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轳的踏着官道的白石继续前行,车上传来清脆悦耳的悠然歌声,起伏悠扬。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卷起一路风尘,徒留两人孤单的对着划过地面清晰的车辙印迹。两匹按耐不住奔腾的马儿长鸣不断,也没有把莫不出声的君清风自沉思中唤醒。
谁也没有注意,在不远处的树丛下,站着一黑一粉两个身影。
黑衣男子的双眸凝视着马车消逝的方向,瞳孔中闪过一丝光彩。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果然是绝尘而去的逍遥啊。
粉衣女子精美的毫无瑕疵的芙蓉面上,神色不定。
三月的江南迷蒙在春雨潮湿之中,没有了离开时秋意深沉的荒凉,是一派草长莺飞的欣欣向荣之景。柳拂堤岸,风吹人影剪不断,青水城笼罩在一片淅淅沥沥、连绵不断雨水中。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驶进了青水城,飞溅起一地的水花。路上稀稀落落几个行人,匆忙的加快了脚上的步伐,许是这场雨来得突然,只有几把撑开的素色纸伞在空中摇曳,成群的人聚集在湖中的长廊雕花木亭中避雨。
浅墨坐在车中,听着雨滴啪啪落在车顶的清脆声响,被吹开的布帘,偶尔加杂着一两点的雨水顺着窗楹滚落进来。
“又是雨季。”浅墨伸出手,细如蝶翼的手指沾染上一滴水珠,摇摇欲坠。
“浅墨儿。”大掌握住细弱的胳膊,莫离不是没有察觉,浅墨的突然恍惚。
“嗯?”疑问的转头看向身后的有些不安的莫离。“我没事,只是这蒙蒙细雨容易让人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那就别想。”莫离难得霸道的说道。
抿起似笑非笑的圆润粉唇,浅墨没有回答。看着窗外的雨斜斜的朝着马车飘来,尽管不大,这么长久的浸泡在潮湿中也不好受吧,朝着车外唤道,“暗五,找个地儿避避雨吧。”
还记得初次听到赶车人名字时,自己脸上的僵硬。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像,燕楼中的人恐怕全是根据数字来取名的吧,尤其是莫离还理所当然的告诉自己,啸靱的方法不错。浅墨忍不住呻吟,这么“天才”的想法也能让他们找到,实在是不容易,虽然名字不过是代号,可是这么有特色的名,确实让人难以消受。
赶车的暗五身上湿漉漉的,听到浅墨的话有一瞬间的呆愣,扬鞭的手一顿,立马恭敬的回道,“是,夫人。前面不远处有个酒肆可以么?”
“就那吧。”清冽的声音透过绵绵细雨中灌入暗五耳里。
梦漪老实的趴在锦被上,圆溜溜的眼转动着,瞧瞧莫离,瞅瞅浅墨。
“宝宝。”清冷的声音掺进了丝丝笑意。“手好吃吗?”
透明的指甲上明显的反射出点点人儿满是苦恼的看着莫离,“娘亲,大熊爹爹你们为什么不穿红红的衣服了,梦漪觉得好看。”小家伙一脸奇怪的表达自己的意见,似乎在思考着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穿好看的衣服这个问题。
“你刚刚叫我什么?”莫离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把梦漪吓得把头钻进锦被中,圆鼓鼓的大眼不满的抗议着。
“莫离,你太激动了。”浅墨好笑的看着狂喜的莫离,狭长的桃花眼瞪得圆圆的,黝黑的脸上是挡不住的红润。
“大熊爹爹,坏。”小人儿白嫩的手捂住圆润白皙的耳朵。
虽然抽长不少,却依旧胖乎乎的身体,被莫离一个熊抱,死死的禁锢在铜墙铁壁之中,可怜的梦漪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小小的脸就被压在结实的胸膛上。
“莫离,力道轻点。”为了不让莫离充分了解乐极生悲四个大字怎么写,浅墨不得不打断他的狂喜之情,解救出一张笑脸涨得通红的梦漪,小家伙的呼吸声明显急促不少。
“爷、夫人,请下车。”拘禁的声音显示出主人的无措,常年沉默寡言的暗五对于自己的马车夫身份还不太适应。让堂堂燕楼的暗杀堂杀手来当车夫,似乎相当的屈就了。
莫离率先下车,撑过一把油纸伞,抱起浅墨就往酒肆的大堂走去。
“梦漪就交给你了。”毫不负责任的把小家伙抛给了垂着头的暗五。
暗五的眼中划过吃惊,毕竟自己的双手从来都是用来杀戮的,还不曾抱过如此稚嫩的孩童,手足无措的盯着眼前瞪着亮晶晶大眼,一脸无辜的小家伙。
“爷,需要小的帮忙吗?”小二自暗五身后探出头,奇怪于眼前纹丝不动的高大背影。
暗五大步上前,拎起有些沉的小身子,快速闪身进入酒楼。不理会小二咧开的嘴角,沉声抛下一句,“把马车安置好。”
有些喧闹的大堂,因为突然出现的身影有一霎那的死水般寂静。惊奇的看着被男子抱在怀中没有丝毫羞涩的女子,不是因为女子出尘绝俗的容貌,女子的脸平淡的让人一眼即相忘于人海之中。即使在不拘小节的江湖人眼中,女子如此毫不顾忌的肌肤之亲也让人咂舌,就算是夫妻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毫不避讳的坦陈亲热,而眼前的没有出众外表的两人偏偏挑战着道德的极限。
“莫离,上楼上吧。”虽然不在乎他人的眼光,浅墨却也没有被人当猴看的兴趣。
莫离扫视了一群人无礼的眼神,阴冷的神情让人不由的背脊发凉,下意识的避开凌厉如刀锋般慑人的双眸。
“掌柜的,找间清净的厢房。”脱口而出的话含着不容小觑的威胁,大有拂我意者,不得安宁的阴晴不定。
敦实的掌柜一见来着不善,急忙迎上前来,诚惶诚恐的赔礼道:“这位爷,今个儿遇巧,厢房都让人包下了,你瞧这——”掌柜为难的偷觑莫离微皱的眉头,唯恐一个不如意,眼前的凶神恶煞会要了自己的老命。
莫离不出声的直视,让掌柜的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心里直犯嘀咕。眼前这个异常高大的壮汉,倒是说句话啊,这么虎视眈眈的不置一词让自己没来由的冒冷汗。求情的眼神在扫到女子清冷的双眸时,愕然,苦笑。
“掌柜的,还不领爷和夫人上楼。”楼上飘来软腻的声音,把掌柜的从惊恐、无措中解救出来。
众人抬头,清晰的抽气声让浅墨不禁仰视。
女子一身粉色轻纱罗裙,在初春的清寒中稍嫌单薄,坠及地面的纺纱,随着女子的摇曳在地面划出一道淡色的水痕。芙蓉面,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风情万种。女子头上是一排流苏似的欲坠子,伴随着水蛇一般扭动,发出悦耳的叮咚声,隐隐还有一股清香渐行渐近。浅墨觉得这样的女子更适合艳丽的色泽,清纯的粉色让女子的妩媚妖娆有些不伦不类,大胆一如吉普赛女子的多情奔放,魅惑勾人应该是一袭桃红的娇艳,或者完全沉浸在黑暗中的纵情的深紫。
没有错过女子在斜睨过众人时,眼中一晃而过的讥讽。这样的绝艳怕是不屑拿来让眼前这些凡夫俗子觊觎吧,眼中轻佻的笑意也掩不住女子与身俱来的高傲。
女子对着浅墨浅笑嫣然,真真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朱唇轻起,却是朝着莫离的方向盈盈一拜,“我家主人请到爷到厢房一聚。”
女子俯身,垂下的玉石摇晃中在精致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露出一段雪白的颈项。
莫离眉头不解,不耐的看着眼前女子的低眉顺目,“我不认识你家主人。”
“夫人。”女子也不恼,眼睑上挑,看着面色如常的浅墨意味深长一笑。“我家主子包下楼上的厢房,恭候二位已久。”
“莫离,随她去看看吧。”浅墨觉得女子的笑容很熟悉,说不出的诱惑。
莫离顺势绕过还屈膝的女子,毫不怜香惜玉的朝楼上走去。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暗五,带梦漪上去找间厢房休息。”
对于莫离毫不客气的态度,女子脸上是一如就往的甜笑,垂下的眼掩住复杂的神色。对于自己这张堪称祸水的容颜,女子还是有足够的自信,偏偏这个男子丝毫没有被自己的姿色所迷惑,虽说不是男人都臣服于自己的石榴裙下,但是这个男子的态度恶劣的让人怀疑是不是瞎了眼。
女子站起身,步伐轻盈的追上莫离,引他们朝一间厢房走去。直到叮咚的声响越来越小,粉色的轻纱消失在二楼的拐角处,众人还痴迷的久久没有回魂。
掌柜撑着有些发软的腿,劫后余生般擦去额头上不断涌出的冷汗,暗自庆幸这个天仙似的大美人请走了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