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闺小楼,水环琼阁,倒是江南味十足的南清格调。浅墨随意的打量着眼前雅致秀丽的小楼,倒觉得一处清幽把奢华媲美皇宫的慕侯府显得有些别样的韵味。
“雨荷姐,这是?”门内急冲冲的迎出一个丫鬟,诧异的打量着浅墨,红唇微张询问着垂着螓首的雨荷。眼神却惊讶的凝聚在梦漪的面上,久久没有移开。
雨荷急切的眨了眨眼,示意眼前呆滞的丫鬟。无奈的脆声道:“雨萍,还不拜见轩辕夫人。”重重的咬着牙,轩辕夫人四个字尤为用力,唯恐唤不醒跌入虚无幻境的雨萍。
“啊!”恍如初醒的小丫头,呐呐的白着脸,垂下头,声若细纹。“轩辕夫人,奴婢失礼了。”膝盖直愣愣的就要往地面撞去。
“啪……”一片小小的叶子打在了雨萍的双膝,欲要磕下的膝盖如定住般,一动不动。
梦漪调皮的叹了一口气,语气却是极为不屑。“你慕侯府的下人还不配给我娘下跪。”小手把玩着一片翠绿的叶子,长长的两个麻花辫垂下胸口,怎么看都是一个娇俏的小姑娘,谁又知道那双玉手却有如此的能耐。“还不去告诉慕侯爷,若是误了时辰,后果自负。”小小的酒窝异常灿烂。
雨荷雨萍一惊一乍的瞪大眼,望着随意含着叶片的梦漪,不敢置信。明明是美得灵动的小姑娘,一举一动却如恶魔一般让人胆战心惊。半晌回过神,雨萍惊恐的转身朝屋内跑去。
“轩、轩辕,夫人。侯爷有请。”雨萍垂着头,咽了咽唾沫,不敢去看梦漪,明明是比自己还小的小丫头,却让自己害怕的躲之不及。
梦漪颇感有趣的望着被自己吓得节节后退的丫鬟,眸中弥漫着薄薄的邪气,却在娘亲“温柔”的一瞥中,不好意思的轻嗤了一声。胆小的丫鬟。
浅墨随着畏畏缩缩的小丫鬟进了朱红漆成的忆水阁,脚下是轻软的红色绒毯,赤色如血,衬得这个室内带着一丝诡异的阴暗。摆设得大都是奇珍异宝,整个屋室的装潢与在外感受的轻灵幽静大相径庭。
梦漪不轻不重的嗤笑了一声,却也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的小脸有些僵硬。着刺绣小皮靴的小脚发泄般重重的踩在实木阶梯上,一步步朝自己最深恶痛绝的根源走去。
苍玄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浅墨柔软的手,另一只小手覆在胸口,静静的聆听颤抖的跳动。自己有奇怪的感觉,似乎跨越了这道沉重的棕木门,自己的疑问就好得到解释,只是身侧那个绝美的少女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紧绷为的是什么?
雕着凤翔九天的红木门由内被人拉开,浅墨没有迟疑的跨了进去,之于她即使是龙潭虎穴也不能动摇分毫。浓厚的苦涩药味夹杂着檀香的味道弥漫了偌大的闺房,顺着被侍女挑开的九重轻纱,一个消瘦若骨的女子倚靠在罗汉床榻上,神情幽怨而迷乱,对于跪了一地的颤抖若落叶的侍女和面色阴沉却目含怜惜的男子视而不见,怔怔的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能自拔。
慕昊锦木然的转身,目光投注到浅墨和梦漪身上。嘴角的线条僵硬的仿如石化,那个女人面上丝毫没有一点起伏,面对水儿的失常,她冷静的不带一点感情,哪怕是幸灾乐祸。与自己相似的容颜上却挂着看好戏的嘲弄,俏生生的小姑娘眼中散着如寒冰似的冷。“轩辕夫人有劳了。”白玉无瑕的面容微微倾斜,目光朝下对着浅墨长长的裙摆,语气凝重。“都下去吧。”宝蓝色的衣袖轻挥,示意脚边跪倒的众人。
浅墨随意的点了点头,视线没有离开慕寒水,多年不见曾经的第一美人在岁月中无声的老去,那张曾享誉武林的容颜蒙上了一层灰暗,妙目生怨,朱唇失了赤红,一张异常苍白的肌肤失了血色。若是说有多么的苍老倒有些夸大其词,只不过没有丝毫生存的欲望磨掉了这个骄傲的女子最后一层颜色,即使容颜依旧,那个没有了生气的灵魂已然千疮百孔。谈不上高兴与否,苟蚁尚且偷生,浅墨只觉得若是连自己都放弃了生命,那么救与不救根本没有区别。“你确定要救活她?”冷漠的嗓音溢出粉唇。
“你……”慕昊锦一时怒气滔天,为了眼前这个女子的不顾人命的冷漠。“轩辕夫人此话是什么意思?”偏过头望了望依旧如梦似幻的沉静在自己意念中的慕寒水,慕昊锦冷声问道,语气强硬。“莫要忘了我们不过是交易,不是本王求你。”
绝美的小脸瞬间绷起,双眸燃起愤怒的火焰。纤长的手臂一横挡在浅墨身前,梦漪讥讽着扬起完美的唇形。“原来慕侯爷就是如此欺负一介妇孺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宝宝。”浅墨轻柔的唤道,声音似拂动的琴弦,让人不由自主的安定下来。“慕侯爷。”把慕昊锦的反应尽收眼底,浅墨依旧不愠不火的说道。“我答应的是救她,但对于一个心死的人,慕侯爷以为浅墨又有什么本事可以夸下海口。所以救与不救慕侯爷可要考虑清楚,既然是交易,不妨好好思量一下。”
慕昊锦一怔,万没有料到浅墨会跟他玩文字游戏,狡猾的如一只逮着猎物却不急着撕咬的狐狸,慢条斯理的逗弄的狼狈的猎物,明知道不能逃脱,却还要让它心甘情愿的被吃掉。唇齿间磨合的厉害,慕昊锦恨不得把眼前眉眼清秀的女子狠狠的掐住,心中却又顾忌,甚至带着自己不愿承认的不舍。“夫人多虑了,既然本王答应了以蟾蜍交换,那么只要舍妹的病好了,本王断不会自毁承诺。”
如此冷言冷语听在浅墨耳中不过是无力的挣扎,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是洞察的了然。自己本可以不说明慕寒水已然无心的事实,只不过在看到慕昊锦那双痛苦且深情的眼眸锁在痴呆的慕寒水时,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想要撕破他幻想的欲望,那种急于让人绝望的念头,谈不上报复,只不过对不起自己的人岂能如此轻易的“功成身退”?那么一霎那浅墨觉得诧异,不知道这具躯体到底是兰儿还是浅墨,抑或者两者皆有。“心病还需心药医,慕侯爷既然明白再好不过。”余音似乎自舌尖缠绵过贝齿,绵长而清幽。不给慕昊锦打断的余地,浅墨不轻不重的接道。“慕侯爷最好回避一下,如此冷眉相对,莫不是想让浅墨手下失了分寸。”
“咯咯”的笑声自梦漪嘴里传出,娇俏的少女肆无忌惮的扬起明媚的笑颜,似乎极为赞同浅墨的话。心里如破云而出的初阳,一扫自进入慕侯府的沉闷。
浅墨把靠近自己的苍玄,揽了揽。淡漠的望着慕昊锦吃瘪的神色,欲怒而不敢怒。那双眼仿佛要吃人般扫过自己,落在梦漪无所顾忌的小脸上,只怕是终他一生也无法释怀,这样无能无力的狼狈,还是在他亲生女儿的面前,颜面俱损。
“这?”明显的迟疑,慕昊锦的目光游离在浅墨的脸上,似乎在寻找任何蛛丝马迹。
浅墨似笑非笑的扬起粉唇,棕色的眸子却越发的冷淡。“怎么?莫不是慕侯爷以为浅墨会做出什么不妥之举?”不以为意的四处环视,仿佛看到了什么东西,浅墨的眼中浮现一丝笑意,那种戳到了敌人软肋的笑,残忍而冷静。却又在下一秒,淡然的对上慕昊锦,风平浪静。
慕昊锦无力的节节后退,最终维持着镇北侯爷的泱泱风范,礼数俱全的拱手道:“那么本侯不打扰了。”当然如果能忽略那双拱起且青筋毕露的手背,还有那张笑的冷厉的俊颜的话,就更显完美了。
随着宝蓝色修长的身影跨出房门,低低浅浅的恭送声连绵起伏。
“娘亲。”梦漪恶意的堆起小脸上的花朵,小手悠哉游哉的在空中画着圈。“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回报”她呢?”指尖如利剑般直直的穿透空气,与慕寒水摇摇相对。
浅墨依旧是含笑着注视着呆滞如傻子的慕寒水,不置一词。昔日高高在上的女人,被休离,被软禁,如今还如此痴傻的模样,不得不说是夜路走多了终究是要遇到鬼,可怜之人必定有可恨之处,她如今的处境有能博得几人的同情?
苍玄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梦漪,明明是在笑,那样的笑却凄凉的让人觉得彻骨的寒冷。那双好看的凤目死死的瞪着榻上目光呆滞的女人,倘若可以,苍玄毫不怀疑她会把缠在腰间的鷙骨抽出来,一刀一刀把那个女人凌迟致死,毫不留情。
指尖被缓缓的包裹在温暖的掌心,梦漪诧异的迎上浅墨淡漠的眸子,她不懂娘亲为何如此的冷静,能这么无动于衷,仿佛她是陌生之人。可是,可是那明明是她害的,她永远也忘不掉四岁时在初见她的一瞬间,尖叫连连的惊恐模样,和父亲陡然变色的脸,那么愤恨而疏远的望着娘亲,和自己。“娘?”颤抖的声音自唇间而出,梦漪有些恍惚的唤着,陷入回忆的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