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秋命大,最后关头,与名下大将刘臣竟救下了狄靖,在前来的路途中,狄家三兄弟大致就与九娘说了一遍,见到麻秋、刘臣时,也没给了两人多少好脸色,只是狄靖有些怪异,不仅没有厌恶坑害了他们入蜀的麻秋,反而对前来的闺女、养子们一阵嘶吼发疯扭动。
唯恐自己爹爹伤了身子,九娘在一阵抹泪后,也不得不与之前被迫离开的周横、杨六郎一干乞活军老人一般,只能无奈离去。
陈启国听着她抹泪说着所见情景,心下一阵叹息,也只能劝解自己抹泪的妻子。
“九姐,狄叔原本是何等英雄,性子是何等的要强,如今却成了这般,心下很难面对这种现实,这需要时间。”
孙尚香有些不满九娘因为狄靖打扰躺在病床的他,在他目光示意下,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严厉守在门外,阻止任何人前来骚扰。
周横、杨六郎、赵封没有任何耽搁,领一万骑第一时间南下,其后腾?、崔震也领着万骑南下,两万骑如同巨大剪刀,纷纷指向过河的东西两路建康数万军卒。
胡人残暴,北地汉民极度渴望王师北来解救,民间威望颇盛,相投者无数,若没石赵胡卒阻拦,短时间内,整个黄河之南会以难以想象速度成为建康之土。
陈启国心下很清楚建康有着多少民望,但此时,他一点都不担心,去岁建康与石赵对峙厮杀一年,建康虽不似石赵连今岁春种也耽搁了,但缺粮是必然,能自带够自食的粮食就已经不错了,又怎么可能提供给正饥荒的河南粮食?
一开始,肯定会有无数百姓向正不断深入的司马台、桓温所部汇聚,但在粮食诱惑下,百姓就会犹豫不决,在骑军截断道路下,建康兵马也只能老老实实退回淮河南岸。
陈启国一点不担心过河建康兵马,或许是陈九对牛阚的严厉,也或许是因为狄靖缘故,陈家寨一系将领、官吏对狄家三兄弟很是不满,私下里多有不满之语,以至于最后影响到了九娘,胡氏没有多说什么,孙尚香只是在他耳边稍微提点了两句,一连三日与儿子捣蛋儿子在床上读书,在第四日,如同年迈难行的陈九一般,坐着硕大轮椅,在千余黑凤卫、骷髅卫护卫下,出现在胡府门外。
麻秋、刘臣一大早在外等候,见到两人,陈启国欲要打晃站起,陈九轻拍了下他手背。
“你的身子还虚着,都是坐轮椅来的,狄蛮子架子倒是挺大!”
九娘有些担忧想要开口,一旁胡氏微微摇头,虽陈九没有回头,像是知道九娘的担忧。
“娃现今虽没登基为王为帝,却也是两百万百姓总管,是击败了百万石赵胡蛮乞帅,是数十万军卒统帅,自己不够小心、谨慎,中了那冯勉小人诡计,不仅因此死伤了十数万汉民,自己也成了废物一般,难道还怪了娃不成?”
“越老越混账,娃都成了这般,南有强敌入境,北有仇敌虎视眈眈,河南尚有数十万饥困百姓需要救助,多少大事未有处置,偏偏还要前来为了他一个老混蛋担忧,九叔还说不得了,是如此吗?”
……
“哼!”
“都不许入府,俺老九就在门外等着,等着他狄蛮子出府迎接!”
九娘一阵低头不敢言,陈启国却是一笑。
“九叔是我渑池乞活军大将军,狄叔也只是南帅名下小帅,还别说,狄叔还真的需要出府迎接。”
陈九嘴角微翘了下,双目却紧盯着洞开的大门,陈启国一笑,抬臂指向数步外被阻拦着的麻秋,麻秋忙上前抱拳。
“五将军。”
看着低头甚恭的麻秋,上下打量了数遍,笑道:“麻将军日子还算不错,竟长膘了小半圈了。还请麻将军告诉狄叔一声,就说……俺是个小辈,出不出府迎接无碍,却不能不出府前来迎接九叔,让狄叔以我乞活军之礼前来迎接。”
“人虽四肢废了,礼节却不能废,他不是代表着他一人,他代表着我乞活军入川蜀之南乞活军上下,哪怕仅剩下了他一人!”
陈九一脸肃然,九娘、狄忠良、狄忠俭、狄忠让全低头不敢抬头,李元旦、王方侯、周勇、驼子、张山……一干陈家寨老人全挺直了身体,一脸严肃看向洞开却无一人的府门。
麻秋不敢多言,郑重抱拳。
“诺!”
麻秋转身大步走入府门,一干人就这么站在门外等待,或许陈启国不喜这么压抑气氛,看向数步外低头的刘臣。
“刘臣。”
刘臣忙上前抱拳。
“将军。”
又一次上下打量一番,陈启国微微倾斜了些身子,向陈九一笑,指了指肃然恭立的刘臣。
“这就是与九叔之前说过的屠各将刘臣。虽是他送英儿前往的邺城,事实上却不能将汉中之事怪罪了麻秋。”
陈九微微点头,虽没见过眼前胡须虬髯汉子,也听过自家娃说过他一些事情,细细打量一番。
“确实是员悍将。”
陈启国笑道:“咱们对邺城两眼一抹黑,若是无法第一时间内知晓些讯息,很多事情也无法作出决定。九叔你也知晓,自大同郡归属之事后,大兄那里就没法子得了更多相助,也多亏了刘将军私下里看在往日情谊上,给咱们些了相助,咱们是欠了刘将军的恩情的。”
九娘与一干人不由一愣,陈九神色却未有任何变化,有些事情也只有两人知道些,其余人并不是很了解邺城里的一些暗探之事。
刘臣神色未有任何变化,依然沉默不语躬身静立。
“刘将军和麻将军也算是本将军名下最早的属将了,只是因某种缘故,这才各自成了一方之将,若无汉中之事,两位将军如何安置都无碍,如今却麻烦了不少。”
“麻将军本是石虎名下大将,多年前就是统领数万军卒大将,军伍之事自是熟稔无比,在此战之始,俺是与麻将军了一封信件,希望可以看在百姓疾苦面上,放过长安百姓,可以领愿意离去百姓进入上洛郡自守。”
“原本俺的意思,此战无论胜负,俺都相信可以重创了石赵,石虎名下大将也会各有心思,希望麻秋可以安守一方,可以护佑一方百姓。”
陈启国微微叹息,说道:“石虎以我汉民为牛羊,以我汉民为四等之奴,这一战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的,只是那石虎够狠,竟拿几十万人生死断尾,即使丢了河南五州,也要一举解决了名下大将拥兵自重,确实堪称当世枭雄。”
陈九点头,一开始以为石虎愚蠢无比,如今看来,那石虎手段确实非常人可比,用几十万人生死来加强本部羯族实力,短短时间内,羯族比吹气球还恐怖,多年来,羯族本部也不过数千人,今日却有二十万余众。上下打量一番刘臣,微微点头。
“麻将军坐镇任何一方都是有这个能力,但因汉中之事,出任任何一方都被军中将军不满,还是留于洛阳为兵部几年吧。”
陈启国点头赞同道:“我军最是稀缺可纵观天下之将,麻将军历经刘渊、石勒、石虎而不衰,早先年就有统兵数万之事,入兵部任一部大员还是比较合适的。”
又指向刘臣。
“力将石敢……准备前往并州为后军将军,骷髅卫缺了个主将,刘将军可愿意为大明国禁军右将军?”
身后一阵骚动,九娘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语,刘臣更是难以置信抬头,所有人都知道骷髅卫是一支什么样的军卒。
刚刚推着狄靖出府的麻秋也是一愣,呆愣愣看着刘臣上前单膝跪地、低头按胸。
“臣誓死护住陛下安危,旦有违令,臣自斩头颅!”
眼角余光扫了眼呆愣住的麻秋,看着眼前单膝跪地的刘臣。
“你也算本将军的老人了,本将军也从一些人嘴里得知了些你所做之事,虽未在我军中,亦自律严守我军军规军律,正因如此,你为禁军右将军是合适的。”
这些话语,像是与刘臣说的,又像是对着麻秋所言,见到狄靖坐着轮椅出府,所有人目光全都看向身材高大却成了一把骨头的狄靖。
狄靖没有看向陈启国,而是紧盯着同样神情严肃的陈九。
四目碰撞数息,赵氏默默推着陈九,九娘推着陈启国,一干将领相视,默默看着两人上前。
“一人在,一军在!”
“敢丢了我乞活军的根,敢不顾礼仪尊卑,丢了我乞活军的脸,你狄蛮子就给老子滚出乞活军!”
……
“哼!”
狄靖不服冷哼,别过头不去,不愿让人见眼中酸涩湿润。
见他如此,陈启国心下一阵感慨,陈九也没有再多言,数员大将上前,抬起轮椅将两人上了台阶。
“哼!”
陈九见狄靖还倔强冷脸,冷哼不满。
“臭着一张老脸……你狄蛮子是给谁看呢?入蜀乞活军人员、军卒最多,数万老弱,数千军卒,自己不谨慎上了他人的当,你狄蛮子还有脸不服咋了?”
“九叔……”
“你莫要护着他!”
陈启国刚要开口,陈九一声冷哼训斥。
“一群混账东西!”
“我乞活军自数十年前出并州,南征北战几十年,陈午将军自上白往陈留,又自陈留往洛阳,祖约降石赵,我部自此而自为渑池一部,几十年来死伤无数,可曾有一次如你们这般,一日间将数万老弱丢了个干净?”
“混账东西,自个死了也就死了……死了也是活该!”
“因你们一群混账的疏忽,我汉民旬日间死伤十余万!”
陈九冷哼恼怒。
“因你,娃不得不向石虎低头,因你,娃病成了这般,还要前来看望你,你有个屁脸给人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