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桌上置大瓷碗，碗中盛满新米。三炷香插于米中，一以祭示天地，二以寓意师门，三以慰告祖宗。弟子三叩首，呈上孝礼。师收孝礼，还以师贻，记名入册。此乃拜师简礼。
陈晓东双膝跪地，两手捧着半只发霉的腊羊腿，嘴上一板一眼地说道：“师父在上，请纳孝礼。”
那个叫莲生的孩子刚刚从地窖中取出这羊腿，手上沾了油脂，正捂着鼻子使劲嗅指间残留的羊膻味。他纳闷屋中怎生这般安静，抬眼发现坐在堂上的两位老爷直勾勾地盯着他。莲生不知所措，慌忙说道：“小人先出去了，东哥和二位老爷慢聊。”说完，他一瘸一拐地出了屋，带上门。
玄青这才接过羊腿，置于碟盘上，训话道：“陈晓东，你既施了师徒之礼，磕了三响头，自今日起，就是我玄青的入室弟子。我待你将如父育子，授你道行，教你做人，如入歧途，亦会罚你责你，引回正道。你不负我，我不弃你！”
陈晓东唯唯称是，问道：“师父，是否还需奉茶？”
玄青摆手，说道：“不必，但三跪九叩还是要的。今日一跪跪我，日后见了你师祖跪第二遭，最后到掌门无极峰上跪祖师像，才算正式入了门，咳咳……”说着说着，玄青又剧烈咳嗽起来。
好生麻烦！陈晓东暗自腹诽：这老狗怎么像个肺痨鬼似的咳个没完？也好，最好在俺结丹前病死，省得俺担惊受怕。
暗地里明明在咒玄青早死，陈晓东明面上装着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关心道：“师父，您没事吧？水，俺给您倒水……”
嘶！陈晓东倒吸一口凉气。他本想站起倒水，却发现双肩似被千钧之力压制，如何也站不起来。朝前一看，原来他那肺痨鬼师父左手虚抬，竟隔空将他压制住。只听玄青费力说道：“无妨，先将拜师礼走完。”
玄青的右手一握一松，掌心凭空多出几个物件。他推开身侧放羊腿的碟盘，清出一片干净桌面，摆上一副手镯、一枚戒指、一条方袋：手镯由土黄玉石制成，有银色金属镶边，镯子内外圈都刻上了不知名的铭文；戒指看样式是黄金指环上点缀了一颗指甲大小的翡翠玉石，翠绿欲滴；方形布袋由灰色丝线织成，上面绣有山峰、仙鹤，是用了很久的旧物。
“衲子镯、须弥戒、储物袋。”玄青用手指一一点过三样物件，每点一样便念出对应的名字。
即便普通的世俗凡人都知，仙人能将琐碎物件收纳在随身饰品中。陈晓东更是亲眼见过，如意剑派那位管事弟子腰上就系着一条储物袋。储物袋对练气士来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大凡用得起储物袋的练气士，要么是宗门弟子，要么是散修中的上流。至于另外的镯子、戒指，陈晓东只在说书人的仙侠演义中听说过。
从玄青二人说要收他为徒，到方才正式拜师，陈晓东至多兴奋得头皮发麻。现在咫尺间见到真正的仙家空间法器，他胸膛中有股呼之欲出的渴望，渴望将这三件宝物据为己有。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其中居然混杂了食欲，令他口内生津。
“八门闭，遂以气海为炉。炼三年，见雉鸦羽欲食之，乃知引成。”见到陈晓东这幅眼睛发绿、口水直咽的样子，一旁的玄灵莫名其妙背诵了一段不知所谓的句子。随后，他话锋一转，问道：“小子，你年岁几许？”
按事先讲好的流程，现在应该到了玄青回赠师贻的时候。陈晓东眼巴巴地看着那三件宝贝，却还得耐住性子答道：“俺十三岁哩。”
“练气几年？”
“三年又五个月。”
“现在的修为是？”
“练气二重养气阶。”
“何时感知气海，又是何时练精圆满？”
“十日获得气感，一个月练精圆满。”
连珠炮式的提问戛然而止，玄灵难得夸奖起陈晓东来，说道：“梅林居士三年引成，你花了三年又四个月，也可能更短一点。真难得，本以为是个偷奸耍滑的市井无赖，看来还不至于一无是处。”
引成？何谓引？从字面上看，意同药引。是将八门闭锁比作疑难杂症吗？老乌龟忒不利索，说话露一半，等同衣衫半解，真是妓馆娘们般下贱。暗中埋汰过玄灵，陈晓东神色中闪过一丝落寞，说道：“师叔谬赞，俺这三年来修为几无进展，白费了大把时光。”
这是真情流露。
一般练气士没有外力协助，三年时光勤练不辍足以气满丹田晋升练气三重锻体阶。陈晓东这三年多，除了外出讨生活，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修炼上，却仅仅炼出一缕似有似无的真气。他一度以为自己没有天赋，经过如意剑派的纳徒大会得知自己气海八门闭锁更是心若死灰。可能再晚两天，他便投海河帮去了。
虽然练气士属于修真界的最底层，但是哪怕练气一重的练气士都远非一般凡人可比。练精阶圆满，练气士精神易集中，记忆力提升，耳清目明，手脚协调，身体灵活。看似与常人无异，无论读书习武，都大有裨益。至于从文还是从武，因为父亲陈雷的关系，海河帮自然成了他的首选之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对虚灵门修士而言，养气阶是他们修行的第一道坎，毫无捷径可言。或多或少，三年时间是一定要花的。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你能自己坚持三年不间断地修习听心式，并且引成，实属可贵。”玄青耐心地解释道。
“师父，俺只听过火灵门、水灵门等灵门属性，气海八门中并无虚灵门。难道气海八门皆闭便是虚灵门吗？虚是何灵属？元气自灵门入，经气海淬炼，去芜存菁炼成真气。八门闭锁，虚属真气从何而来？”陈晓东双掌叠于额前，拜倒在地，真心实意地求问，“还望师父为徒儿解惑。”
气海八门分别是金、木、水、火、土、风、雷、冰，又称五行三相。一般来说，所开灵门数越少，越有利于修炼。所以，单灵门、双灵门修士是每个修真门派重点培养的对象。
陈晓东对玄青稍有改观，发现他能够不厌其烦地详解一些修真常识。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玄灵，不但对自己存有偏见，还语焉不详地吊他胃口，实在可恶。
“该从哪个问题开始解答呢……”玄青沉吟片刻，说道，“以水灵门练气士为例，比起服用丹药或在灵脉上修炼，吸食水灵石中的灵气是更有效率的选择。一般一块中品水灵石，足够他们半年内气满丹田，晋升锻体阶。你要炼出虚无真气，亦采用此法。”
“可是师父，世间难道真的存在虚属性的灵石吗？水灵石产自湖泊深海，火灵石产自火山沙漠，金灵石伴生金属矿藏……这些灵石的产地俱对应其属性，俺却从未见过有关虚灵石的记载。”
玄青微微一笑，指着桌上的三个物件，说道：“你以为，我为何取出它们？”
“师父，您是说，这些里面装着虚灵石？”陈晓东吃惊地问道。
“空的。”玄青摇头道。
“诶？”
玄青望着面前这个面露迷惘的弟子，一字一顿说道：“我是说，这些镯子、戒指、袋子里都是空的，你要吸纳的并非什么虚灵石，而是这三物本身！你不是问我虚属为何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空间便是虚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