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仆师向西突围的时候想的很好,但是具体执行起来还是问题不少,首先沿途顺军虽然不多但是抛弃了大量重武器的明军攻城能力下降(当然,就是有易猛也不想一路浪费时间拔顺军的据点。),现在明军更加不愿意攻城,因为用步兵去强攻会导致伤亡,没有稳定的后方明军还得照顾并带着伤员继续前进。
大部分有顺军留守的城镇易猛都下令用军队围困起来,不让他们出来干扰公仆师主力行军;绝大部分顺军地方部队也不会出来干扰,他们有些是杂牌军,虽然不看好这支孤军深入的明军的下场所以不肯投降,但也不想出来送死。还有一些虽然忠诚度比较高,但几百顺军也不会有袭击上万明军野战部队的胆量,他们最好的选择还是坚守岗位。不管公仆师如何不愿意进攻顺军的据点,有一些据点还是不好绕开,为了消灭这些占据控制大道上的顺军还是要发起进攻,付出一些代价。
而李来亨那边虽然向东扑了个空,但随着公仆师越向东走顺军就变得越密集,很快大量的情报就汇聚到李来亨手里,他马上掉头向公仆师的方向追来。在这两万顺军向明军方向开进时,奉命尾追公仆师的狙击营前锋也与公仆师后卫部队发生接火,虽然战斗并不激烈,而且顺军前锋因为兵力薄弱所以也无法迫使明军后卫停下脚步,但是这些迹象让公仆师师部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我们已经被顺军咬上了。”易猛和他的三位团长讨论最近军情时一脸的沉重,明军目前为止还是采用滚动前进的办法,每天开路的先锋团负责包围限制前方道路上遇到的所有顺军据点,中间一个团掩护师直属部队前进,后面还有一个团断后,接下来(有时一天,有时是半天,根据具体的情况而定)中间的团就会成为开路团,向前推进包裹顺军的据点,掩护骑兵驱逐顺军的哨探;而断后的部队则快速追上师部,暂时接触战斗状态稍事休息;最开始的团在掩护主力和后卫通过后解除对那些顺军据点的包围,把兵力收缩起来成为断后部队……如此往复。
越向东靠近应天府淳化地区,公仆师遇到的顺军就变得越多,据点也变得越密集,今天上午三十九团报告他们发现的最大一股顺军有上千人之多,这个团立刻用全部兵力于其对垒,然后两翼包抄把这一大股顺军围在当中,这个战术动作经过连日来的行动已经变得熟练很多,整个过程没有出现意外。但这个威胁也耗尽了三十九团的力量,刚刚解除战斗状态的三十七团不得不立刻恢复戒备状态,全速赶到头里替全师开路。
经过观察易猛和部下们都判断被围住的顺军主要由地方部队组成,其中大部分还很可能不是战斗部队而是负责运输工作的民夫,不过人数摆在这里明军不敢掉以轻心。易猛还是郑重其事地进行了一次轮换,维持师部也停下来等待了一会儿,既是等待队形调整完毕也是为了等待后卫的三十八团跟上。
连续多日的行军让一些官兵变得有些心浮气躁,三十九团和师部都有人建议消灭这批顺军,不过无论是易猛还是三十九团的团长张瑞琪都压制住了这种请战声,他们无意在顺军地方部队身上浪费时间,而且他们估计虽然是顺军地方部队但抵抗也未必不会顽强——首先明军对俘虏的名声很不好,公仆师这一路突围的路上做得也不怎么样,基本不会考虑带着俘虏一起走也怕放走了俘虏会导致军情泄露。
下午张瑞琪开始指挥部队与顺军脱离接触,在此之前顺明两军一直没有发生交火所以也没有增加新的伤员,但是在三十九团在完成撤退前,本来一直远远尾随明军的顺军骑兵突然冲到近前。接着就发现了属于狙击营的第十五步兵翼。
大概由于兵力依旧薄弱而且担心公仆师主力的反扑,顺军的步兵并没有发起猛烈进攻,而是停留在明军后卫团的后卫队火力边缘,不过即便如此这仍是明军离开高淳后最激烈的一次交战。战斗爆发后三十九团为了掩护后卫队也无法高速行军,张瑞琪指挥部队进行交替撤退,而顺军的步兵亦步亦趋地跟进,骑兵也在两翼游动。
接火半个时辰后,一辆顺军的马车还拉来一门炮助战,不久后又有两门轻型火炮到达,到日落前这三门炮给明军造成了一些伤亡,而为了跟上全师的脚步张瑞琪也没有发起反攻——易猛也不同意这么做,让一个团向顺军一个步兵翼发起反击后果难以预料,身在险境的公仆师更不可能全军掉头。入夜前顺军停止了跟踪,张瑞琪指挥部下脱离战斗急行追上师主力,一下午的紧张和疲劳让大部分士兵在抵达营地后马上就沉沉地睡去。
“越来越危险了。”张瑞琪对易猛这样说道,继续向东就会更靠近淳化这个顺军云集的地方,如果那里的顺军随便派出一支部队挡在头里把公仆师拦上一拦,那么全师的下场可想而知,一万五千兵马的行踪也不可能保持隐蔽,现在大家不怀疑顺军已经察觉到了己方的动向:“不过尾随的敌军实力倒是不强,今天下午见到了两千五百左右的敌军骑步,我估计他们也就这么一点儿人。”
“不错,若是他们有上万兵力,不,哪怕是有五千兵力,都不会这么让你这么轻易地脱身。”易猛和其他人都知道张瑞琪说的不错,顺军一到天黑就稳稳地扎营,显然是担忧明军的军事实力。
在座的这批人没有一个有类似的军事经验,不过易猛不担心这个:“当初许将军从山东突围时也没有军事经验,不过他还是把部队带走了。”
如何撤退新军基本没有讲过,对河南的屡次战败基本都是一笔带过,各种各样的借口,至于指挥官里贾明河和蒲观水没跑过,剩下的都是一跑了事从未考虑过怎么把军队带回来,所以易猛他们唯一能参照的也是许平的教材,在顺军的教材里许平、余深河和周洞天等七八个长青营军官共同完成了对山东一战的回忆。
“许将军说过被追上后他发起过一次反击,趁着东江军立足未稳的时候打垮了追得最近的敌军,是不是我们也应该这样办?”没有其他的战例,公仆师只能从山东这仗挖掘灵感:“今夜我们派精锐突袭敌营?”
“不妥,黑夜敌军必然戒备森严,许将军是白天突袭,这时敌军反倒麻痹大意。”另外一个人摇头道:“我们不妨明日白天伏下一支精兵,等敌军追上来的时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那时是数万东江军追击一千长青营,第一波追击的骑兵也有两千人,他们当然会麻痹大意,现在是一、两千敌军在追击我们的一万五千大军,他们会麻痹大意吗?”这个人的意见又遭到了其他人的反驳,有人认为现在这种交替撤退很好,而且还有另外一个战例,就是凤阳一战许平指挥近卫营给闯军断后的那仗,面对黄石统领的明军许平就是靠这个战术脱险的。
“那次近卫营只要退上十几里就安全了,可我们现在不是,而且那时追击的是江北军,而现在跟在我们身后的可不是。”
争吵了一通后,大家还是没有就是不是发起反击达成一致,不过公仆师的军官都同意不该在夜里反击,夜里操纵好上万军队协同的本事他们自问都没有,而且这个时候顺军肯定会严加戒备,最后他们还需要士兵好好休息,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其实齐公也被追击过一次,”三十八团团长王星云提到的是黄石逃亡去旅顺的那次,因为孔有德已经是身败名裂的反贼,所以在现在流传的版本里对他的功绩只字不提,所有的功劳都归到了黄石头上。从新军开始,黄石亲身断后就被当成一件了不起的行为被大肆宣扬,王星云突然说道:“似乎应该留下一个断后部队。”
顿时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从理论上讲当然如此,军校的军事理论也指出为了主力的行动自由,有的时候不得不牺牲部分军队来吸引住敌军的全部火力。
但断后的指挥官有点麻烦,旅顺那次是最高指挥官黄石亲自指挥断后部队掩护大部队逃脱(在孔有德死后的宣传中,黄石是撤退战最高指挥官,其实之前大家也是这么看的,因为黄石比孔有德名气响亮太多,因此所有人都觉得孔有德肯定是因人成事的那位,尤其是他当了叛徒后更是加重了大家的这个观念。),而山东一战则是长青营代指挥使许平亲自指挥断后部队,掩护友军和部下逃走。
虽然王星云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大家忍不住马上联想起这个,就连易猛本人都有点不自在。不过易猛本人并不想亲自指挥断后,这个时候断后几乎肯定不会有好下场,而且……易猛和其他人都清楚地记得:那次齐公的断后部队是全军覆灭他仅以身免;而许平在山东断后的结果也是部队崩溃他只身逃脱。
“许将军总是学齐公的样,无论什么地方都要学,”最后一位团长给易猛解了围:“但是未必齐公和许将军这么做了就是对,再说,那时齐公只有几千人,他领着五百断后没错;许将军也是四千余人,他带着一千断后,我们现在可是有一万五千大军。如果师座亲自断后岂不是放弃了对全师的责任?”
“是啊,许将军是有意学齐公的榜样,谁叫他是齐公唯一的弟子呢?但从军事上讲,总指挥断后是没有好处的。”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了一、两句,算是给易猛找了个台阶下。
但是这样一来,本来有点动心想派出断后部队的易猛也不好把这个主意吐出口了,他威信还不够高,所谓的部下不久前还是平起平坐的同学,易猛不好把这个近乎送死的任务指派给某个团长去做。
……
在易猛等人决定第二天依然采用交替阵形逐步撤退时,第六步兵翼已经南下赶往公仆师东返杭州的必经之路。
自从许平离开后陈哲的主要精力已经不是放在如何攻取宪法师阵地上了,而是在研究该如何防御明军突破包围圈,一早陈哲就料到等西边爆发激战的消息传来后明军肯定会尝试突围或是打通粮道;而第七军大败的消息传到淳化附近后,正如陈哲所料明军果然蠢蠢欲动,龙潭方面的明军首先发动尝试性攻击,并成功向淳化推进了一段距离。
明军很清楚如果不抓住这个时机打通与淳化的联系,那等许平带领大军返回后就不知道要再等多久在能有这个机会了。而许平离开前给陈哲的命令也很明确,就是一定要阻止宪法师突围或是得到外界补充,这个师几个月和顺军厮杀下来已经远不是最初那支菜鸟部队,许平担忧一旦放跑他们就会给明军其他新建各师提供大量称职的军官、士官。
对龙潭明军的攻势陈哲早有预料所以也不是非常惊慌,他把部队主要收缩在淳化一带,打算依托防御工事大量杀伤明军。许平离开前给陈哲留下三个营的兵力,手中握着这样的精锐陈哲就是打野战也不是很担忧,但是许平同样交代过,除非陈哲有把握一次歼灭大量的明军,否则就要尽量避免伤亡,一句话,许平很注重交换比。
但是李来亨的命令把陈哲的如意算盘都搅黄了,信里要求陈哲速发一营兵力拦截正在东逃的南明第十三镇。
“十四镇没有消灭干净,还让十三镇逃了。”陈哲对战果很不满,他记得许平曾经多次评价李来亨是“守则有余、攻则不足。”,对这个评价陈哲私下也很赞同,李来亨意志坚定、作风顽强,反应也还算快,但是揣摩敌人心思方面就非他所长:“如果是大将军在指挥,断然不会想不到明军可能会狗急跳墙向东窜!”
不过陈哲也就只敢在一个人的时候发下牢骚,这种话他是万万不会当着外人说的,哪怕是在最亲信的心腹陈哲也不会吐露对李来亨一个字的不满。陈哲在山东过得不错,已经是大顺的伯爵,既然他学不来许平辞去爵位、官位,那他就不敢对李来亨的命令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于是陈哲第一个念头就是让装甲营全体南下,说什么也要堵住公仆师的退路,决不能让他们跑了。
周洞天对此则是坚决反对,他指出明军还很有实力,要是被逼急了很可能会不顾一切地乱窜、乱撞,而装甲营倒是能一下子把东路彻底堵死,但是明军回窜向北怎么办?现在应天府顺军已经用尽气力在围困淳化,到时候还派什么部队去拦截明军这个镇?应天府要是突然闯进来一万多明军而且李来亨又没有及时赶到的话,是完全能把顺军的部署搅个天翻地覆的,最后他们多半还是能突围,最坏的情况是明军趁顺军后方大乱的时候连带给淳化都解围了。
陈哲知道周洞天说的不错,他不是没有想到这点,但这是李来亨亲自下的命令,如果放跑了南明这个镇陈哲就得去面对李来亨的愤怒了。以前由许平发号施令的时候,陈哲不需要自己去和王太孙顶撞完全没有压力,现在依旧不想抗命。
周洞天和陈哲吵了一个晚上,最后总算说服他先只派第六步兵翼南下,同时把第五步兵翼调正到更南一些的地方驻扎,周洞天认为这支明军已经是惊弓之鸟,而且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也没有多少攻坚能力,一个步兵翼足够迟滞他们相当长时间直到更多的顺军赶到。
如果明军分头突围,周洞天认为逃掉一些也是不可避免的,不过这总比让明军给淳化解围好——派出一个步兵翼协助李来亨,在不冒险失去对淳化的围困前消灭公仆师大部,周洞天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如果明军果然窜来应天府,顺军手里也还能拼凑出一个翼去抵抗一番。
陈哲也认为可以接受,不过他觉得一定要确保公仆师大部被消灭(如果公仆师果然从东面强行夺路的话),起码建制要被打散,这样李来亨那边比较好交代,所以他把近卫营和装甲营的大部分骑兵都派去协助第六步兵翼(成建制的骑兵营已经被许平带走了)。
在发现东返道路上出现顺军第六步兵翼和三营的骑兵队时,公仆师已经和尾追的狙击营又激战了两天,第二天那场是明军主动挑起的,第一天狙击营主力赶到后明军统共才走了几里地,这让易猛忍无可忍,他下令三团猛攻背后的狙击营,这一击有些出乎顺军的意料,他们没能躲开而是和反击的明军撞在一起。
一天的激战过后,顺军狙击营主动后退,它的两个步兵翼在与诚实师交战后还没有得到过任何修整机会,一路急行追击明军又让好多士兵掉队,这一仗让已经疲劳不堪的狙击营又伤亡了近千士兵,它的两个步兵翼不但兵力严重缺编,而且士兵体力也接近极限。
营官觉得继续追击明军非常危险,就不再步步紧逼,而是拉开一段距离先给士兵们喘口气的机会。
同样被这场战斗耽误了一天的公仆师还多出了上千伤员——他们用步兵去进攻拥有大炮支援的顺军阵地很吃亏。
易猛和三位团长以及其他一些高级军官都觉得或许放弃伤兵可以走得快一些,当初把炮和弹药都扔了才节省下来的马车也装不下这么多伤兵,更不用说重伤员还禁不起颠簸,他们需要缓缓行军——偏偏现在还没发缓缓行军。
根据教材的经验,还是旧长青营军官写的山东脱险记,公仆师也觉得为了全军安全扔下伤员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合理——至少余深河、周洞天等当事人都认为很有必要。不过他们的发言被新军的军官讥笑为懦夫的借口,当初给易猛等人上课的军校教官里除了教导队出身的前新军教官外,也有不少本来是战斗部队的下岗军官,他们就把长青营此举挖苦讽刺得体无完肤,说如果是他们在场,是一定会带着伤员勇猛突围的。
那次的责任是许平扛下的,而易猛和他的几位团长都不想由自己来第一个来表达这个意思,当晚的军事会议上最后没有人挑这个头所以没有讨论这个问题。
此外,第一骑兵队根据陈哲的命令故意在明军前耀武扬威,得知这个隶属近卫营的部队出现在自己东方后,易猛他们有些怀疑顺军是不是真的已经把这个营派来自己当面还只是虚张声势,但无论是持哪种观点的人都没有绝对的把握。
随着更多的消息传来,明军有报告发现不加掩饰行踪的第三骑兵队(隶属装甲营的骑兵单位),以及不明数目的顺军步兵部队——这些顺军单位打着的旗帜上都有一只猫头鹰,说明他们全是装甲营的官兵。
在这种情况下,易猛觉得继续向东突围实在太危险,他决定赌一把——赌顺军不会在东面唱空城计放自己好好回家。
既然假定顺军把近卫营和装甲营都调来堵截自己,易猛就下令全军转向北方,这样不但能避开顺军最精锐的两营兵马,而且顺军西路军的主力现在不用问也知道在自己南方,往北进军还能尽可能地拉开和它的距离——易猛硬着头皮假定应天府顺军主力大部南下,剩下的一点还在淳化被宪法师牵制在阵地上,这样公仆师就可以一路逃进南京,甚至可能马不停蹄地再从南京赶去龙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