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驻扎在一片荒山之中,容稚夜起,却瞧见那要带她入仙门的剑修正拿着通讯符说着什么。
容稚听不大清楚,也不敢靠得太近,毕竟那修士是个筑基期的修士,而今她还未引气入体,是以不敢靠的太近。
她缩了缩身子,月色在这林子里透不大过来,山间的鸟兽也在夜色下蠢蠢欲动。不过容稚想不了太多,她倚着树假寐。
容稚原本不叫容稚。她原本叫宋思霏,是个不折不扣的现代新女性。但是她穿越了。
十五年前,她一觉醒来,再也见不到研究生宿舍她那个粉粉嫩嫩的窗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素雅简朴的闺房,古色古香的。
不仅如此,她伸出手脚,都是又小又娇嫩的,起初她还以为在做梦,但是过了一阵子她就发现她是实实在在地穿越了。
她家在都城也算个大户人家,还有个嫡长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出落地极为清俊。在容稚豆蔻时,容启成了状元郎,又被官家支去边关当了军师。
容稚的娘是个极为温婉的女子,那娇软的模样让人看着心生爱怜。她待容稚也是极好的,与她夫君也极其恩爱。
容稚及笄了,就在几个月前。该说好夫家闺中待嫁了,容稚也觉得自己拿了个宅斗的副本。
没成想……
都城突然出了事,几个新嫁娘同新郎在深夜被人剜去了眼珠。一时间无人敢嫁娶。
不知从哪儿来的修士惩奸除恶,在容稚家里住下,期间便有这个剑修,叫东茔。
风波平定,都城里的修士都散了去,临走前,东茔还问过容稚,愿不愿同他一起赴仙途。
容稚回身看了看她阿娘,摇了摇头。
后来……
容稚的眼睫颤了颤。
她不知道容家为什么会被灭门。那日她被支开去了溢香楼,回来便是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和漫天的火光。街坊邻里都不敢搭救,容稚疯了一样地冲进去,却被赶回来的东茔拽了出来。脱身之后浑身都焦了一层,毛发也秃了不少,浑身散发着焦味。
疼倒是挺疼的,可一想到娘亲,心里这块软肉就更疼了。
容稚到底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这一把火,烧的容府净剩下骨灰了。她伤的重,还是靠东茔大把大把的灵药把命从阎王爷那里夺了回来。
容稚不蠢,她自然不会以为东茔是怜悯众生,才让她近乎起死回生的。
一开始,东茔说要带她回师门,却对师门只口不提,而如今。连着几夜了,总是背着她用通讯符和人来往,若说这其中没什么猫腻,容稚自然是不信的。
如何逃走呢?
容稚心中细细思索。
赶路赶了半月,东茔却不曾御剑。容稚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剥落的皮下是稚嫩白皙的新肌,虽然看着还是有些骇人,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兄长常在边关,她留了封书信,却不知这书信并未到达兄长之手。
容稚不过想强大自己然后寻得真相替容府上下报仇罢了。
进到东临的地界,东茔择了间客栈小住。这几日跋山涉水,容稚倒是看到了古代闲散逍遥的一面。东临仍是人界,只是离仙山近,所以这里会出现许多的修士。
容稚细细地打量着,记住来来往往这些修士的打扮,有些同行的修士,一看就是同一个仙门的弟子。
容稚如今倒是没有后悔登上仙途,只是有些不信东茔。
她须得找个正派的修士傍身。
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东茔被她支开买身成衣去了,而她以身子不适的借口留在了客栈。客栈里有一队修士,穿的是袈裟,瞧着便是一身罡气,正义凛然。
但愿自己没有瞧错。
容稚这么想着,便去搭讪那个领头的佛修。
“前辈,前辈可知,赤月仙门是什么地方吗?”容稚前去,声音有些怯怯的,衬着她那张如同墙皮剥落的脸,看着竟是有些好笑。
佛修并未答话,只是看着她。幸亏他没有释放威压,否则以容稚如今的身量,早被压垮在地了。
容稚咬唇:“前辈,晚辈不请自来,实在是信不过那个领着晚辈的剑修。”容稚将自己的遭遇都讲了一遍,可说到底这也只是她的怀疑而已,她不确定这人能否帮她。
没想到佛修淡淡开口:“你身上有百叶草的味道。”
容稚一愣,不明所以。
“百叶草没什么功效,却生长在极润之地。唯一的用处便是——”
“——掩盖纯阴之体。”
容稚蹙眉,她是纯阴之体?绝世鼎炉?
一个被灭门的孤女,烧的体无完肤,又是鼎炉体质,用灵药救回,这么一想,除了可以做鼎炉,一无是处。
答案是什么,已经昭然若揭了。
那佛修睨了容稚一眼,笑了一笑,倒是令容稚恍然。瞧他那样子,既然告诉了她这件事,那应当不会对她动什么歪心思。
容稚直身,双手抱拳,“请前辈庇佑。”
小姑娘弓着身子,瞧着坚毅。那佛修思衬一下。“待他回来之时你便告知于他,我是你哥的友人,方才因着玉佩相认的。”
容稚瞧着那前辈拿出的玉佩,浑然通透,定非凡品,心里也落了底。
只是那前辈能庇佑她一时,又不能庇佑她一世。
总得择个好的仙门,才能为以后铺路。
东茔回来时见容稚同那些佛修同桌而坐,笑意盈盈,不免蹙了蹙眉。
于是向前,行了一礼:“诸位道友如何同小妹结识了?”
容稚见了,娇笑着说:“方才我不小心,将偌鸣前辈撞上了,啊,也并非相撞,偌鸣前辈躲了开来,我未站稳,就不小心揪住了前辈的袈裟,却瞧见了前辈的玉佩,竟同兄长的一模一样。我倒是蛮惊奇的,同前辈一叙,方知前辈便是家兄友人。”
说着少女的神色由兴奋变得有点落寞,“只是,只是不能同东茔前辈去赤月仙门了。”
然后容稚抬了头,眼神中有些许愧疚:“兄长有友人在渡仙山上,我若去了,定能有个照应,只是东茔前辈的恩情——”
“——容稚没齿难忘。”
“若有机会,定会报恩于前辈。”纵使别的话并非出于真心,可这话是真的。修仙讲究因果相循,东茔救她于火中,又用灵药救了她的性命,这两笔账,是无论如何也要还清的。
纵使东茔对她动过歪心思。
整件事偌鸣并未开口,已被容稚巧妙解决了。这里修士这么多,东茔断不会强留容稚的。
而且容稚也并未骗他,她确实是想去渡仙山的,传闻渡仙山中有个神秘的仙门,叫清晖祠,听着不像仙门,倒像是佛门,不过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仙门。
世人不知,清晖祠是儒修,剑修,佛修为一体的仙门。而偌鸣便是出自清晖祠的。
第二日这一队人马便离开了客栈。他们都是佛修,佛修讲求修心养性,远离人欲,容稚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就跟一根木桩没什么区别。
清晖祠里多是男修士,容稚仔细想想,自己还真是独树一帜呢。
佛修清心寡欲,同时这也意味着没有八卦可听了。容稚不是个好奇心重的,奈何人生寂寞如雪,她若不找点事做,当真是要发霉了。
于是她便同这些佛修问起各大仙门的事了。本以为他们会为她精心细致地讲解,没想到他们却甩给她了一本厚厚的卷宗。
容稚翻看卷宗的时候,偌鸣便打量着她。
这姑娘心思灵巧,却偏生要去一堆男修士里求道。
想到这儿,偌鸣微微一愣,然后将验灵石放在容稚手心。
“握住。”
容稚很听话地握住了。
手中的灵石莹莹发出蓝色与绿色的光。
冰与木,双系灵根。
看来天资一般。
不过努力应当会有意想不到的回报吧。
没有人能保证求仙之路能遇到什么,若是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拼的希望,那不如一早便远离这个纷争杀戮的地方。
赶到清晖祠的时候,渡仙山上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把容稚的衣物全都浇了个透,前头走着的几个修士却跟片叶不沾身似的。
这就是凡人同修士的差距。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容稚回身望了望,身后是连绵的阶梯,生满了碧色的青苔,直到底端悄悄隐在了云层里。
她走了这么久了,努力总会有回报的。
容稚回神时已经被落下了好远,她咬咬牙跑了上去。
她穿越之后就是高门千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更别说前世八百米都能晕厥在运动场了。这么一路走下来对容稚来说是极为不易的。
不过偌鸣没给她时间思考,容稚抬了抬眼皮,心一秃噜:偌鸣前辈的身影渺小得只有一点了。
为了追上偌鸣,容稚只能拼了命向前跑。
这山路这么长,足足有漠河到台湾那么长吧……
容稚的汗从额头向下滑着,划过了她新生的肌肤,划过了了原本的旧皮,她想抬手擦擦汗,可是发现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容稚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声。
倒下前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一抹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