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汽车喇叭的长鸣将他从思绪中拉回来,这鸣笛又响又长,司机不知为什么按死了喇叭,足足响了半分钟未见中断。
几个光着膀子的老爷们儿从自家窗口探出身子骂骂咧咧:“哪个遭瘟的?让不让人睡觉啦?”
可无论糙汉子们怎么骂,这喇叭就是响个没完,没等骂声止歇,忽然传来几声女人的尖叫,叫声凄厉的听的人头皮发麻,扯断了声带的那种不要命的呼喊,在一瞬间甚至把刺耳的喇叭声盖了下去。
骂人的几个哑了火儿,神经再大条的人也知道出事了,张道衡蹭蹭蹭的上了天台,楼顶上已经站了好几个邻居。
顶楼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主干道,一辆卡车出了事故,先是撞倒了路灯杆子,又压坏了隔离带上的景观灌木,半拉身子骑上了马路牙子,将停在人行道上的一辆轿车轧变了形,卡车的驾驶室正对着楼顶的位置,挡风玻璃上溅满了血液。
楼下的混乱绝不是车祸引起的,想想山南路的那档子事儿就知道,如果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围观群众早就涌上去抓拍了,现在卡车边却空荡荡的。
楼顶的街坊们窃窃私语,谁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家伙要跑下楼去,被妈妈一把拽了回来。
就这一会儿功夫,卡车的喇叭忽然没了动静,转而是挡风玻璃“砰砰砰”响了起来,驾驶室里有什么东西不断撞击着满是血迹的车窗。
那东西劲道大的出奇,玻璃没几下就撞出一片龟裂,没等楼上的居民们瞧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玻璃便哗啦啦碎了一大片,驾驶室里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挣断了安全带,手脚并用的爬上了汽车的引擎盖,伏低身子扭了扭脖子,如同野兽般窜了出去。
旁边楼顶的一个小伙子磕磕巴巴:“你们...你们都看到没?啊?都...都看到了吧?”
刚才想跑下去看热闹的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年轻的妈妈抱起孩子就往回跑,其他人如梦初醒,你推我搡的涌向楼梯间,还没等天台上的人散光,警笛声就尖叫着响了起来。
新闻台打断了正播出的节目,女主持人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优雅,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惶急,通知滨江市出现了“紧急疫情”,嘱咐市民在就近的建筑物中躲避,不要离开家中,尽可能的用障碍物封堵出入口,等待救援。
整个市区一瞬间炸了锅,大街小巷混乱的人群短时间内便瘫痪了脆弱的公共交通,连带着私家车也别想走。大部分市民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没头苍蝇似的乱跑。
直到最敏感的互联网做出反应,滨江的居民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也许是规模太大、事发太突然,监管部门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朋友圈里被“现实版生化危机”的视频刷屏——没打马赛克那种。
走廊里传来稀里哗啦的脚步和孩子的哭闹声,张道衡蹑手蹑脚的走近门口,顺着猫眼望去,楼上一家正大包小卷的拎着东西下楼。
男人拎着根生了锈的粗水管子走在最前,身后的婆娘伸着脖子顺楼梯缝往下瞄了好几次,走的拖拖拉拉的。
“要不还是回去吧,短信上说叫在家待着,外面更危险呢。”
“呸!”男人狠狠的啐了一口,“我亲眼瞅着那行子扒开公交车门吃人,那车门...那车门和纸糊的一样。”
女人期期艾艾,噎了几句话在嗓子里不知怎么说,男人又说道:“越叫留在家里咱越得走,这道理还想不通么?晚了可就...”
男人最后几个字儿说的微微发颤,看看身后的老婆孩子,目光随即坚定了起来,狠狠的道:“走!听我的!”
小区里抱有这样想法的居然不在少数,观望不定的居民被勾动了原本就惊慌不安的心思,像是考场上有了第一个交卷的人,都跟着坐不住了。
“越叫留在家里咱越得走”是这伙人的普遍想法,正赶上离家近的居民急匆匆的往回赶,两伙人马在小区狭窄的过道处撞了个人仰马翻。
几个胆子大的住户正抡起板砖砸了便民超市的玻璃,超市老板头破血流的倒在墙边,老板娘在旁哭的如杀猪一般。
好在有关部门反应迅速,没等架秧子起哄的闹腾开,街道孔大妈便带了几个片儿警赶了过来,超市老板娘抱着孔大妈的腿就不撒开,大声的控诉着有人砸她家店抢东西,指名道姓的检举都有谁。
组织上的到来让街坊邻居们找回了主心骨,挺多收拾好了家当跑路的也改变主意要先等等了,一伙人聚到了小区中心的小花园儿,等着街道给拿主意。
孔大妈擎着个喇叭站在花坛上试音:“喂!喂?各单元楼长请到中间凉亭这里集合,楼长不在的联络员过来。”
街道不知道传达了什么精神,小区里活跃的几个骨干立即挨个楼的敲门喊人,楼长陈姨没一会儿就敲到了张道衡家:“小张在家么?家里有人没?”
张道衡敞开门问道:“陈姨,啥情况?”
“你孔大妈没说那么多,就说要一起转移。我也是一脑门子官司,给我家婷婷打电话也打不通。”陈姨上了年纪,大概没去翻花里胡哨的朋友圈,还不知道这次事情的严重性,“以前甲流非典的也没见这么兴师动众,你收拾收拾赶紧的吧,我还得通知楼上呢。”
楼下还看不到丧尸,收到通知的各家各户争先恐后的往下赶,大喇叭又喊道:“一号楼开始,从东往西排队,每个楼长点名,差谁家没来报到我这儿!”
各楼的队伍开始还勉强分出个条理,没一会儿就混成了乱哄哄的一大团,不知道哪里来的谣言说“走了就不准回来”,女人们舍不得这舍不得那,大包小卷搞的同搬家一般。
康乐园是实打实的低收入区,别的小区停车位不够用,这里用作停车场的空地却荒凉的长草,收费的老徐头儿常年发不出工资,去年停职回家打麻将去了,仅有的几户有车的住户因此捡了个便宜。
按照康乐园的情况,如果上头不组织转移,那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就得靠两条腿。
孔大妈嘴皮子磨薄了一层,最后一点耐性终于消磨干净,站上花坛,喇叭举过头顶:“我说你们这是要干啥啊!都什么时候了,还给组织上添负担?一会车来了,一人就一个包袱一个箱,多了啥也不许带,不爱坐车就回家去,咱可不嫌人少!”
“有人接咱们走?”下楼打听情况的张道衡拽住个邻居问。
“有个屁!说是分片儿转移,咱这穷窝子,祖上三代住的穷鬼,能先轮得到这儿?”那邻居愤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