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寻终是开口打断云裔,却不是对云裔说,而是一字一句的,问我:“这就是你所谓的,出格之事?”
我挑眉,道:“不错,一开始是出于对你的愤怒,后来,就不是了。本宫还不至于只为了泄愤,便是将自己的一生都赌进去。”
莫寻看着我,许久的许久,吐出三个字,他说:“我不准。”
我怒道:“莫寻,你放肆。你别忘了,你只是本宫的一个奴才罢了。是的,本宫是曾喜欢过你,但是,现在,本宫对你没有兴趣了,不喜欢了……”
莫寻只再看了我一眼,便是抬眸看向云裔,道:“云少主,抱歉,她不会嫁给你做妾室。”
云裔道:“莫护卫,你觉得,你能够带了婉宁,安然走出我云楼?”
莫寻不置可否淡笑:“云少主还是去看看四大长老吧。”
那一日,就这般被莫寻带着离开了云楼。
一路上,他将披风盖在我身上,我的脸埋在他怀里,因着久违的温暖与踏实,渐渐的,便是睡意袭来。
莫寻将我放下时,我蓦然警醒,大睁的双眸中,倒映的是熟悉的面具,狰狞亦冰冷,耳畔传来小二的声音:“这位爷,热水已经备好了。”
“嗯,多谢了。”莫寻放了帐幔,转身走过去,打赏了小二顺手将门闩好,边回身边道,“是边城客栈。”
我不理他,起身,下榻,穿鞋。
莫寻拉住我:“你下榻作甚?”
我视线扫过莫寻,理所当然道:“本宫既是嫁给云裔,自是回云楼。”
莫寻闻言,愣了又愣,才无奈的道:“别再闹气了,好不好?你怀有身孕,这样对孩子对你都不好。”
我挑眉,道:“本宫闹什么气?本宫说了,本宫要回云楼,本宫是认真的。莫寻,本宫知你认死理、一根筋,对,都是本宫的错,本宫原先是不该招惹你的。现在,本宫是真的不喜欢你了,本宫喜欢云裔了……”
不必待我说完,莫寻的唇已是肆虐而来,牢牢的,堵住我喋喋不休的唇,堵住我所有尚未说出口的话。
唇齿纠缠间,口腔内慢慢的,迷漫了惺惺的血味,是他舌尖的血,是我泄愤啮咬所致。他却是丝毫不肯松开我,长舌划过我的上颚,扫过每一列齿沿。
气息不稳间,大红嫁衣被他伸手给扯开,我的心跳蘧然加剧,还来不及说什么,他的唇已是含住我的耳垂,低语:“将我送给那晏紫格格,你就这般舍得?”他显然真是薄怒,惩罚的咬了一下我的耳垂,我便是忍不住低低的呻-吟出声,他的吻落在我耳垂四周,听他近乎暧昧的道,“这里……还有这里……是谁敏感?嗯?”
他的吻,落在了我脖颈处:“以为我是谁?只要是个女子,我就会接受?”
“如果我不是及时赶到,那杯合卺酒,你便是会与云楼少主喝下;如果我不来,你……”呼吸起伏间,便是又躺在了榻上,当身上的衣服落尽,只剩下肚兜时,有许久的静寂。我微微睁眸去看他,他看我一眼,慢慢的,俯下身子去,他的吻,落在我凸起的腹部,一下又一下。
许久,他搂住我,只静静躺着。
相贴的身子,能感受到他如火一般的狂肆欲望。
我从他怀里探出头来,趴在他身上,仔细看他。
许久,唤他:“莫寻——”
他搂住我:“乖,睡觉。”
我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近乎诱惑的道:“孩子有四个月了,没有事的。”
莫寻不为所动:“好了,别闹了,睡觉。”
我继续蹭着莫寻,一字一句道:“你得先陪我合卺酒。”
莫寻原先好不容易忍下的欲火连着怒气又被我激起,眸子紧了紧,搂着我的手臂更是僵了又僵。
其实,我很想告诉莫寻,人说小别胜新婚,我只想以这种方式,来确认,他还在我身边,他依然在我身边。
如果,我的不问,能让他不再离开。
那么,我可以不问他,可以不让他亲口承认,他是不是我的师兄。
曾经那样骄傲的师兄,选择以面具覆颜留在我身边,日日看我,却是不愿相认,终是有他的苦衷。
那么,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可以不问,什么都不问。
慢慢的,脱开莫寻僵硬的手臂,我笑了一笑,伸手去解莫寻的腰带。
柔软的衣物褪尽时,莫寻的眼睑蒙了一层淡淡的绯红色,握住我的手,看住我:“别……别闹了……”
我笑着吻住他的眼睑:“谁说我闹来着了……我是在做出格的事……”
蛰居边城客栈后院,有莫寻相伴,纵然行藏隐蔽,行事低调,亦是我想望的安宁自由。偶尔,也会与莫寻换了妆容相携外出,贴一张面皮穿粗布棉衣做寻常妇人,莫寻还是那个莫寻,只是戴了宽大的斗笠,牵着我的手,走在喧闹的边城街市,什么都不买,只是走在人烟处,晒着漠北的冬阳,亦觉欢喜。偶尔,深夜时分,兴致来时,亦会缠了莫寻在屋子里点了炉火,围炉闲聊。话题看似闲散随意,自有节制,谁也不提往日之事。于我,是不敢提,只怕稍有提及往日种种,莫寻便是会在下一瞬悄然离去,我无计可寻。于莫寻,我想,他亦是不愿提,于他,只恨不得我早早的彻底的远离了过往种种。
更多的时候,莫寻在院子内练剑,我闲坐廊檐下晒着太阳,磕着瓜子,捧一本市面上流行的读本懒懒翻看。日子太过安闲怡然,心底深处始终盘旋的是抹不去的不确定感,我不确定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只觉每一日如偷来的平和安乐,因着过一日便是少一日,更是倍加珍惜这难得的光阴。
我知道,夜深人静时,莫寻也会悄悄外出,再静静的回来。
我只作不知。
偶尔,亦会扯着莫寻的袖子,傻傻的,执着的,一遍一遍的问:“莫寻,你会陪我到多久?”
莫寻总是温柔的将我搂在怀里,温润的舌尖吻过我的眉心凰记,柔怜的叹笑:“傻丫头。”
偶尔的偶尔,我也会在他熟睡之际,将他摇醒,只是喊他:“莫寻——”
只喊得他一遍一遍的不厌其烦的应我,然后盯着他看,看着看着,便是不自觉的,泪流满面。
莫寻便是轻叹一声,将我紧紧的搂住,用他温润的掌心摩挲我满脸泪湿,只一遍一遍在我耳边轻笑低喃道:“傻丫头——”
眨眼,便是冬至,紧跟着,市街上到处摆满了卖各色年货的摊子,年关将近。
子夜时分,在莫寻怀中莫名转醒,清冷夜色中,睁大双眸,是那样熟悉的悸痛在心脏处漫溢开来。心惶惶然的,便是不知着落。
莫寻警醒,夜色中眸光急切:“怎么了?孩子闹你了?”说着,便是要为我切脉。
我摇头,缩回手,低低的道:“五个多月了……”离开那座皇宫,离开烨儿,已然近半年光阴。
莫寻将我搂得更紧,沉默许久,轻声问我:“想回了?”
我倏然震住,旋即,摇头,将脸埋在他怀里,闭上双眸:“夜还深,睡吧。”
只是,如何能够睡得着?那是离开皇宫离开烨儿后,我第一次感受到的深入骨髓的悸痛。烨儿在皇宫,是遇到怎样的变故了?
我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十年教养,十四年相守,对烨儿的牵念,早已是深植骨髓。
就这般,看似与往常无异的过了三日,那熟悉的悸痛感却是一日比一日来得钝沉。
腊八节那日,边城突来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眨眼便是天地尽白。
莫寻向来早起,那一日,更是比寻常日子起得早,迷迷糊糊的,只听得莫寻温润的唇贴着我的耳畔,道:“我出城去打探宫里的消息,晌午时,便是回来,你要乖一点——”
我只迷糊的嘤咛了声,翻了个身,酣然沉睡。
莫寻又在塌边坐了半响,温润的唇久久的印着我眉心那颗凰记,只听他自语一般的轻喃:“真是舍不得离开你,一时半刻都舍不得。”
“只是这样看着你,便是觉得分外知足。”
“我总是以为,只有在他的身边,你才能拥有安宁的现世。因为,这个世上,我唯一能相信将你托付的人,也只有他。”
“我总是以为,只要你好好的,我可以做到笑着看着你,走向别人。”
“直到,那日,知悉你与云楼族少主成婚,我才知,我做不到,做不到笑着看你走向别人,成为别人的新娘。”
“你看,我也是这么的自私。”
莫寻笑了笑,指腹一寸寸划过我的眼眉唇鼻:“你总是任性又狡黠,可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的任性你的狡黠你的所有的所有。这些的话,我总是不知如何与你说起,也只有你睡着了,我才能这样静静的与你说起。”
“这么多年,我只盼着你,岁月静好,此生安宁。盼着你,永离权力、争斗、仇恨、报复的漩涡。这么多年,我怕自己走在你前面,丢下你一个人,再也没有人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