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得,我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何尝不是一步步被逼入今日这个地步的呢?
方才同他一起闲逛之时,所到之处魔族之人均是对他恭敬有加,我从他们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对司洛是由心而发的尊崇。
那时我便肯定,司洛,曾经当真是一个好人,亦是一个好族长。
否则,怎会受族人如此爱戴,不但宁愿成为吸食者亦是要追随他,更是在受万人唾骂后,依旧毫无怨言誓死追随。
司洛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声,将我的思绪打断。
我走到他身旁站着,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脚下那座城,城中川流不息的人群涌动着,如若不是身上都着着黑色衣袍,定会叫人觉着如同身处人族一般。
我问道:“你为何叹气?”
他没有回答,只是道:“我总想着,在此许是终能等到你母亲的,就像那时在镇煞山,终是等到她来一般。”
“你本有机会再见她一次的。”
“我并不知晓她藏了一丝灵识在冬之城,直到后来铖儿传音于我才知晓的。”
“可你还是没去见她。”
“我说过的,此生与她不复相见。”他苦笑起来。
“你方才说你阴阳岛是为着等她,她是冬之神,加之在冰之境生活可少耗费些修为,你又为何要将城建在火之境?”
他笑了笑,道:“阿初她虽是冬之神,却十分不喜冷。就像她虽常年着白裙,喜爱的却从来都不是白。”
“母亲不喜白?”我想起九天那些神女与母亲极为相似的白袍,蹙了蹙眉。
母亲怎会不喜白?沧汕这般爱母亲,怎会不了解她?
“春着绿,夏着红,秋着黄,冬着白。这是她们刚出生时父神母神便定好的,哪里由得她说喜欢不喜欢?”又望向远处似回忆着什么,道:“连你母亲都不知我第一次见她时只有十岁,那日她便是身着一袭红裙。后来她虽换成了白袍,可只一眼我还是将她认了出来。”
“如若她当真不喜冷亦是不喜白,父神母神既逝去后,她为何不按照自己喜爱的方式生活?”
“因为她是冬之神,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代父神母神守护这天下的冬之神。即便不喜,又怎能随心所欲呢?”他苦笑:“我本以为只要替她守护好这天下,她便能卸下肩上的担子,用自己喜爱的方式活着。”
“可惜你非但没有守护,反倒成了这天下的破坏者。”
司洛一怔正欲解释,我却打断他的说话。
“我看过你的记忆,知晓你当初亦是迫不得已,可迫不得已不足以成为你残害他人的理由。”我望着他道:“不管怎么说,万年前你带领魔族吸食了整整五百年的修为,残害无数生灵为真。万年后你重出阴阳岛,引起六界战乱人族民不聊生亦为真。”
“音儿,何为天下?”
“草木为天下,山河为天下,飞禽走兽为天下,我们,亦为天下。”
“我魔族自问初时并未对不起天下,可为天下却要我魔族作出牺牲?”他望着我,问道:“难道,我魔族就不是天下的一员么?”
“我不懂你说的这个道理。”我摇了摇头,道:“毕竟自我记事起,莫要说你,便是母亲亦是从未教导过我半分。只有师父教过我,有恩必得报恩,有仇可以报仇,但任何人都无权将自己的不幸加诸到旁人身上,更无权牺牲旁人只为保着自己。”
所以,无论魔族想要复仇也好,只为活着也罢。万年前的那些生灵,万年后的人族,还有我苍梧的千余性命,都不该成为代价。
是魔族亲手将自己从本该受到怜悯的冤屈之人,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如你所言,我魔族亦不该承受他们的不幸,更不该为天下而牺牲。”司洛笑了笑:“天下,无人对我魔族有恩,可有仇之人却是不计其数。万年前,六界何人未对我魔族举起过利刃?我们,理应报仇。”
我见他诡辩得如此厉害,登时便不愿再同他多说了。
说的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无论司洛也好,司铖也罢,在他们心中唯有魔族才是至高无上的。为了魔族,他们根本不惧牺牲掉整个天下。
既然魔族不惧牺牲天下,那么天下又何曾畏惧过牺牲魔族呢?
“我累了,恐怕不能陪你在此聊天了。”
我转身刚走几步又想了起来,停下脚步轻笑起来,道:“对了,听闻南海有一头巨鲨凶兽,它口中含着一株琉璃海草。如若那株琉璃海草能长在我的花园中,应是极为漂亮的。”
丢下此言我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至于该怎么做,我想司洛是明白的。
刚回到房中休息片刻,屋外便又传来愤恨之音。“尚武长老恐怕又是要去网罗那些奇花异草了。”
“哼,再多带回来一些,族人便都莫要修炼了。”
“这般修炼本来就这般慢,还要将灵气给那些花花草草,我看呀,真是糊涂得不轻。”
“倘若神族攻来,叫那个女人带着这些花花草草去同神族打好了。反正要死也有垫背的,怕什么。”
“就是,真以为当过几天神族公主,神族便会对她手下留情一般。”
我摇了摇头轻笑起来,这两人日日跑到我墙角下来说三道四,难道就不觉着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