘亲担心。
这么多年过去,含羞长大了一些,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长大了一点小姑娘而已。
小姑娘依旧会难过,会委屈,面对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面对沉重的负担,她也还是会哭泣。
唯一不同的是,她学会了死死地捂着自己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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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下按照镇灵诀引天地元气入体,而后小心翼翼地引导元气在经脉中行走,运行周天。
虽然元气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但是李下能感觉到元气在经脉中流转的时候,身体的虚弱和疲惫也在被一点点的抹去。
只不过神念的消耗没有半点起色,看来还是需要好好睡一觉才能恢复过来。
此次李下受伤,更多的还是伤在魂海,李下击杀护卫的那一击其实便已几乎耗尽了他魂海之中的神念之力。可为了虚张声势,他不得不继续以神念御使贪牙在空中飞舞盘旋,所以神念消耗过度,魂海破裂,受了反噬之伤。
只不过这些李下自己并不清楚,而那个怪梦之中的神秘存在也未曾向他言明,所以李下还以为自己只是简单的神念消耗太多,也有些惊异于自己身体的虚弱,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大为好转。
吐出一口浊气,李下握了握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魄在慢慢地变强,起码比较几个月之前简直是天壤之别。
想起和那位杨公子护卫们的战斗,李下不得不承认自己一时冲动,热血上头。
而在被护卫包围之时,若不是突然想起何方道说过他以神念控物瞬间杀死了一头等若炼体后期修士的妖魔,李下也不会想赌一把,用神念控物立威,吓退敌人。
这也才有了后面的雷霆一击和虚张声势。
只不过现在想来,李下也不禁一阵后怕,若是当时有一个人敢上前,他也就只能交代当场了。好在他的运气还算不错,只是受了伤,没丢了性命……
可就在李下正暗自庆幸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哭泣。
若是放在数月之前,李下未必能够听见那极低的哭声。不过在修行了镇灵诀之后,即使如今他仍然不算真正的修士,但其体魄和六感却都有十分显著的提升,故而才能听见小姑娘那极力压抑的哭声。
真是爱哭。李下心中轻叹一声。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站起身准备去看看那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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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羞抽抽噎噎的不敢给娘亲和大哥哥听见,只是当李下站在她面前的时候,纵使他什么也没说,小姑娘却觉得再无法控制自己,就要放声大哭。
李下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以前小荷花哭的时候他也是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李下才伸出一只手,微微犹豫了一下,才落在含羞的头上,轻轻摸了摸。
而小姑娘在李下伸手的时候就已经不由分说地扑向李下,把头埋进李下怀里大哭了起来。
李下一手轻抚着小姑娘的脑袋,听着小姑娘有些放肆的哭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依旧觉得有些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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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其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哭,可能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也可能是一直以来她都无人依靠。
痛快哭完之后,含羞肿着两只眼睛,低着头含糊着李下道歉。
李下自然不会在意,他只是柔和地问小姑娘为什么哭。
含羞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晚上没饭吃了。
李下闻言一愣,心中有些酸楚,他没想到小姑娘居然是因为没饭吃而哭泣。
于是他犹豫了片刻,柔声问道:“小丫头,你爹娘呢。”
含羞没有看李下,低头用细如蚊呐的声音说道:“我没见过我爹,我娘生病了……”
李下闻言不禁有些沉默,他看着面前小小的身影,小姑娘这才多大?五岁?还是六岁?
“对了,我叫李下,瓜田李下的李下,小丫头,你叫什么?”李下突然朝含羞笑着说道。他刚想起他连小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我叫含羞。我今年九岁了。”含羞抬头看了李下一眼,又低下头小声回答。
“倒是名如其人,不过没想到小丫头你居然九岁了啊,看不出来欸。”李下笑着看着含羞。
含羞有点不乐意,把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那大哥哥你几岁了?”
“我?我今年应该十七了吧。”李下想了想说道。
“那也没比我大多少嘛。”含羞用低不可察的声音抗议道。
“那也是比你大啊!你也喊我哥哥不是吗。”李下伸手摸了摸含羞的脑袋,顿了一顿:“虽然莫名其妙地有了个妹妹,但既然你都喊我哥哥了,我这个做人兄长的又怎么会让妹妹饿肚子呢?”
“嗯?”含羞一时没听明白李下说的什么意思,小脸上满是疑惑。
李下却也没解释什么,只是笑着对含羞说道:“在这里好好等我!天黑之前我就会回来!”说完他便转身出了门。
没由来地,含羞觉得心情变得愉快了许多,于是她轻声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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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武城城主杨庞长得一言难尽,但如果将杨庞和其子杨韶放在一起,那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虽然杨庞长相不如何,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灵台境高阶修士。
修士的修炼越往上越难,所以修士的天赋资质往往极为重要。
普通的修士,炼体初成可能只需要几天,但是从炼体低阶到炼体中阶就要花上几个月甚至十几个月,而从炼体中阶到炼体高阶,甚至需要几年的时间。
越往上走,就需要耗费越多的时间,由此可见修炼路途的艰难。
故而修士修行大多都是从小开始的,这一方面可以减少修炼的时间,一方面也可以看出修炼的天赋。
不过天赋资质也并非就是决定修士修行的唯一标准,个人际遇也十分重要。
就比如这位绘武城城主杨庞,他的天赋,就并不如何,甚至可以说很差。但他偏偏就是靠着见风使舵和捉住机会,一步一步爬了上来,爬到了绘武城城主和灵台境巅峰。
此时杨庞坐在城主府的书房里,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废物儿子,一言不发。
过了半晌,杨庞才缓缓开口道:“说说吧,据说今天废了一个炼体高阶的护卫。”
杨韶也只有在面对自己的父亲的时候才会温顺地像只绵羊,所以杨庞一开口,杨韶就毕恭毕敬、一五一十地给父亲讲起今日发生的一切,不敢有丝毫遗漏。
杨庞一听开头脑门青筋一跳,不过城府颇深的他却没有流露出其他神色,颇为平静地继续听了下去,直到听到后面自己废物儿子说那外乡年轻人是纳元境修士,脸色才有了一些变化。
杨韶讲完之后便安静地袖手低头而立,不敢有其他动作。
杨庞沉吟良久,终于开口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绘武城内惹事可以,但也要有个分寸,等会出去了之后自己去领罚”
“是,父亲。”杨韶规矩行礼,脸色虽然难看但却不敢有任何表示。
“还有,这件事你自己解决,如果可以,务必将此人收入我杨府为门客。”杨庞瞟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继续说道:“我会让陈供奉助你,下去吧。”
“是,父亲。”杨韶恭敬行礼,退出了书房。
而在杨韶走后,杨庞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如此年纪的纳元境修士?可那隔空控物虽为纳元境修士的手段,但实则只是华而不实的花哨技巧,远不如武技术法来得实用……能在如此年纪修炼至纳元境,会是那种喜欢耀武扬威的蠢货?可如若不是,那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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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下在太阳落山之前终于赶回了含羞家,提着两只兔子一只山鸡。
这一路走来,他都是一直混迹在荒郊野外不愿进城,所以他自然知晓哪里可以搞到吃的!
然后他就发现,小姑娘在看到自己手中提着的野味时,视线就再没离开自己半步,看向自己的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李下见状忍不住会心一笑,手脚麻利地把山鸡兔子处理了一番,就直接在屋外生起了火,问小姑娘要了调料,在她迫不及待地目光里开始烤起了兔子。
时间不长,一只兔子就烤好了,一股浓郁的香气散发而出,让人食指大动。
李下扯下一只后腿,笑着递给眼巴巴看了好一会儿的含羞,然后就眼神柔和地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接过兔子腿,稍稍犹豫了片刻,便还是败给了口水,迫不及待地接过道了一声谢,也不管烫不烫就咬上了一大口。
李下见状有些哭笑不得,他刚想开口劝小姑娘慢点吃,小心烫,只是没想到小丫头这般着急,眼泪都烫出来了。只是李下还没来得及心疼,就看见小姑娘“哈,呼”地吸了几口凉气,拿着兔子腿往屋子里跑。
李下微微一愣,便明白过来,赶忙叫住小姑娘,让她不用去。
说着他看了一眼从刚才就一直在煮的鸡汤,尝了口味道,便让小姑娘取来碗筷盛了一碗。
然后小姑娘就站在一旁闻着香味、吞着口水、眼巴巴地等着李下盛鸡汤。而一等鸡汤盛好,小姑娘便急急忙忙地接过,端着鸡汤就往屋子里跑去。
“慢点。”李下见状柔声提醒了一句,小姑娘也很是听话地慢下了步伐。
之后,送完鸡汤回来的小姑娘便开始埋头猛吃,再不说一句话。
李下笑呵呵地把烤好的兔子都递给含羞,不过小姑娘此时连谢都来不及道一声,接过就吃,噎到了好几次。而小姑娘一噎住,李下便忙盛一碗鸡汤让她喝下,同时边拍着小姑娘的背边笑着说道:“慢点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只是他虽笑着,但看着小姑娘的眼神里,却满是心疼。
李下虽然自小也是生活在山野乡村家中不算富裕,但他也从来未曾为饿肚而困扰。
所以当他看见小姑娘看到兔子闪闪发亮的眼神,还有现在狼吞虎咽的吃相的时候,李下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心酸和心疼。
“慢点吃,还有呢,都给你。”李下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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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之后,含羞意犹未尽地舔干净手指,拍了拍鼓起来的小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李下却有些无奈地一拍脑袋:“忘记了,不该让你一下子吃太饱,过饥过饱之下还吃得如此荤腥,你的肚子可受不了。”
含羞闻言,却全然没有之前害羞的模样,她一挥小手,有些豪迈地说道:“没事的,别说只是闹肚子,就是做个饱死鬼我也愿意的。”
李下默默无言。
于是两人就这样围着吃剩的骨头和火堆,静静的消食。
过了好一会儿,应该是终于缓过劲了,含羞便慢慢地挪着小步子走进屋子里,帮娘亲收拾碗筷去了。
而李下就坐在原地不动,静静地看着满天星河。
漫天璀璨,瑰丽壮美,令人目眩神迷。李下静静地仰头坐着,耳边传来火焰“噼啪”的响动,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悠闲。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拉了拉李下的袖子,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小姑娘。
小姑娘说她娘亲想见李下一眼,和他说说话。
李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着含羞进了屋。
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里屋床头亮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只是灯火羸弱,一副随时都会被风吹灭的模样。
李下走近油灯,看见含羞的母亲已经坐了起来,便连忙抱拳致礼。
而他虽没有多做打量,含羞母亲形销骨立的模样却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脑中。
含羞的母亲让含羞出去待一会,自己有话与李下说,小姑娘没有多想,乖乖地出去了。
而等到含羞出了里屋,含羞娘亲才开口道:“李公子,妾身久病之身无法起身相迎,实在是失礼。”含羞娘亲坐着朝李下点点头,似乎如此就已经十分费力。
李下连忙摆手:“怎么会,应该是晚辈应该先来拜会夫人才对……”
含羞娘亲却轻轻摇头:“公子不必如此拘谨客气,公子心地善良愿意帮助小女,妾身感激不尽。只是……”
“夫人但可直言。”李下说道。
含羞娘亲犹豫片刻,轻声道:“公子可愿意听妾身讲些陈年旧事?”
李下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夫人请讲。”
“公子也看见了,妾身这副模样,其实已有数年了。妾身自含羞四岁那年得了怪病,从此卧病在床,痛苦不堪,吃药也没有任何起色。但这病若只是苦我一人也就罢了……”含羞娘亲讲到这里,声音之中已经带着哽咽。
李下心中微叹一声,但却没有说话。
“可怜了我家含羞,那么小一点就要学着照顾娘亲。小的时候不会生火做饭,只能讨百家饭吃,而且一碗饭也只吃一小半,剩下的都留给我。我让她多吃些,她却总说不饿。后来生生熬了两年,含羞长到六岁,个子却还不如人家四岁孩童的高。那时候家里能当的东西早就当光了,为了给我买药,含羞只能去邻居家里帮忙打扫屋子院子,干完活后,好心的给个铜板,吝啬的就给碗水喝。可怜含羞就这样一点一点地长大,而且无论受尽了多少白眼吃尽了多少苦头,含羞也要养着她的娘亲……”含羞娘亲此时早已是泣不成声。
李下默然无言,他第一眼看见那个小姑娘的时候,虽然能看出家境贫寒,但看到的却是那可爱的笑颜,所以在含羞娘亲说这些事之前,他怎么也想象不出小姑娘会有如此艰辛的过往。
“我对不起含羞,我也和她说起过不要在意我的死活,只是含羞却说‘如果娘亲死了我也会陪着,因为我只有娘亲一个亲人了’,所以我不敢轻易去死。不过我也终于等到今日,让我等到了李公子,我已经多活了太久,我早就该死了,撑了这么久,只是舍不得我的含羞,害怕她想不开有什么不测。李公子,妾身请您来是想请您答应妾身一个请求:希望李公子,能在妾身去了之后,帮妾身照顾含羞……”含羞娘亲说着,艰难地挪动着身体,朝李下的方向跪趴在床榻之上。
李下见状连忙扶起含羞娘亲:“叫我李下就好了,我答应您,含羞以后就是我的亲生妹妹,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含羞娘亲听见李下如此回答,已是泪水横流,她攥着李下的手有些艰难地说道:“您肯定很疑惑,妾身为什么一定要找您一个外人照顾含羞,而在此之前我们甚至没见过面。但其实妾身也很疑惑,含羞为何会如此信任一个相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自小她就胆小,从不轻信于人。不过既然她愿意相信李公子,妾身自然也就愿意相信您的。这也便是妾身为何要将她托付与您的原因……”说到这里,含羞娘亲语气越来越轻。
“李公子,请一定要帮我照顾含羞,含羞,是,是个好孩子啊……”含羞娘亲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紧紧攥着李下的手也松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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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羞正坐在火堆旁边打着盹,迷迷糊糊之间却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娘亲叫醒赖床的自己一样。
以前啊,娘亲见叫不醒自己,不会生气的,只能无奈地让自己多睡一会儿。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难过呢,这么……想哭。
含羞猛地睁开眼睛,两行清泪流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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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下见状一惊,连忙借着微弱灯光看去,同时伸手去探鼻息,却发现含羞娘亲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了。
李下脸上不由得露出悲伤之色,回想起刚才含羞娘亲所说,恐怕她早就快坚持不住了,只是为了含羞一直在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而现在终于找到了可以托付之人,那一口气便也就散了。
李下默默地看着那盏微弱灯火,那灯焰虽弱,却依旧未曾熄灭。
便在这时,一个小小地身影冲了进来,伴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哭喊。
“娘亲!娘亲!娘亲你不要离开我!娘亲……”含羞满脸泪水,冲到床边,抱住娘亲开始哭泣起来。
李下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最后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小姑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抱住娘亲不停地、语无伦次地说着些什么,看着小姑娘说到后面渐渐没了声音。
李下看着这一幕,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安慰小姑娘,但他知道为什么小姑娘不说话了。
因为无论含羞说些什么,也都再也等不到那熟悉而温柔的回应了。
李下眼眶微微一热,而屋子里压抑许久的啜泣终于变成了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