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醒来之后并没有在风味轩久留,杜元嵩坚持让沈宛离开京城,所以后来容若和沈宛就背道而驰了。
容若昏昏沉沉的,在沈宛离开后不久晕倒在了路上,后被街上行人扶起送回了明府。自此以后,容若一直卧病在床再也没有好转,嘴里倒是念叨着我的名字。许多大夫被请来看了容若的病情之后都表示无能为力,所以明珠和觉罗氏不得不商量去请净空大师,但是净空大师也表示无力回天。
容若病如山倒,觉罗夫人因知道沈宛的存在就让小贵将她请来。此事小贵差人去办了,可这时沈宛和杜元嵩已经离开京城好些时日了。
自从容若病了,明珠也对政事也力不从心整日愁眉苦脸。觉罗夫人除了坐在容若床前哭泣别无它法,时而小声哭诉道:“冬儿,命苦的孩子,她们怎么把你害成了这个样子?天下女子那么多,偏偏要吊死在同一棵树上......蕊儿,你在天有灵,别纠缠容若了......”
五月末,素琴一直在觉罗夫人身边伺候,给容若用的水和汤药全是素琴亲自动手。汪婆婆偶尔来瞧一次,说一些让觉罗夫人宽心的话,最后只得唉声叹气地离去。
后来,我见汪婆婆出了明府就觉得奇怪所以跟了去,她步履蹒跚伛偻着身体到了桃源寺。
汪婆婆去了桃花林里的亭子中,净空大师也恰好刚到。净空大师先开口道:“我都说了无力回天,你还来干什么?”他这语气并不像跟其他人那样陌生,两人仿佛是认识多年的老友。
“你道法高深,我不信你没有救人的法子。”汪婆婆沉着脸看向了净空大师,“桃花雨露给我。”
“没了。”
“没了?”汪婆婆诧异道,“少装蒜。你那么喜欢冬儿这孩子,怎么舍得把桃花雨露给别人?快把它给我,我懒得跟你多费口舌。”
净空大师叹了一口气,答话道:“我有必要骗你吗?”
汪婆婆震惊,后又敛了敛神色问道:“你把桃花雨露给了谁?”
“几年前林夕中了箭危在旦夕,容若把桃花雨露求去了。”
听到这里我才知道这么个秘密,我就说那年我中箭明明已经死了,可为何后来又活了,原来是桃花雨露救了我。
净空大师说完之后,汪婆婆忽然老泪纵横,说道:“我自始至终都不明白,林夕比蕊儿到底好在什么地方,偏偏让冬儿朝思暮想?可怜的孩子,这么年轻就要去了。”她抹了抹眼泪,抬头望向净空大师问道,“说来倒也邪乎,冒出来的那个沈宛到底是谁?”
“当年谢夫人一胞三胎,沈宛是被丢弃的其中一个死婴,可是后来她却又活了,这也是我没有料到的。或许,这便是天命吧。”
“谢夫人当年确实生了三个女儿,其中两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便没气了,谢老爷怕谢夫人知道后伤心便让我悄悄将两个孩子带出去埋了。谁知造化弄人,那两个孩子全都活了下来,还爱上了同一个人。确实是天命......”汪婆婆愁眉苦脸地看了看净空大师,而净空大师慢悠悠地离开了花林。
汪婆婆也离去了,边走边自言自语道:“唉......孽缘啊冬儿。”
汪婆婆出了花林之后,远山正在擦香炉,他注意到汪婆婆后走过去说:“婆婆是来找师父的吗?”
“找过了。”汪婆婆看着远山慈祥的笑了笑,“远山,你早满了二十岁了吧,怎么还留在桃源寺里?”
“外面的景色大不如前了,待在桃源寺里快活些,至少时时刻刻能赏桃花。”
“嗯,难怪你师父当年也说你跟他有缘。素琴得空的时候,我让她前来看看你,你们姐弟俩也难得见上一面。”
远山点了点头,转头过去继续手中的活儿了。汪婆婆笑了笑也离开了,可一笑之后瞬间又皱起了眉头,喃喃道:“都是苦命的孩子。”
之后的明府很忙碌,忙着给容若请大夫,可是在忙碌的间隙却是无边的死寂。
这天小贵忽然灵光一现,喜道:“奴才有办法了!老爷、福晋,奴才去去就回!”
小贵说完后匆忙离开明府骑马到了别院,之后在我的大箱子里一阵翻找,最终找到了药包。那些药是治感冒的,此刻对于容若的病症或许有一些效果。
这日,是五月二十八。
幸运的是,容若在服用药片之后开始好转,从昏昏沉沉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样的变化让府上整个上上下下的人都难以置信。当然,这也让我惊喜不已。
觉罗夫人喜极而泣,抱着容若一度不忍心撒手。后来,她问道:“小贵,你去桃源寺求的什么药?”
小贵吞吞吐吐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觉罗夫人也就不再问了。旁边明珠拉了拉觉罗夫人,说道:“我们出去吧,让容若好好休息,别打扰他了。”
觉罗夫人点了点头,跟着明珠出了屋子,而小贵则还是站在床前陪容若。
容若开口道:“小贵,替我更衣。”
“大爷病了好些日子,等身体大好了再起身吧,这几日外头风大。”小贵见容若要起身,赶紧上前按着被子制止容若。
容若笑了笑,说道:“林夕的药我只要吃了一定会大好,以前又不是没吃过。”他坚持着起身了,小贵也不敢再拦着,只是面露忧色。
“大爷何苦那么念着林姑娘,她若是天上有灵,一定还会再次下凡的。这四年来,大爷过度思念林姑娘失去了神志,让老爷和福晋都没睡过安稳的觉。奴才知道世上女子千好万好都不比林姑娘,可是大爷听奴才一句劝吧,别离家出走去找她,她若真的是神仙,您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小贵一边给容若穿衣一边说道,“依奴才说,沈姑娘也是极好的,不仅和林姑娘长得一样,而且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沈姑娘这样的妙人才是世上难得,也只有大爷您配得上。家丁信上说,沈姑娘明日应该就回京了。”
容若疑惑道:“她之前离京了?”
“大爷病的时候一直念叨林姑娘,福晋让奴才差人将沈姑娘找来。大爷,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容若点了点头。
“大爷既然喜欢林姑娘,为什么不喜欢沈姑娘?”
容若思索了片刻,答道:“我辜负了夕儿,不想再辜负沈宛,我怕再次重蹈覆辙。”
“可沈姑娘已经怀......”小贵这话只说了一半没再说下去。
“小贵你出府去,请子清和常宁到花间阁。”
小贵没有应声,默默地出了屋子。
容若出了房门,望了望灰白的天空,他看风景的时候素琴也在某个地方看着他。素琴端了东西,可看见容若起了身也就没再去容若的身边了。
当日中午,花间阁准备了丰盛的菜肴,容若、子清、常宁三人相聚在此,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心情让人难以揣测。
我见小厮拿了酒来瞬间就像糟了雷劈,叫喊声脱口而出:“不!容若!别喝!”可惜他们都听不到。
容若举杯说道:“今日咱们在花间阁一聚,往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了。如果还能再见,便是我带林夕回来的时候了。我离开后,几处生意还得麻烦你们打理了。二位好兄弟,我先干为敬。”
常宁笑了笑说:“等林夕回来便是了,何苦大老远的跑一趟?”他说着也举杯喝下了一杯酒。“唉,四年了,日子过得真快。”
子清喝了一杯酒什么话也没说。
常宁看着容若继续说道:“成兄,我总觉得那沈姑娘也许就是林夕吧,毕竟她俩长得那么像,让人分都分不清。你们说她俩会不会是谢姑娘的同胞姐妹?”
这时,子清瞥了一眼常宁,说道:“常宁,你醉了。”
常宁笑了笑,喝了一杯酒后脸色已经开始发红。
忽然,雅间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喊道:“容若!”是女子的声音。
雅间内的三人齐齐朝珠帘外看了去,闯进来的女子是沈宛,她挺着个大肚子,香汗淋漓。
三人看到这里皆是一怔。
“容若,别喝酒。”沈宛连忙走了过去抢走了容若的酒杯。“你不能喝酒。”
杜元嵩从雅间外走了进来,正要开口说话,沈宛却对他说:“快去让人拿解酒汤。”
其它四人皆不明所以。
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常宁看着沈宛却喊着我的名字,他还说:“你回来了,那这样成兄就不用去找你了。”他差点晕倒在桌上,还好子清一把抓住了他。
此时此刻,容若似乎也有些不对劲,瞬间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晕乎乎的。
杜元嵩开口道:“我送他回明府吧。”
子清接话道:“饮酒本就伤身,何况成兄这才久病初愈。杜兄,你送常宁回王府吧,我送成兄回去。”
“呃,这样也好,毕竟我的身份......”
沈宛道:“我也去明府。”
杜元嵩生气道:“你不准去!纳兰明珠不是什么好人!”
子清送容若出了雅间,沈宛没再说什么,跟着离开了,杜元嵩拿她没办法只好将就。
杜元嵩对沈宛说:“你身子重,路上小心。”
容若身体本来就不好,而且还生了病,关键是吃了药又喝了酒。
子清送容若回了明府,但是沈宛被拒之门外,理由是她不人不鬼。我离世了,而沈宛又跟我长得一样,所以她被认为“不人不鬼”倒也不奇怪。
最后沈宛一直待在明府外没有离开,杜元嵩好言相劝她还是固执己见。
五月二十九,容若的病情依旧不见好转。
五月末,日子渐渐走到了尽头,容若的生命也渐渐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