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眼一闪,喝道:“怎么?听不懂夫人的意思。”清冷的话让深秋的凉意变得刺骨,让人脚心散发着阵阵寒气。
妇人一惊,手上却越发的轻柔,唯恐伤到这个脆弱如玻璃的孩子。小心的踏着光洁如绸缎的青白汉玉地面,走上前。“夫人。”双手巴巴的抬起,细致的查看着婴孩的反应。
一张干净的小脸上光洁的看不出刚出生时的皱褶,闭合的双眼看不出瞳孔的色泽,小小的鼻头煽动着,小小的嘴蠕动,唇色成不健康的淡粉。浅墨仔细的端详着这个初生的小家伙,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清水般的痕迹。“他每天都喂得什么?”慢慢接过襁褓,浅墨不动声色的扫过耀眼的明黄,自古只有帝王家才用的颜色如此招摇而突兀的出现在这个孩子身上,是福是祸?不过既然凌阒然答应了自己会保他周全,那么有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当依靠,他自会安稳无忧。
妇人恭敬的垂下双臂,退出纱幔。“小世子都是由乳母喂养的。”妇人不多话的径直答道,眼睛盯着冰凉的地面,目不斜视。
把小小的海绵一般的身体柔柔的抱在怀里,纤白的指尖轻轻的抚上细腻带着微微弹性的小脸。“你把他照顾的很好,摄政王必定不会亏待于你。”苍白的唇上似乎染上了点点胭脂,带着一丝淡粉。缓慢的扬起,形成一道弯弯的上玄月,眸中辗转着爱怜的光芒。这个孩子果真是上天遗留的奇迹,熬过了那场生死劫难,即使落下了心律不齐的毛病也依旧会一生安稳,只因为那个权倾朝野的男人会为他建造一个固若金汤的城池。
“夫人谬赞了,这是贱妇的本分。”妇人有些不安的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接受着浅墨的感谢。这个女人是她见过最为羸弱却冷然的,那样纤细的身子却有些比男人还要决绝的勇气。那样的紧要关头,她依旧咬牙坚持着,不肯任由脆弱的尖叫声自喉咙里发出。
凌阒然满意的看着浅墨对着孩子难得的亲昵,坚硬的线条软化下去,一点带点上扬。“小墨儿倒是多虑了,堂堂摄政王府的嫡长子岂有怠慢的道理。”淡淡的调笑声让浅墨眼中诧异的扬起脸颊。
棕色的翦瞳划开阵阵的涟漪。凌阒然,我果然赌对了,这个孩子用他的健康换来了你永世的承诺,那么即使没有母亲,他的身份注定了能护他周全。
“夫人,您昏睡了三日,先喝点粥吧。”衾儿端着木雕托盘,缓缓的挑开纱帐。
圆润的指尖专心致志的逗弄着小孩蠕动的唇瓣,小小的唇一接触到温热软质的东西立马如磁铁般吸附在上面,不停的吸吮着。饶有兴趣的挪开手指,看着小脸不满的皱起,小小的眉头隆成小山丘,一副风雨欲来的阵势。“把他抱走吧。”浅墨收起心绪,罢了再可爱这个孩子之于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过客,就如同自己注定了离开这座华丽的牢笼般,宿命不过是按照它既定的轨道在前行,万事不可强求。
仿如知道母亲情绪的陡变,失去了温暖怀抱的小家伙突然咧开了嘴角,哇哇的开始嚎啕大哭。
妇人赶紧接过苦恼不休的小家伙,细声细气的哄着朝帐外走去。
错身而过的一瞬间,那双一直紧闭的双眼陡然大睁,似乎穷尽了他吃奶的力气,只为了记住母亲的容颜。
浅墨垂下眸子,盖住颤抖的心神,那是一双棕色的眸子,和自己这双相似极了的微棕色泽。那样祈求的望着自己,带着被拒绝的委屈。“明日把他抱过来,我会亲自喂他。”在浅墨还没反应过来时沙哑的声音已经顺着喉咙滚了出去。这个孩子,就算注定了被遗弃,也有被自己珍惜的时候。
夫人惊讶的转过头,望着突然出声的浅墨。有些拿捏不准的不知所措,本能的望向威武的摄政王,却撇到女子锐利如刀锋的眸子,不敢迟疑的答道:“是的,夫人。”
浅墨松开全身的力气,瘫倚在床榻上,不顾凌阒然的阻止对着衾儿沉声道:“当归、通草、生地、王不留行、天花粉、穿山甲各6克,炙甘草3钱,水煎。”这个孩子天生的不足,唯有靠母乳来弥补,自己此时唯一能为他贡献的也就只有这个了。这个孩子,不是不爱,只是不能爱,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白衣胜雪,当年奴儿清风缥缈般出现在浅墨面前时,这个词不期然的跃入脑海。经年未见,这个女人已经完全褪去了初见时的青涩,如果说凌湘敏是妖娆如盛开的瑰丽之花,那么这个女人就是收拢了她所有的花瓣,一朵清风素雅的攀在悬崖边的幽兰,带着独特的暗香慢慢的飘散开。
四目相望,一种复杂的感情在年奴儿的心理升起。眼前这个抱着襁褓斜倚在榻上的女子,依旧是慵懒而优雅。那张平凡却独特的容颜丝毫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棕色的眸子褪去了风轻云淡的漠然抑或是如刀锋的凌厉,此时的她带着怜爱的目光轻拂着孩子的小脸。敞开青色的衣襟松松的包裹着光泽晶莹的肌肤,雪白的浑圆毫不在意的袒露,一颗小小的脑袋不知满足的努力吸吮着。“姑娘。”涩涩的苦味充斥着口腔,这个女人是她的情敌,却也是她唯一的知己。所有人都唾弃她为了一个异族男子背叛家族,只有这个女人冷淡的告诉她,既然是自己选的路就不要一脸凄惨愁容。这个女人决绝起来比嗜血的修罗还要很厉,不动声色地把东旭和男清最有权势的男人一步步引入自己的棋局,不留一点后路。
轻声地呼唤,让细长的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多年过去,时光抹去了她的棱角,即使再单纯的女子也学会了勾心斗角,为了所爱的男子不惜手上沾染上血色,却依然铭记着当年的那份感激。她已经学会了收敛起自己的锋芒,一步步朝着最初的目标奋斗,欲速则不达,年奴儿这个女子已经聪慧的明了其中的利害。“多年不见,奴儿倒是越发的标致了。”纤细的指尖缓缓地划过在自己胸前吸吮的啧啧有声的小嘴,波澜不惊的说道。“这些年倒是生分了,衾儿还不给年姑娘看座。”
“姑娘真真是笑话奴儿,见到姑娘的一瞬奴儿都晃了神,姑娘仿佛幽城初见不曾有丝毫的变化。”奴儿噙着笑颜,即使多年的磨砺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在这个女人面前却感觉如透明一般,即使是最完美的谎言也显得可笑而徒劳。奴儿不经意的扫过为她引座的衾儿,雍容的端坐在环椅上。
浅墨垂下眼帘,嘴角的弧度越发的优美,轻拂着怀中小脸的指尖既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年奴儿的话勾起了浅墨尘封的记忆,莫离那个被置放在延绵思念中的男人费尽一切心力想要自己健康,这具身体的确如他所愿的恢复了成为女人的完整,偏偏被时光遗忘在了历史的荒漠中。当自己面对着铜镜中那张不曾老化的容颜,那头瀑布般不成蔓延的青丝,就已经明白了天意弄人,莫离的苦心注定了付水东流。“奴儿是说我都成了千年的妖精。”扬起的唇瓣带着丝丝的自嘲,颜容本就不是自己在乎的,与日月齐寿又如何?看过的不过是更多的人事沧桑,幽幽千年,恍然若梦。
奴儿一怔,笑颜僵在脸上,嘴角蠕动了半晌却没有出声。那一瞬间自己似乎看到了无尽的荒凉和悲哀,这个女人对于这样的变化似乎不屑,还夹杂着淡淡的寒霜。
眸色一转,浅墨挑起眉梢,凝望着奴儿白皙面容上的不忍。这个女人的确是百巧玲珑心,偏偏恋上了凌阒然那样心似寒铁的男子,注定是苦海沉沦。“奴儿一样没变。”别有深意的盯着那双涟漪层层的杏目。
幽幽的叹息让奴儿的心一紧,仿如被一双手缓缓地握住,越来越窒息的感觉。两个通透玲珑的女人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和掩饰,同样的干脆利落。“奴儿此番前来是想见见被摄政王恩宠备至的浅夫人。”平平淡淡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嫉妒,是的,嫉妒。即使是自己的欣赏的女子,依旧压制不住心中肆意蔓延的痛苦,本以为那个男人不会去爱,那么自己还可以幻想终有一日可以感化他,钢铁化为绕指柔。但是这个独特的女人出现了,打破了自己假装的平静,一点点的沁入那颗顽固的石头心里。即使是当年艳冠群芳的凌湘敏也不曾让自己如此的恐慌,那个绝色倾城的女人可以获得他的怜惜,但是唯独没有自己在意的爱意。这个女人不美,偏偏风华绝代,一举一动那么从容优雅,一种内蕴的光芒惊心动魄,即使身为情敌也为她折服。奴儿苦笑着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如一把小扇子不断的煽动。果真是因果循环,那样的俊朗的七尺男儿偏偏入不了这双睿智的双眸,这个女人怕是他一身的不甘和追寻吧。“我国公主实是好奇怎样的女子能被权倾天下的摄政王金屋藏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