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裘小洛在楼顶酩酊大醉,一张苦情的破喉喊着尤雾的芳名,费母的脸沉得犹如一口深井:“哈,敢情我是来参加婚礼,还是来让别人看我费家的大戏了?”
费汝嫣抚掌大笑:“我就觉得和这个女人不太平。”
尤雾刚尝到一点婚礼的甜蜜,还在醉生梦死之中,猛地被人从暖池浴缸里一把拎出到天寒地冻,不知是怕是冷还是气,浑身抖得厉害。她是驰骋情场的奇才,负的人又不止裘小洛一个,可每一个她都是明明白白说得干净,脱得利索,敢拍着胸脯响当当说句老娘问心无愧。这次她负了裘小洛,临结婚悔婚这个事情她做的不地道,自己心知肚明,但心里还是恨得咬牙切齿,恨这个男人早不闹晚不闹,非得在这大喜日子给来一手。
费孔城还蒙在鼓里,云里雾里一般,费母被费汝嫣搀着,竖起挺括镶金的领口,把一张气得五彩斑斓的面孔藏在里边,路过丢下一句:“看你草率带回家的女人!真是脸都被你丢尽了!”说罢狠狠剜了尤雾一眼,扬长而去。
尤雾被费母噎得心口闷痛,浑身发毛,冲天望去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恶气。一瞬间,尤雾只觉得怒不可遏,怒得心中一口恶气不吐不快,怒得她浑身毛孔滋啦啦往外头窜火冒油,大冷天里她尽管光着胳臂露着背,一席婚纱还是把她裹得浑身燥热。
“尼玛!非得寻死觅活。”她恶狠狠地剁了一脚,把一只金光闪耀的高跟鞋剁得风情万种,转头望向费孔城:“你,听好了!楼上是我老相好,我去收了他回来继续和你结婚,今天他是死是活,我都是你的人。你想娶我也罢,不想娶我也罢,这辈子反正都跟你脱不了关系,我不是你妻子,就是你前妻!”
说罢扭头就走,一席象牙白的婚纱如云彩般流动在瓷砖瓦地上,酒店灯光映衬下,分外的白。
丁尔拉心里暗自叫苦,完蛋,这两人在天台上要大闹,不死也得伤,不去阻止尤雾,恐怕死的不止楼上那个裘小洛,还有眼前这个脸色惨白的陈蕊蕊。思忖数秒赶紧冲上前去追尤雾,陈鹤早知道裘小洛和尤雾的纠葛,见丁尔拉往楼上冲,脑子充血手脚不听使唤也尾随而去。丁尔拉扭头一见,胸口油然而生一股怒气,不知是对这个冤家路窄的陈鹤,还是对夺人所爱我见犹怜的梁清润,还是那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章知难,这些人都站在下面无辜地盯着她,好像她才是闹剧的罪魁祸首,她恶狠狠摘下自己的高跟鞋,朝着噔噔往电梯上跑的陈鹤一声怒吼:“你给我站住!”说罢就往陈鹤脑袋上砸去,不偏不倚砸进他身后站着的章知难怀里,丁尔拉心里惨叫一声,索性闭眼不管,直往尤雾的方向奔去。
梁清润更是又气又急,肚子又大着没法跟上,脚一跺,娇叫一声,半分假半分真,软绵绵扶着肚子就往身边的章知难倒去,章知难手足无措,脑袋裂痛,眼看四下无人管她,只得领上这个烫手山芋,哄着扶着进了酒店大堂休息。
厅堂里最后只留下一身西装革履的费孔城在原地爆炸,他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没把事情消化出个前因后果,傻了半天,才见大堂里还坐着一个章知难,满脸苦相,生无可恋的样子。自觉同道中人,悻悻然靠上前去,又猛然发现地上还蹲着一个梨花带雨的梁清润,也只有哑口无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三个人只好面面相觑,就差执手相看泪眼了。
“尤雾!我爱你!你知不知道我爱你!我爱你爱到心都死了!”裘小洛带着哭腔,在寒风中抖抖索索,话都说不利索。
“让我这副残躯随了我的心!死去吧!干了这杯酒!撒我热血!抛我头颅!哈哈哈……”裘小洛一罐子仰天喝尽,哭哭笑笑,摇摇欲坠。
“怂货,要喝去喝白酒啊!在这吃啤酒算个屁事!”尤雾见滚了一地的啤酒罐子,怒瞪着杏眼,咬牙切齿。丁尔拉跟上来拖住尤雾的婚纱拖尾:“祖宗,这会儿不是说气话的时候,听话,你下去,这儿交给我……”
“丁尔拉!”裘小洛吼,“你别拉她!你让她说!我知道她上楼不是来救我的,是来让我死心的!你走开,你让她说!”
丁尔拉见裘小洛摇摇欲坠,心急如焚,又见裘小洛晃着身子站起来,脚下就是窄如一掌的台阶,只觉嗓门干得冒火,心脏快要破出喉咙。
“你退后!只能让尤雾过来!”裘小洛又吼。
警力跟着丁尔拉和尤雾的后脚到,见此状况,都不敢大意,连连后退,一行人七嘴八舌,压低嗓门让尤雾千万别说刺激裘小洛的话。
尤雾犹如一只红了眼的困兽,这会儿哪里是听得进旁人话的人,她直往前逼,指着裘小洛大喊:“裘小洛!你给我下来!你听好了!我尤雾一人做事一人当,在准备和你结婚前,我问了自己一千次一万次,我要不要嫁给你?我为什么要嫁给你?人人都说,尤雾你这个女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个掏了心挖了肺对你好的男人裘小洛,可是,因为一个人死心塌地对我好,我就一定要嫁给他吗?我就一定要昧着不完整不确定的心,告诉自己说因为有人对你好,你就要交出你的一辈子给他吗?我贪图的是这个人对我的好,还是真真切切的这个人?还是我自己没有仔细考虑就交付的真心?是!我错了,我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在自己没想明白想清楚的时候,慌慌张张就答应要和你结婚,连我自己都恐惧自己的选择,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是否是正确的婚姻,一定要在未来某天后悔的时候才觉得今天做的是错的吗?”
裘小洛满脸眼泪,“十二年前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不可救药爱上你了……”
“裘小洛!”尤雾摇着头打断他,“现在不是我们两个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时候,爱情再怎么甜美再怎么笃定,如果只是单方面的输出那注定是个悲剧,我知道你爱我,我比谁都知道你爱我胜过爱你自己,但裘小洛,这不是我要的爱情不是我要的婚姻。对不起裘小洛,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和你两情相悦,再怎么说服自己都做不到,我不要背叛自己真实的心,我不要将就着和你过一辈子,这对我残忍对你更残忍。”
“不不不……”裘小洛绝望地摇着脑袋,“我没法接受,你宁可嫁给一个只见了一面的男人,也不肯嫁给十二年来守护在你身边的我!我不接受!”
“我他妈管你接受不接受!”尤雾好容易酝酿出来的柔情立刻烟消云散,她暴跳如雷:“下来裘小洛!你今天从这跳下去,我他妈跟你保证,我只会哭今天这一晚,过了今天,明天起我就重新做人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你今天从这里下来,过了今天明天后天我都会记得你一辈子,记得你真真切切爱过我守护过我,你听见没有裘小洛!”
裘小洛略有触动,但转瞬就一罐啤酒喝光砸过来,满脸绝望。
丁尔拉见状不妙,灵机一动,赶紧冲上前对着尤雾耳语一番,尤雾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丁尔拉急得狠捏尤雾的胳臂:“听我的!你必须这样做,他现在这样太危险了!”
尤雾眼一闭心一横,惨叫一声佯装晕倒,丁尔拉见状赶紧大喊:“尤雾你怎么了!尤雾你别吓我!”
裘小洛一看慌了神,哪里知道这是丁尔拉使的诈,一下子焦虑得如同油锅泼了心,这片刻分神,还没等人上前扑他,他自己就跳了下来直奔过来,立刻就被埋伏在旁边的警员一把拧住。
尤雾见状,立刻睁眼,见裘小洛完好无损没缺胳膊没缺腿的站在面前,愣了几分钟,竟然大哭起来,裘小洛更慌了,想安慰根本无从下手,尤雾哭着哭着,抬起头一个耳光猛地甩了上去,大吼:“混蛋!”
裘小洛还是第一次见尤雾哭成这样,心如刀绞,又被警力紧紧摁着胳膊挣脱不了,只得垂头丧气:“你们放开我!我……我啤酒喝多了尿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