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最后再说一遍,如果想继续跟我混,必须严格遵守两字,低调,知道什么叫低调?”
“别以为成天拿着一根铁棍到处干架就是齐天大圣?不,你就是一头蠢猴!”
“别解释,不听,这地盘我是老大,说的都是对的。”
“什么?你还敢呲牙?那凤栖山上的母猴大王正对你翘首以盼,要不要扔你回去,继续逍遥快活?”
毛脸雷公嘴的猴头瞪着青衫少年,突然垂头蹲下,锋利的指尖在黄土地面画着圈,置若罔闻。
许知白指着院内那扇半遮掩的木门,道:“进去,这段时间就呆里面,不准出来。”
猴头呲牙咧嘴,毛脸尽是凶煞,喉结蠕动,用生涩至极的人声回应:“凭…什…么?”
许知白道:“就凭你在凤栖山差点儿被打死,是我救回来,命是我的,够吗?”
猴头怀抱铁棍,人立而起,金色瞳孔注视许知白,手中染有血斑的半截铁棍重重地顶着在少年胸膛,质问:“你…怕…了?”
许知白望向了长空,有道若隐若现的无形隔膜,将这个天囚之地笼罩,犹如牢笼。
他沉默良久才回应:“或许吧。”
猴头那浓密的棕色毛发下,掩盖的那双金色瞳目,如两尊古老的幽井,逐渐胀大的血丝,仿佛蛟龙咆哮,欲翻腾而出。
一只手悄然地搭在了猴头的肩膀,将猴头的愤怒镇压,许知白摇头:“齐天,给我一些时间。”
猴头盯住许知白那双眼,眸子很疲倦,那张苍白的脸颊,带着微笑。
哧!
半截染血的铁棍极速而出,厚墙龟裂,延伸八方,轰然坍塌。
猴头缓缓将手放下,胸膛剧烈起伏,一瘸一拐的身影在余晖下渐渐远行,余音残留:“懦夫。”
许知白笑了,眼眶有些湿润:“懦夫……”
最后一个,走了,很好啊。
呆在他身边,他能活,而身边的人,则有大难。
自幼跟在身后一声声大白大白叫的鼻涕虫三儿,死于破山,死于野兽之爪,血路拖了一千丈。
那暴虐的爪痕,是住在诡巷的宁无道的坐骑吊睛白虎干的。
许知白去了,重伤垂死而归。
那个来自天玄宗的馆青樱,将处处维护他的红姐姐,当作阴物施虐,魂魄被天灯点燃,哀嚎了三天三夜,墙壁皆是象征痛苦血手印和碎肉,生不如死。
猴头齐天去了,脊梁被踩断,断了一腿,爬了一天一夜回到许知白身边。
一年前。
那个由小到大爱撑枫叶油伞的红衣姑娘,脸色病态地来到许知白面前,悄然留下了那把枫伞后。
至此,许知白再没见过那个叫他大白哥哥的红衣姑娘,出现过这里。
有个居住在隔壁简陋街的外乡人,香书于手,陈酒作伴,好不快活,名为钟馗。
是个来自大唐皇朝,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
钟馗人长得俊朗,能说会道,闲暇之余,说了许多关于外面那个大荒世界神仙志怪的趣事与许知白听。
词汇声动,描述的镜像栩栩如生,人物艳艳生动。
还可耻地将许知白杯中茶水换成了酒水,嘴里的辛辣,许知白呛得眼泪直流。
钟馗大笑说,男儿仗剑行走世间,洒脱淡然,可无美人儿作伴,可少了美酒,这江湖啊,就少了些意思。
连拐带骗,两杯下肚,许知白醉眼朦胧。
后来,竹篱围绕的木屋飘出的不再是淳淳酒香,而是药香。
原先,这个小院子很热闹的。
自从那些外界之人,进入这个天囚之地后,逐渐发生了大变化,自己越来越强,而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
许知白心底悲戚油然而生,低头沉思,渐渐地,陷入了迷惘。
也在这一刻,一团黑雾无息出现在许知白身旁,那双纯净的眸子,攀爬上了许多诡异的黑雾。
周遭的光芒突然敛去,黑色的气息蔓延。
白昼与黑夜交替,没有丝毫前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突然降临,笼罩了这个院子。
许知白伫立院中的残破石像上,仿佛陷入魔怔,浑然不知,已然处于有大恐怖的夜里。
黑暗降临。
神鬼起舞。
万物规避。
有魔鬼在诡秘的夜里低吟。
有散发着森森绿光的鬼火桀桀狞笑。
“呜……”
阴风拂过。
一团黑气化成一个白衣素裹的无瞳阴鬼,出现在许知白身侧。
阴鬼望着院中的少年,无瞳双眸焕发盈盈绿光,那可怖的半张腐脸蠕动,蛆虫从腐肉中坠落,喉咙发出了渗人的鬼笑。
那挂着碎肉的利爪探出,毫不犹豫地朝着许知白脖颈弑去。
还差一寸,就到了。
阴鬼双眸鬼火摇曳,炽盛无比。
只要这少年死了,幽冥之门大开,同时继承了他的大气运,褪去鬼身,化作阴神,日后成为一尊大能,甚至阴圣……
根本不用魔尊大人亲自出手。
然而下一刻,金光普照。
阴鬼种种兴奋的思维凝固,戛然而止,那双滴着鲜血的渗人利爪,化作白烟,被金光灼成虚无。
阴鬼心生大恐惧,疯狂逃窜。
相隔数丈后,阴鬼心有戚戚地回望,是少年座下那尊残破的石像在守护。
“可恶。”
几丈距离,咫尺天涯。
那双炽盛着幽幽绿光的鬼眼被灼得暗淡,可望着沐浴金光其中的许知白,却不敢靠近。
踌躇一会,阴鬼眉心凝出鬼纹,融入黑夜。
顷刻间,鬼哭狼嚎,风云色变。
周遭的黑色,犹如黑墨,形成了一个无垠黑洞。
许知白座下那尊残破石像,似乎觉察到了有大危险降临,残余的佛性苏醒,佛光炽盛,梵音弥漫,有老僧在诵经,与黑夜中的可怕存在对抗。
半空,一片扭曲,空间被撕裂巨口,一道镌刻着古老鬼纹符箓的深渊巨门,自黑洞中,缓缓出现,开启。
异象突显。
有神魔在低吟,有佛陀在诵经,有圣人在哭泣……
巨门背后,无际的血色大地,残兵骸骨。
断了半截的万丈苍龙,身首分离的巨骸神凰,伫立天地被时间长河腐蚀的神兵,诸多可怕而神秘的不朽生物……
即便死去不知多少岁月,散发的可怖气息,依然令人神魂颤栗。
荒凉,枯寂。
恍如一处可怕的灭世古老战场。
这时,深渊巨门震动,咔嚓,一只巨大的枯爪从巨门内伸出,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拉扯,它发出怒吼,疯狂往巨门外攀爬。
最终,它挣脱了里面可怕的生物,出来了。
那是一尊面容狰狞,血肉干枯的魔鬼。
一张磨盘般大的巨脸被利器削去一半,红色脑浆显露在空气外,半脸独眼在漆黑的夜里,散发着森森红光,诡异而可怕。
背后,深深白骨,清晰可见跳动的心脏。
那双庞大骨翅已然折断一只,垂在地面,流出的黑血,将地面侵蚀出大洞。
“娑舍啰婆迦,僧迦喃……”
石像梵音佛咒愈加浓烈,老僧敲木鱼的声响阵阵朝着魔鬼镇压而去。
魔鬼裂开半张大口,古老的语言念叨,恍如嗤笑。巨大的独眼散发出黑色光束,将佛光划开一道巨口。
梵音消散,佛光退缩。
堪堪护住了伫立其中的许知白。
魔鬼独眼睥睨:“真佛前来,本王或许会忌惮几分,残余的小小佛性,也敢与本王对抗?不自量力。”
阴鬼跪在那尊魔鬼身后,脑门贴地,绿幽幽的瞳孔余光望向那尊残破石像,心有余悸。
魔王大人受伤了!
那只独眼裂开了一寸,黑血划过半张脸,坠落大地,可怖狰狞。
伤口有佛意缠绕,不能自愈。
阴鬼颤栗。
残余的佛性都如此可怕,那么这尊佛像的本体,究竟有多恐怖?!
这时,长空声震天地:“幽冥杂种,尔敢断他仙道……”
魔王望向东方,那座屹立在天囚之地之巅的乱葬圣山,山石滚落,气息荡漾,天地震动,有怒吼回荡,极速朝这里靠近。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魔王身躯极速膨胀,化身百丈巨人,扯下背后那只断翼,持在手中,魔眼如黑洞,睥睨众生:“佛又如何?”
黑色巨手探出,空间动荡,周遭已经诞生灵识有修为的阴鬼,全部被魔王摄入血盆大嘴咀嚼,吞噬。
可怖的力量弥散,越发强大,大地震动,院子坍塌。
魔王力量暴涨,手中的断翼划过,空间碎裂,犹如死神之镰,勾魂夺魄。
“斩!”
石像金光炽盛,余辉耀世。
佛性映照出的老僧影像,升腾在半空,最后一个‘叭’音落下,金光散尽,佛像糜碎,与那只断翼同化虚无。
“嗡……”
也在这瞬间,天地突然响起道音,响彻整个浩瀚的大荒世界。
万物生灵悲鸣。
……
与此同时。
一道碎裂的闷响,传遍了整个天囚之地。
长空,那道笼罩天囚之地,犹如牢笼般的隔膜,砰然消散。
这个从降临,到隐匿,极力遮掩了三百年,亿万生灵窥视的天囚之地,终于显露于浩瀚无垠的大荒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