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突然又飘起了小雪,小青带着一件披风,走出外屋子,准备给她披上,这披风的羽绒是上等狐狸毛制作而成,虽然是暖和,但姝儿还是笑着拒绝了。
“怎么还没丢掉它?”
“小姐,奴婢是觉得皇帝陛下亲赐的披风,若是丢了,怕落人口舌。”
“那就把它放在箱底,衣柜里重新取一件。”
“是……”小青恭敬地退下,回去重新换一件披风。
看着枯萎的梨树干,不知为何,她也有些消沉,换作之前的话,姝儿是天不怕地怕,仗剑赤横沙场,若那是与南宫成一决死战,或许不会有今日的困势。皇帝被奸臣控制,被迫让位于敌人,自己的舅舅叛变,一心只为国师做事,她在朝堂上除了父亲的旧部,再无得力助手。
明日回府见父亲,又不知是怎样的,自嫁入这里,被国师发现她与臣子密切往来后,就把她软禁在府里,父亲因为被禁足白府,无法派人询问她的消息,恐怕是着急万分。
小青为她披上衣服,还让丫环把换好的暖手炉递给夫人,然后二人都退下。
姝儿长叹一口气,没想到回落得如此下场,以后要学着筹谋,懂得算计人,对她来说的确是难事。
她听到一阵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警惕地往前走,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不料那人开口道:“你……怎么不在屋里?”
她转身,与那双动人心魄的红眸对视,眼里有着一丝温柔,回应他说:“用完膳,觉得闷得慌,所以在院里走走。”
“……嗯。”
“可在外用了膳?”
“嗯……。”
瞧他冻红的手,心疼地走过去,准备把暖手炉递给他,嘱咐道:“汉国的冬季,不像你住的地方暖和,你应虽是备好这手暖炉,别冻坏了自己。”
“……回去吧,外面冷。”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往后退了半步。叔父说这女人是奸细,让自己好生看住她,稍有不对劲,斩立决。
“嗯。”她悬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握着暖手炉,低头嘲笑自己,然后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
丫环们开始忙碌起来,打帘让二人入里屋,伺候他们洗漱更衣,屋内烧着炭炉,所以暖和许多,大家行礼之后,退出房间,除了在外守夜的二个丫环,其余都去了院里的佣人房。
躺在她的身边,樱陌紧张不安,他感觉到外屋有人,于是低声问:“为何外面有人?”
“她们是轮流守夜的丫环。”
“可否让她们退下?”
“……好。”姝儿坐起来,小心地下床,拿一件外衫披好,然后走出去,让她们回屋歇息,今夜不必守着,二人相视一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行礼之后退下了。
姝儿倒是被这么一弄,有些不好意思,竟然害羞起来,这屋里就剩他与自己,不由得心跳加速。
回到里屋时,假装镇定地下,耳朵越发滚烫,幸好这蜡烛已经熄灭,不然她羞红的囧样,就会被樱陌一览无余。
“明日,何时去你白府?”
“早膳过后,你觉得如何?”
“可以。”
“……”
二人又陷入沉默,她想起之前,他们总有说不尽的话,东篱会告诉自己药理,还问她想要吃什么,可自从他找回身世后,就变得冷淡,甚至忘了过去,也不知努达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姝儿心中很是不解。
他很好奇,这女子为何嫁给自己,但总不想与她太亲近,害怕会违背叔父的指令,忍不住想保护她。
就这样,二人各怀心事地闭眼,渐渐地睡着了,等到天未亮时,樱陌惊醒地坐起来,满头冷汗,吓坏了姝儿。
“……你可是旧疾复发了?”她想起东篱的病还未治愈,就皱着眉头,紧张地问他。
“旧疾?”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为何她要这样说,莫非他失忆之前,与她说过地宫的事。
“……”她想起东篱失忆,不再记得过去,自知有些失言,起身说:“我去为你倒杯茶,压压惊。”
樱陌见她逃避自己的话,下床之后,准备离开,他一把拉着她,姝儿倾倒在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加快,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渴。”他半天才憋出二个字,别过头,放开了姝儿。
“嗯……。”她撑着身体,站起来后,又回去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樱陌最近休息的时候,不知是为什么,总会梦见地宫的事,还有一个远离是非的避难所,他在哪里养性修德,还被人封印了法力。
突然想到什么的他,心情越加不好,这丫头竟然敢做这等事,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瞧见身边的人像是睡着了,小心翼翼地起身,换好衣服后,离开房间,直接去地宫寻蓝儿。
还在熟睡的蓝儿,被人从石榻上提起来,睁开眼看到他满脸不悦,倒是有些害怕了。
“有什么话,好商量,不要这么粗鲁。”
“本尊问你,那药可有什么副作用?”
“没……没有。”
“……”他知道这丫头狡猾,所以也没打算与她周旋,提着她往水池的石洞去,扔进那血红的池中。
见到他一副凶狠的模样,蓝儿害怕地说道:“我……我告诉你,不……不要杀我。”
“说!”
“我在另一颗药丸,我打听到你失忆过,所以……就想研制它,看能否让人恢复记忆,这……这可是陈福安准许的。”
“他?”
“嗯……”她一阵猛点头。
“失忆……”他低头自语,难道梦里的印象就是过去,那是真实发生的,他或许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你……你可是有过去的印象了?”
“没有。”他矢口否认,准备转身离开这里。
“喂,你倒是把我拉上去呀。”
“自己起来。”
“小气鬼……”她嘀咕道。
樱陌离开地宫,想起在陈府密室,二人的谈话。
“樱陌,国师他对你并非表面这般好,你千万不要被迷惑,我起初以为他让你恢复身份,就是在为你铺路,可自东洋的事发生后,我才知被骗了,他根本就是把你当作工具。”
“……你可不怕我杀你?”
“不怕,只要能救我心爱之人,福安甘愿赴死。”
“他?”樱陌不屑地瞧着躺在石棺里的男人,本该腐烂不堪的尸体,因为被国师施法,而保持了肉身,可起死回生术,根本就是个谣传。
“是,为了他,我不惜背叛父亲,投靠国师努达,希望能够让他醒来,可是努达一再失信于我,只想哄骗我做事,之前我确实爱慕过东篱,但得知他的事,我才明白一切都是父亲搞的鬼。”
“我……不能救他。”
“但无忧可以。”
“我不认识他。”
“你相信我,你与他的关系,比努达更好。”
“……容我想想。”
原来,当年他爱慕的那男子,知道妻子所生的子女,非他的血脉,以及所谓的牺牲,不过是陈大人的圈套。他虽心爱于陈少爷,但还是有礼义廉耻之心,面对被人下药,玷污了别人清白的他,担当了自己的责任,娶了那女子。
这些年来,说服自己爱她和孩子,可无意间发现事情的真相,男子含恨自缢而亡,尸体被国师努达的人带回长平,还把所有的真相告诉福安。
他心痛不已,与父亲对峙那夜,看到对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下定决心把陈起拉下位置,于是投靠了国师。
努达欺骗了陈福安,让他配合设计樱陌,变成一个杀人工具,为努达所用。
回长平后,还是拒绝复活他,蓝儿告诉陈福安世上,唯有无忧道长可以,福安想起以前姝儿说过,东篱的师傅就是无忧,他才想赌一把,将樱陌哄骗到陈府,带他入密室后,推心置腹,与之详谈。
樱陌看着天色渐亮,估计着姝儿该起床了,自己加快步伐。
小青见老爷回来,行礼之后,让丫环去端一碗热粥,布置好后,站在一旁伺候二人。
她没有问他去了何处,用完早膳,便让管家准备马车,樱陌与她一同乘车去白府。
白府门外,有禁卫军守着,见到樱氏夫妇,向二人行礼,询问要出入令,姝儿有些不悦。
“本侯爷回府,还需要谁同意不成。”
“侯爷息怒,陛下口谕,进出白府者,无论何人,必须要有出入令。”
“……”
“滚开!”樱陌低吼道。
“樱公子莫要为难小的,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算了,既然陛下有令,不必为难,我们回去吧。”姝儿拉着他的胳膊,示意他离开。
樱陌回头瞧了她一眼,不情愿地听话,上马车回府。
“你……与他的关系不是很好吗?”樱陌听到府里的人,说这皇帝三天两头来看她,上次还送了许多御寒的东西。
“我与他?不过是孽缘罢了。”
“……”
“我要离开府里数日。”
“嗯,什么时候走?”
“明日。”
“何时回来?”
“不知。”
“嗯……”她掀开车帘,看到外面的热闹场景,很是想念以前的日子,眼里流露出一丝羡慕之情。
“可是想出去?”
“不了。”
“嗯……”
他不知如何与她沟通,只好尴尬地低头,心想这次去南国,找到无忧道长,或许就可以知道丢失的记忆,是否有这女子。
回府之后,二人无话,各自去别的地方,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姝儿在棋室内,看着那盘为完的棋,笑意微显,小青带着丫环,端来暖炉、点心和茶水,看见小姐心情甚好,等别人退下后,笑着为她倒水。
“小姐,何事这般开心?”
“小青,我们的好日子要到了,这盘棋,努达漏了一个重要的人。”
“事成了?”
“嗯……。”
“恭喜小姐。”
“这也是你的功劳。”
“奴婢不敢居功,为了小姐和姑爷,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愿。”
“傻丫头。”姝儿拉着她的手,笑意满满,初到长平的时候,外公并不想买瘦弱的小青,还是自己执意买下,让她做自己的贴身丫环。
这丫头算是个知恩图报的,对她忠心不二,之前东篱还夸奖过她,可惜后来自己出府,寻找南宫成,想要打听东篱的踪迹,让她被人欺负了。
再遇见她时,已经是即将出嫁国师府,姝儿选她为陪嫁女,也是赏识她的忠心。
让她在府里活动,私下打探消息,陈福安的事,虽然不清楚,但偷听到国师的话,他无意出手相助,小青把透露给福安,挑拨二人的关系。
如今算是好了,姑爷出府去找无忧道长,那就会知道自己以前的事,回忆起当初与小姐为夫妇的点滴,见到樱陌的样子,小青吃惊不已,没想到小姐重嫁的人,与东姑爷长得如此相似,除了眼眸的颜色,和气场不同外,并无其他差异。
她自幼出身低微,时常被人欺负,十四岁那年被卖到奴隶市场,因为营养不良,所以看起来瘦如骨柴,相貌倒是不错,险些被老鸨买去,好在她机灵,向小姐求助,让她可怜自己。
小姐买下她后,在陈府多为照料,好吃好喝地招待她,重活不让她做,只是做个贴身丫环,伺候梳洗的活儿。
再嫁人时,还亲自挑选她为陪嫁女,小青很是感激不尽,在国师府处处为小姐。
“小青,你今日可有复习?”
“有,奴婢回房时,都会把小姐教的东西,温故一遍。”
“那就好,今日我就教你下棋,如何?”
“嗯。”
姝儿把棋盘的黑子和白子捡起来,让她坐下,悉心地为她讲解。
小青是个聪明好学的人,之前在在学堂门口,悄悄地偷学,入国师府后,小姐便亲自教导她。
“懂了吗?”
“小姐,这也太复杂,奴婢得好好消化才是。”
“不急,你慢慢来。”她笑着说。
“嗯……。”
“小青,吃块糕点,休息会儿,把昨日教你的,背给我听听。”
“是,小姐。”
她吃了块点心,喝口茶水,盯着小姐刚才摆设的棋,心里阅知一二,于是开口请教。
樱陌在屋里打坐,调整体内的气息,想起很久没有进食,感觉很不舒服,起身去地宫,让蓝儿准备祭品,他需要补充体能了。
她也习惯他的这样,并不害怕,虽然是可惜那些女子的命,但也没办法,樱陌没有祭品,就会丧失理智,没有法力护身,只希望无忧道长可以为他解开诅咒,不再有无辜的人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