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玉扳指,眼角微扬。“继续。”淡淡的两个字含着致命的胁迫,让人不敢停顿。
衾儿警觉的四处张望,面带难色的欲言又止。“除了,太医院格外派送来一盒珍珠粉,说是王爷吩咐让夫人宁神安息所用。”
“哦?”不屑反而反问。凌阒然不是傻子,以衾儿的警觉绝不会如此不明不白的相信出现的如此突然的东西。
“夫人说了既然是王爷的一片心意,所幸也无什么坏处就收了起来。”幽幽的叹息,怔怔的望着床榻上的女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击打着凌阒然的心口,虽然一个劲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越发的躁动。若人的一身注定了会犯错误,那么凌阒然无疑是彻彻底底的拜倒在浅墨身下。他不会想到一个女人即使你给她全天下最荣耀的身份,也想尽一切方法,不惜以命相搏,只为了能全身而退。“混账东西,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雷霆震怒,响彻东旭殿上空的咆哮,让整个深宫陷入了一场不安的混乱之中。
坚定的走到畏缩的稳婆前,凌阒然轻柔的抱过小小的襁褓,其动作和面上的严肃冷凝成鲜明对比。浅浅的怜惜融化了眸中深似海的寒冰,全身僵硬不甘施加一点力道,唯恐折断了这个小小的躯体。
明黄锦被中的小脸在阴影的映衬下,停止了哭声,微微开启的月牙眼似疑惑的努力睁开,在看到一张不同刚才的女性圆脸时,突然裂开了嘴角。
玉白般的指尖激动的握紧锦被的一角,慈爱的看着遮掩中露出的鲜红小脸。对着东侧庄严肃穆的历代排位傲然而立,昂声而道:“天佑麟儿,与天齐命。我凌阒然今日在列祖列宗面前起誓,为了吾儿凌苍玄,即使倾尽天下也在所不惜。即日起,凌苍玄就是我永安摄政王府的嫡长子。”
沉睡的浅墨,不曾想到她的以命相搏换来的不只是那个脆弱婴孩的安全,也为他换来了一个权倾天下的誓言。
流言如长了翅膀般,肆意在沉闷的皇宫中传开。凌阒然的一句掘地三尺闹得人心惶惶,毕竟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嫡长子,居然会被人谋害,此时绝对非同小可。
“姐。”撒娇的唤着,低低的嗓音做贼一般在假山后响起。“知道不?”故弄玄虚的吊人胃口,“昨天瞾宁宫的一个宫女无故落水了。”
“什么?”呼吸一滞,奇怪的悉悉索索的动静。
“你不要拽人家的衣服啦,怪吓人的。昨个夜里一个不慎掉落的,捞起来时都泡的不成型了。”炫耀的洋洋得意迸枪子一般源源不断。“听说还是个大美人呢,白白可惜了一个美人胚子,据说一张脸都看不出模样了——”稚气的嗓音带着丝丝的怜悯,却戛然而止。
“小燕。”女生陡然尖锐,却压得有些低沉。“这事不是我们该管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难过,似乎死个人在这样的深宫大院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见怪不怪。
“回去吧,这事就当不知道。主子还等着我们回去伺候呢。”半天没有动静的假山后一个胆怯尖细的女声沉稳的说道。一张不施粉黛的清水面容自怪石嶙峋的假山后探出,左顾右看。
“姐,等等。”一只粉白的小手轻易的拽住了女子腰间的素色布带。“你告诉我胤宸宫那个女主子的事,我就不缠着你了。”一张娇俏的小脸若隐若现的撒娇道。
年长的女子脸色一沉,低声喝道:“小丫头片子,主子的事岂是我们可以乱嚼舌根的。”不去看小女孩无辜的双眸,委屈的表情,这个初入宫闱的小孩子怎么懂得在这个表面上繁华奢侈的宫廷中如履薄冰的恐惧,一步错就是身坠悬崖再无活命的机会。
“倒是个知进退的婢子。”如风拂过,清幽的话语仿如地狱的催名声让两具年轻的身躯止不住开始畏缩战栗。
“衾姑娘。”年长的女子扑通一声跪在水蓝色的裙边,双手死死的把身后惶恐不安的小女孩狠狠的拽到冰冷的地面,无暇顾及柔嫩的膝盖下坚硬的鹅卵石。“奴婢该死,都是奴婢一人的错,望衾姑娘饶了小燕。”断线的珠子不停的自惊吓的脸颊滚落,一滴滴砸在冰冷无情的地面。
衾儿面色如常的转过身望着曲折萦纡的廊桥,对于身后低低的哭喊不置一词。
女子面色惨淡的望着婀娜多姿的水蓝背影,捂着唇,抽泣着,唯恐声音太大引来更多的关注。身后年幼的小女孩有些愤恨的瞪着地面,粉色的唇瓣不甘不愿的紧紧抿着。
“你该知道宫里本是个是非之地,一个不慎既是万劫不复。”良久,衾儿幽幽的呢喃着,似感慨似怜惜。“你起来吧。”
平平淡淡的语气让跪地的两人一愣,面上浮现惊讶的表情,似乎对于衾儿的反应大感意外。年长的宫女仰着头,带着湿痕的面颊上有些掩不住的喜意。“奴婢多谢衾姑娘开恩。”
“不过。”悬而不断,让匍匐的两人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衾儿扫过两张急剧惊骇的脸,嘴角勾起诡异的笑纹,“摄政王需要你的直言不讳。”
“衾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如同吞了毒药,年长的宫女扑上前,一脸恐惧的死死拽住衾儿绸缎的裙摆,固执的不肯松手。“皇太后不会饶了奴婢的。”
任由女子的拉扯,衾儿毫不在意的立着,面无表情的俯瞰着有些绝望的容颜。“你认为皇太后会放过一个知道了秘密的奴才。”没有起伏的声调带着阴森的压迫。
年长的女子一愣,下意识的护住身后的女孩,眼中游离不定。半晌,银牙一咬,带着破釜沉舟的坚毅。“奴婢一切全听衾姑娘吩咐,只是请您能保住小燕一条小命。”女子哀求道,眼里浮现隐忍的泪水,却是坚定不移的怜爱的看着想要反驳的稚龄女孩。
“你们只要对王爷不曾欺瞒,就是顺了王爷的意,又怎会有血光之灾?”衾儿面若桃花的笑道,可惜冷冷的眸子却渗不进暖意。
瞾宁宫,东侧殿。
气势恢宏的宫殿笼罩着一层阴沉的气氛中,即使是最精致的雕刻,最珍贵的宝石堆起的殿堂依旧难掩它的孤寂,落落寡欢。
“孽女。”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夹杂着雷霆般的震怒。
凌湘敏此时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敏皇太后,描绘的细致的眼眉,艳丽的唇瓣。这个女人是个天生的领导者,不急不慢的端起琳琅彩瓷茶盏,端庄从容的轻抿一口。眼神随意的瞟过侧坐的坐立不安的威远候,饶有兴趣的端详着手中的彩瓷,柔和的颜色,细腻工整的画工,既有国画风味,又有浮雕感。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是不是要我把我凌氏一族全毁在你手上才肯罢休。”威远候狭长的眼不敢置信的瞪大,一张脸涨的通红。气急败坏的望着一脸气闲神定的凌湘敏,仿如泡水萝卜般圆滚滚的手指戏剧性的颤抖着,对着一身明黄织锦凤袍的高贵女子。
“爹爹,你到底在怕什么?”凌湘敏不甚在意的放下茶盏,终于正面迎上威远候清白交加的脸,即使是如此的怒火中烧,威远候清秀儒雅的脸庞依旧带着淡淡的别致,不得不承认凌湘敏的容颜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这位发福了的中年男子。
威远候举起的手一滞,俊雅的容颜有些扭曲,颇有一家之主的气势,喝道:“你果真派人去胤宸宫了。”气急败坏的挺直腰板,在冰凉光洁的青白玉石上踱步。
“爹爹以为呢?”凌湘敏随意的问道,对于威远候的逼问不以为意。“你不相信女儿?”
狭长的眼微微眯起,危险的凝视着女子绝美的侧脸。“你是说别人陷害你?”语气一顿,坚决的摇了摇头。“不,不会。凌阒然如此重视这个子嗣,绝不会拿他来跟老夫搏。”
“他是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女子淡淡的微笑,含情脉脉的双眸射出阴冷的寒光,转瞬即逝。“我倒是真真小看了她。”语调一沉,带着浓浓的讽刺。
威远候纳闷的看着女儿突然冷凝的芙蓉面,嘴角僵硬的垂下。“我绝不允许你拿我外孙的江山胡闹,那个女人不足为惧。这个节骨眼上,你瞾宁宫中偏偏死了个宫女不是正好让人抓住把柄。你不会不知道凌阒然一直对这东旭的江山虎视眈眈,如今有了这个助力岂不是让他有机可趁,一旦他震怒就师出有名了。”冷冷的提醒着,威远候的表情越来越黑沉,看来凌阒然带来的威胁让他开始坐立不安。
“不足为惧?”轻轻的反问让威远候眉头紧锁,凌湘敏嘴角不屑的扬起。“爹爹未免太过自信了。那个女人不止是个祸害,还是最有可能毁了我凌家江山的人。此次哀家被陷害,除了那个女人不会有别人。不过很快,那个女人将不再出现在东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