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薛庆便敲响了客房的门,见楚辰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笑着说道:“公子,衣服给你寻来了。另外我查了查昨晚那个倒霉蛋的身份,倒是有些意思,是个瘦马贩子。”
楚辰接过衣服,随手放在了客房的桌子上,顺手将绿蚁身上的被褥掩了一下,挡住那片乍泄的春光。
“瘦马贩子?那是什么?卖马的么?”
朝着薛庆挥挥手,示意他坐下来,楚辰有些疑惑地问道。
薛庆闻言,几乎笑出声来:“公子这就孤陋寡闻了,此瘦马非彼瘦马。”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这些瘦马贩子,一般是先出资把贫苦家庭中面相姣好的女孩买回后调习,教她们琴棋书画,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入秦楼楚馆。”
楚辰点了点头,这倒也好理解,相比起江南道的怜人清倌的一宵千金,从那些养不起女儿的家里买个孩子又能花上几个钱?这是一个暴利的行业。
而一般来说,贫女多瘦弱,估计“瘦马”一词也是由此而来。
马给人骑,任人千般蹂躏折磨;委身于人,不得反抗。
“怎么,二哥也对那贩子养的瘦马感兴趣不成?当真不怕家中婆娘的河东狮吼了?”
楚辰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看了薛庆一眼。
薛庆瞟了一眼熟睡中的绿蚁,凑过身来,贴在楚辰的耳边说道:“那可不,刚刚二哥去那贩子的房里看了,是两匹顶尖的扬州瘦马!”
“那岂不是正好让二哥钻了空子?自古以来,那扬州的美人,温柔小意又妩媚多姿,一下子领着两个回去当暖床丫鬟,岂不美哉?”
楚辰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道。
这种事情,虽说在军营里听那些大老爷们儿说的多了,但是真正让他谈论起来,还是有些羞涩。
“唉,若是薛某在年少个几岁,就算是冒着被家里婆娘的一顿打骂,也是要给这两小丫鬟收进门的,这可是千金难求的一等瘦马!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无一不通,传说那秦淮八艳之一的顾媚,也是一等瘦马出生。”
薛庆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道:“所以我就想着,等这趟洛阳回来以后,也应该到了公子冠礼了,要不这两个姑娘,就让公子收了吧?”
“使不得使不得!”
楚辰压着嗓子低呼道,心中寻思着薛二哥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天下女人皆是老虎,若是身边再多上两个来历不明的,只怕自己也是夜不能寐了。
见到楚辰如此坚决,薛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说道:“吃饭去吧。”
将绿蚁的被角掖了掖,又将墙角边那有安神作用的檀香点起,楚辰这才锁上门走了出去。
刚出门,便瞧见一趟浩荡的官兵在楼里来回搜查着,其中有两个面貌姣好的女人正贴墙而战,气质出尘,想必就是薛庆口中念叨着的扬州瘦马了。
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位美人,楚辰点了点头,的确是两名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美人,只是相比自家师傅来说,还是差的远了。
也是饿了,楚辰就在昨晚的酒馆里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喝道:“小二,给我切些羊肉来。”
小二见着又是昨晚的那名公子,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陪着笑脸给楚辰上了盘羊肉。又问道:“客官,可还有什么吩咐?”
“再温上一壶酒罢!”
看了眼对面坐着的薛庆,楚辰又道。
小二诧异的看了楚辰一眼,大清早喝酒的客人,还真是不常见。
况且这大早上的,谁家有现成的温酒?
薛庆看着小二为难的样子,嗤笑一声,从袍子里掏出了一锭银子,重重地敲在了桌子上,说道:“这是酒钱,够不够?”
小二赶忙从桌上盘起银子,眉开眼笑:“这位爷放心,只要您想要,别的不说,酒肉肯定管够!”
楚辰笑了笑,也不去管小二去哪里弄酒来,抓起筷子,尝了尝桌上的羊肉,做的着实一般,刚入口,就有一股浓浓的羊膻味,不过火候倒是正好。
“我说二哥,既然那两匹瘦马,咱俩不要终究是得便宜了别人,依我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楚辰嘴里含着羊肉,含糊不清地说道。
“哦?这手笔倒是不小,只是不知道,公子是要送给谁?”
薛庆从柜橱里拿了两个小巧的杯子出来放在桌上,有些好笑地问道。
怎么这个十五岁的小少年,突然变得这么市侩精明了起来?
楚辰没有说话,只是用筷子指了指门口。
有一名佝偻身子的老人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老人是个平平无奇的样子,而一旁的年轻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可言喻的贵气,与那些平常富贵商贾相差甚远。
薛庆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想了想,然后毫不在意地说道:“既然是公子的意思,那薛某去做便是了。”
......
两日后,洛阳城中。
楚辰,端坐在追影之上,正满意地打量着远方的一栋建筑。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大字‘离宫学院’,这么一栋煌煌建筑,和师傅义父口中念叨的破落,是完全沾不上边。
能在寸土寸金的洛阳城内大兴土木,建成如此辉煌的学院,想来学生的质量必然是不用多说的。
只是美人师傅曾经和自己说过,但凡脑子活络一点的学生,早就不在这离宫学院呆了,江宁里哪里有活儿干,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哪怕仅仅是个马夫的活,都有人削尖了脑袋往外钻。
原因无他,这所辉煌的离宫学院,让这些脑子活络之人看不到一点未来。
招呼过身后的百骑,列好阵型,缓缓进了学院前的街道,只是才拐角,就有一大伙精壮汉子浩浩荡荡涌入街道,声势浩大。
楚辰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在他印象中的学院,向来是清净之地,如何容得这一帮如狼似虎的汉子?莫非这洛阳的离宫学院还培养武状元不成?
“二哥,你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楚辰吩咐一旁的薛庆道。
薛庆领命,一人纵马冲出,追上了前方的人群,下了马与人说了几句,很快便又回来了。
“嗨,殿下,老把戏了!学院里的两公子哥,同时瞧上了一姑娘,两人都想要纳做妾,没人肯退步,闹得比较僵,没办法,就真刀实枪地干上了呗!”
薛庆勒住缰绳,笑呵呵地说道。
冲冠一怒为红颜,老剧本,但从来不过时。
楚辰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说道:“咱们去凑近了些,去看热闹。”
这街道上的人们,似乎对这场面也是司空见惯,见到这百来号的汉子非但不躲,反而全都走出门来等着看热闹,让楚辰对洛阳的彪悍民风又有了新的认识。
那群精壮男子,没有在学院外停留,而是直接从离宫学院的大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楚辰心中不由地郁闷,这诺大的学宫,竟然是一个守门人都没有?
飞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了一旁的薛庆,楚辰独自一人朝着离宫学院走了过去。
虽说楚辰从来不认为自己算得什么文化人,但是对书院向来是无比敬重的,下马不过是礼节。
还未进门,楚辰便听见门内传来刀剑碰撞的叮当声,以及吵吵嚷嚷的对骂声。
才上台阶,就听到一名中年人喝道:“站住!来者何人?离宫学院禁止外人进入!”
楚辰有些无力地摊开了双手:“刚刚几百个外人你不拦着,偏偏不让本公子进去,是看不起人?”
那中年人这才看清眼前人一身世家子弟的打扮,却还是毫不退缩:“放屁,刚刚进去的,都是我离宫学院的学生,哪来的几百外人?”
已经懒得去争辩的楚辰一脚将中年人踹进了门,自己才慢悠悠地走下了台阶。
门内的战况正发展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只见两个公子哥打扮的男子已经纠缠成了一团,其中一人已经是被打的鼻青脸肿,都快看不出样貌来了。
那些后来涌入学宫的壮汉们,却只是站在两人的身后,并没有动手,只是摇旗呐喊,纷纷为自己家的少爷加油,只恨不能亲自上阵。
“倒是没坏了学宫的规矩。”楚辰轻笑,然后轻抚身后的剑匣。
七柄飞剑瞬间弹起,落在他的身前。
长短不一,色泽各异。
屈指轻弹,七把长剑全都飞向了两名公子哥身旁,只听见一阵极其细微的响声,两人的衣衫寸寸碎裂,片刻间竟是浑身不着片缕。
打斗再也继续不下去。
立刻有机灵的下人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自家少爷罩上。
而场中剩余的人,已经两名受害的人的目光,已经牢牢地盯住了门口的罪魁祸首。
楚辰若无其事地将飞剑收回背后的剑匣,而薛庆恰到好处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身后跟着整整一百名杀气腾腾的凉州轻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