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衡回到楼里，见王强一直杵在门口，见了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等我？”
“嗯...是。”王强道。
张道衡让俩女孩儿先进去，和王强走到走廊的窗边：“怎么？”
一小段儿时间不见，张道衡觉得这个小伙子又清减了一圈儿，形销骨立，像是消化不好的重症病人。
“上次你喊人去别的屋子，想问问你，还嫌屋里人多不？我可以走。”
张道衡愣了愣，问道：“你缺吃的？”
王强沉默了半晌，点点头。
张道衡：“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营地里伙食不好，却也不至于把人饿成这样。
“有个朋友的妹妹住在楼下，我想给她点儿吃的。”
张道衡下意识的将他们当成了情侣，说道：“女朋友重要，自己身体也很重要，你要是垮了...”
王强倏的打断他：“不是女朋友！”
激烈的语气让张道衡为之一顿，王强旋即意识到态度不合适，沉声道：“不是女朋友，是朋友的妹妹。”
张道衡也不生气，又问道：“喜欢人家？”
王强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窗外道：“她哥哥是为了救我被活尸咬的，清醒的时候，跟我说别告诉她，然后当着我的面儿从楼上跳了下去。”
张道衡光棍一条，距离生离死别最近的一次是徐阿姨，感情虽好，毕竟不是亲妈，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寻常人的话本儿。
“所以你要照顾他妹妹。”张道衡接上话茬。
“那是我欠她的。”
“现在不欠了？”
王强似乎站的有些倦了，倚着墙道：“把东西都给她，我就...”
“就下去找你兄弟，找她哥？”张道衡目光咄咄，“下去打算和他怎么说，说你从嘴里扣出仨瓜俩枣儿，尽到义务了，剩下的路让你妹妹自己走，或者我换个更直接的说法——自生自灭？”
王强抚着脸，蹲下身子道：“可我实在扛不住了。”
张道衡把人揪起来：“每天有吃有喝躺着不干活，你一个大男人，说顶不住？他妹妹怎么顶住的，是靠你王大善人施舍撑过来的？”
王强掩面而泣：“我不敢面对她，每次面对她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张道衡：“你跟我说实话，他哥哥是你害的，你推下去的？”
王强一把想挣开他“你疯了？那还是人么？”
张道衡：“如果是你害的，就别在这儿假仁假义的赎什么罪了。如果他哥哥自愿救你，那我告诉你，你欠人家的多了，你给人家的那点儿只够打发叫花子。”
王强喘着粗气，死死地咬着嘴唇儿。
“你自己破罐子破摔，别都甩到人家姑娘身上，没有你人家也饿不死。”张道衡把人放开，任由王强瘫坐在地上，“所以你是帮人家呢，还是给自己找心理安慰呢。”
张道衡说完就走了，他对王强印象不错，“屋长”这个官儿小的不能再小，可还是有那么丁点儿权力，这点儿特权作威作福不够，给人穿穿小鞋却正好派得上用场。
各个屋子里彼此看不顺眼，拉帮结派，欺负新人等事儿时有发生，相比之王强处理的要强得多，至少没欺负新来的。
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愿意行个方便，而刚才的事儿，让他对王强的观感又好一些。
以最深的恶意揣度，也许那个女孩儿的哥哥就是被王强害死的，可即便那样，一个人能有悔悟之并有所行动，那就没坏道骨子里，毕竟是埋在土里的罪行，又没人知道。
张道衡自己先回到屋里，薛枫瞅瞅他身后：“咱们屋长呢？”
王强红着眼睛后脚进来：“这儿呢。”
薛枫眼神询问：“你俩说啥了？”
这么长的事儿可说不清，张道衡只摇摇头，喊薛枫一起去拿东西。
营区现在提供“代煮饭”服务，收取一点儿加热费，俩人儿抬了一大锅面条，又换了点儿酱菜和几根腊肠。
路上跟薛枫说了王强的事儿，薛枫一点儿也不显得意外。营地里好多有故事的，被人救了的、把人救了的，被人害了的，也不乏害过人的，这一段儿不算怎么离奇。
“我觉得他人还行，让他留下帮你吧。”
“留下？”薛枫问。
“想把咱们屋里的人清一清，我听李奶奶一直咳嗽，人还是太多了，就留咱们自己人，把王强和他那个妹妹都安排过来，别吝啬东西，让走的人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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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张道衡让俩姑娘跟他一起去市场另一头的“招工区”，破例的把王强也喊上了。这里是劳动力的集散地，大部分是私活，偶尔也有营地管委会的工作，凑不齐人手来这儿雇人。有不爱在房间里待着气闷，亦或是想来碰碰运气的，每天都有人在这儿蹲活。
两个月前，这儿可比现在热闹多了，拿个破盆“咣咣咣”一敲，当场就能拉起个出门儿的队伍。
两个月过去，那时的“盛况”早已一去不复返，胆儿大的愣头青们要不然没了，要不然成长为有经验的老鸟儿，大部分归到了几个老大手下，成了喊得出名字的队伍。
还有一部分侥幸活下来，但吓破了胆，宁可在城里挨饿也不愿再出去搏命，而且这类见了活尸吓尿裤子的，人家像样儿的队伍也不要他们。
如今还在这儿的，有铤而走险的，有坑蒙拐骗的，有见了危险耍滑头被人踢出来的，也有王强那样儿失去希望、寻死觅活的，总之脱不出一群乌合之众。
薛枫一亮相，便被几个整日混迹于此的老油条们认了出来：“那不是昨天在宋老板那儿换了几百斤米的妞儿么！”
张道衡没带敲打的盆儿，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老少爷们儿，兄弟朋友，今天在此想找几个有胆子出城搏一搏的兄弟都可以来报名！”
明明没有扩音器，这动静儿却杳杳送出去好远，站在四面八方本来没关注这一茬的人也纷纷朝这边儿张望。张道衡笑了笑，效果还不错呢，三分力气能喊出这么大动静，他总觉得自己最近内气修为长进不少，不知道是不是跟活尸玩命，得以历练的缘故。
而与这里一栋楼之隔的车道上，几辆越野车驶向营区内普通人止步的军事管理区，车里一位闭目养神的老者忽然睁开眼睛：“这年轻人不错的中气啊，怎么还在喊人出城搞东西？”
边上的女秘书侧耳听了听，问道：“要去查查看么？”
老人闭上眼睛：“不用了，还不够格呢，以后这种人会多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