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浩正自从成婚之后,就在田家大爷府宅旁边择地新建了府邸。
田浩亦依然和父亲住在一起,还是在自己原来的院子,田绍溪的护卫队自去了族驿不提。
田家大爷的府第坐落在宝应城东。
这里山清水秀,各田氏近支府邸错落有致的点缀其间。有的环山而建有的绕水而居。各式的飞檐亭榭掩映在树从花径之中。
清流浅溪汇聚成湖,湖面上更有美丽的水鸟悠闲自在的游弋在水蒿之间。
车队绕湖走了十多里路,在一座黑色大门之前停下。
大门缓缓打开,李玉山向前和守门的护卫说了几句,便带着车队继续沿着深青大石铺成的宽阔车路向府宅深处行去。
沿路林荫相伴,马蹄声车轮声与鸟啼声相和,越发显出宁静悠远来。
一路车道向上,竟是来到了半山腰。
再绕进了一段小路。
一座粉白院墙的小院出现在眼前,院门旁钉着小木牌上写着养怡两字。
李玉山下马来到三少夫人的车前:“三少夫人请下车,三少爷的院子到了。”
白十九和田初两个早就在车里被闷得上窜下跳,这时候一听说到了,两小迫不及待的想要跳下车,却被多兰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两个小祖宗慢着些!”
李玉山上前将二小抱下车。
院门此时早就打开,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笑吟吟地向着白氏深施一礼,说道:“老朽是大爷府上总管田荣,见过三少夫人。”
白氏点头微笑并未言语,多兰出声答道:“有劳荣总管了。”
李玉山向白氏告辞领着护卫们去别院安顿。
田荣在前领路笑着说:“自听说三少爷三少夫人回府,大家很是欢喜,忙乱几日将院子收拾打扫一番。”
说话间一行人行至正房厅前。
两个年长些的仆妇领着十几个仆人丫鬟站成两列迎候。
他们好奇又恭敬地看着只听说过从没见过的三少夫人等人。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子走在最前面,其中小得那个行动间还有点蹒跚,眉清目秀两颊圆鼓鼓,是个懵懂的乖宝宝。
略大些的童子双眉细长秀美,一双眼睛仿佛盛满水波,清澈灵动,嘴角似笑非笑,透着精灵古怪。
后面是两个女子。
白衣女子不知使的什么功法,面容朦朦胧胧不甚清晰。身上衣衫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制,轻盈疏散仿佛烟罗。
旁边略矮一些的麻袍女子,脸容柔和乌黑的秀发编成一个发辫垂在身后。
这两个女子看上去都不像是寻常贵妇,神情气质淡然沉静,飘逸出尘。
众人不敢多看纷纷施礼问安。田荣将十几个仆人向多兰和白氏一一介绍了。
领头的两个仆妇分别是慧心,慧云。
她二人原来是田浩亦母亲的贴身丫鬟,田浩亦自小就由她们照顾。
两人看着白氏,田初,白十九喜形于色,连连念着神仙保佑,三少爷也终于是成家立业的人了。
说着就要垂下泪来,“大夫人要是能够见到这一天该是多么开心的事情。”
分别抱起白十九和田初,慧心向田荣说道:“荣总管,三少爷去祖宅还没有回来,大家辛苦迎候,先散了吧。我和慧云领三少夫人到后堂去休息。”
众仆役这才各自散去。
……
范十七小姐是与范大姑奶奶以及二伯父范衡一起来到宝应城的。
这几天十七小姐心里有些不开心,四年前她才十三岁就和田三少爷定了亲。
其实对于从来没见过的田三少爷,田浩亦就是个虚无缥缈的名字。
然后这个纸面上的名字逃婚了,和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如今田浩亦这三个字,就要变成一个实实在在——人的模样,出现在眼前,这对十七小姐来说十分的惊悚。
田老太爷今晚设宴宴请范家姑奶奶一行,会见到叫那个人吗?
真让人不开心啊!
十七小姐心事重重。
她很想看一看叫那个名字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又觉得这件事情十分的诡异。
十七岁的十七小姐开始纠结起来。
她并非是什么弱质女流,也是一个武道高手,只有十七岁却已经达到纳息境的修为。
可这并不妨碍她作为一个少女,也会产生所谓的少女情怀。
见到他,应该表现出漠不关心,冷淡以对?
还是就当订过亲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适时的说一句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胸闷!
……
同时感到胸闷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白十九。
今天田老太爷宴请范家的大姑奶奶,他和田初也被要求出席。
胸闷啊!
我和小初就是两个活生生展出品!
二小今晚要通过这次宴会,被介绍给田老太爷,范家的姑奶奶,还有整个田氏宗族重要的成员们。
好吧,由衷地羡慕被禁足的父亲。
对着身旁手舞足蹈,幸灾乐祸的父亲大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牵着田初的手上了爷爷的马车。
……
田唯思慈爱地望着眼前的两个孙儿,心里无比的满足。
因为这里面有一个世间不成文的莫名其妙规则,讨厌自己的儿子却无比溺爱孙子。
其实田老太爷也是这样想的,他会告诉你吗!
马车在田家祖宅门前停下。
不允许乘车进祖宅,是田氏一族祖祖辈辈的老规矩,是对先人们和现任族长的尊敬。
田氏的祖宅并不如何豪华,两扇乌木的窄门,不十分高的青灰矮墙。
不认识路的人可能会直接忽略过去,当这只是普通百姓家宅。绝对不会想到这就是赫赫大名的田氏一族的祖宅所在之地。
进门后,地面铺的也只是烧制的青砖。
绕过雪白的影壁,围着中间庭院有三间穿堂,正面一间正堂,两侧两个厢房。
庭院里空空荡荡别无他物。只在三间穿堂墙角边摆着水缸,里面栽种着碧绿的芭蕉,长势茂盛。
正堂黑洞洞的没有灯光,大门紧闭,应该是通向第二进的院子。
左侧的厢房灯火通明,大门敞开,隔着穿堂就可以看到里面人头攒动相当热闹。右侧的厢房只有昏黄的灯光大门也是紧闭着的,不知通向哪里。
有侍从过来引着田家大爷一行,向左侧穿堂走去,“大爷,太老爷吩咐您来了,直接领着两位孙少爷去见他。”
耳內传来歌管丝竹之声,一众田氏各房掌权贵胄并客卿皆在庭院观赏歌舞。
居中众星捧月的一个高座上,坐着须发皆白的老者。
脸容刚毅威严,身穿黑色绣金衮袍,手中持着一把竹柄白底洒金折扇,随着乐点在腿上轻敲。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目之下,田大爷领着两个小孙儿走,向老者的高座前。
田初懵懵懂懂左顾右盼东张西望,而白十九却是垂了眼帘,步态从容不迫。
丝竹歌声渐渐停了,场间十分安静。
在爷爷的示意之下,白十九和田初向座上老人行了叩拜的大礼。
田老太爷手中折扇轻抬两小才得站起身来。
“乖孩子告诉太爷爷你们叫什么名字?”
田老太爷又怎么会不知道两个孩子的名字,只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却是要看这两个孩子的行动应对罢了。
“白十九。”
“田初。”
“白十九……”田老太爷缓缓的唸出这个名字,脸色晦暗难明。
“为什么你是姓白,谁给你起的名字?”
白十九感到一丝淡淡的压力,这是高阶武修在情绪变化时会散发出的一种威压。
场上更加的寂静,寂静是带着情绪的安静,这寂静的本身也是一种压力。
在老人的威势之下,在寂静的注视之中,他轻轻挑了挑眉。
心中暗想,哈哈,此时不给自己那个无良的父亲大人找点麻烦更待何时。
我可是专业坑爹!
遂恭敬地回答道:“是父亲给我起的名字。”
“哼!”
不满的冷哼从人群里传出来,“我田氏宗族什么时候,可以让姓白的认祖归宗了!”
白十九低头不语。
心里嘀咕,你当我很想认祖归宗吗?
把我们小哥儿俩像异兽一样在这边展览,小太爷还不高兴呢。
大家看向说话那人。
他就坐在田老太爷的下手边,也是耄耋老人。
身形瘦削头发略有花白,穿了件灰色透明纱褂子透出里面绛红绣银线的袍子。
身旁站着几个小童子。
“唯思,小三子胡闹,你也跟着犯糊涂啦。宗族血脉姓氏也是可以开玩笑的。
今日还领来认祖归宗,这确是不恰当。”那老者眼角都不瞥白十九一眼,只是对着田唯思说道。
太好了!
被红果果的无视了,心中窃喜。
小太爷长得这么矮当然什么都顶不起来,爷爷个高的上吧。谁让您老人家有个坑爹的儿子。
田大爷淡然的说道,“全凭父亲大人作主。”
田老太爷威严的双眸望向白十九问道:“小十九你认为呢!”
呃!
怎么又到我了,白十九沉默不言悲惨的想,你们决定不就好了。
白十九很了解自己的父亲。
知道田浩亦之所以没有让自己姓田,是因为父亲从来就没有把姓田,当作什么很荣耀的事情。
相反对他来说姓白反而是非常具有意义的事。
自己虽然是田浩亦的养子,但在父亲心中自己和田初是一样的,都是他挚爱的家人。
想着那个常常不靠谱,又总是戏弄自己,看自己笑话的那个人。
心中升起了一种酸酸软软的感觉。
我要尊重他的决定,捍卫他的意志,就从名字开始吧!
“太爷爷,爷爷。”
白十九向两位长辈分别鞠了一躬。
沉静开口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名字也是父亲赐予我的,那是他对我的寄望。十九年龄虽小,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众人皆都没有想到,小小童子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能够想到这些,这份心性只怕是大人都不一定能够做到。在老太爷的注视之下可能也只会说任凭老太爷做主了。
在场之人有人心中赞叹。
也有人暗自不屑,不过是孩子不懂事罢了。
田唯思目露赞赏,暗暗点头。难得是这孩子能够体悟浩亦的心。
老太爷只是注视着垂目端立的白十九,默默无语。
恰在此时,侍从高声唱和:“南域范氏大姑奶奶并范二爷,十七小姐到~!”
白十九很是机灵,抱起田初,闪身跟在爷爷身边,让出路来。
田老太爷看到他的举动,站起身,嘴角微微一翘带出些笑意。
随即走下高座迎了出去。
周围一众人等也纷纷跟在老太爷身后迎客。
偷偷撇撇嘴,松了口气。
这是救命的活神仙呀。
被簇拥而来的三个活神仙,领头的那个夫人发髻高耸,两鬓有些许的银白,其余头发还是乌黑亮泽。
眼角虽有淡淡的皱纹,却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双目神光内敛。嘴唇轻抿传达出坚定的意志。
她身后跟着两人,一个貌不惊人,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一个仿佛清晨朝露般清新的美貌少女。
丝竹鼓乐重新响起,歌声婉转悠扬,宴会正式开始。
侍从侍女手捧精美食器,有条不紊的上菜。
不一会儿每人身前的矮桌上就已放满令人食指大动的珍馐美味,酒香四溢。
白十九和田初随同爷爷身旁坐了。
又有两个侍女走上前来照顾二小吃饭。
正在大快朵颐之际,感到有道目光一直在看向自己这边。
有古怪!
目不斜视集中精神。
忽然间一幕奇怪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整个宴会场面上,每个人都变成慢动作,毫发毕现出现在画面中。
一个一个检视一遍,发现看向自己这边的那道目光,来自那个清新的仿佛露珠一样的美貌少女。
这就是白十九的奇异能力。
父亲和母亲都认为这是灵眼,可是他却隐隐约约的觉得并不是这样。
因为这种能力并不来源于眼睛,而是来源于他的精神力。
每当集中精神注意力的时候,只要他愿意,注意力足够集中,就可以看到更广泛范围内的哪怕隐藏起来的微小事物。
白十九当然很自信于自己的帅气聪明可爱,但是还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这样一个三寸钉可以吸引一位少女。
难道说,难道说是自己那位父亲大人的桃花债,不会是要父债子偿吧。
白十九在宴会上开始了自己不找边际的联想。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只是随便的想想却是虽不中亦不远矣。
继续凝神探索祖宅里的每一个边边角角,实在是宴会太过乏味无趣,找个法子打发时间。
咦?
一个黑影出现在一间地下密室里,轻手轻脚的仿佛在找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