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弟……八弟……”
牛阚一阵风冲入正呆愣看着信件的陈启国。
“八弟……”
陈启国无奈收起邺城送来的数封信件,不看罢信件还罢,看了后才愈发发觉自己身处的险境。
“大哥,怎么了?”陈启国抬头看着一脸焦急的大哥牛阚。
对于他的反应,牛阚一时间竟有些错觉不真实感,犹豫着说道:“八弟,那代国拓跋什翼犍已经杀了过来,距离咱们仅有两日之程,八弟难道不该急吗?”
“急?”
陈启国一愣,又苦笑摇了摇头。
“相比真刀实枪干一场的拓跋氏,邺城才是应该担忧的。”
牛阚不解,陈启国也不愿再谈及邺城之事,神情郑重了些,说道:“大哥莫要着急,代国不彻底击败了咱们,仅一两万骑的代国绝不敢轻易绕过咱们南下,除非他们真的想全死在雁门之内。”
陈启国示意,长史孙尚香上前为牛阚倒了碗奶酒。
“此时的代国正值气势头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避其锋芒,等上些日再破了拓跋氏也不急。”
陈启国站起身,心下并未把拓跋氏气势汹汹太当一回事,兵力势均力敌之时,乞活军又怕过何人?
一边拉着大哥牛阚出屋,一边说道:“马邑城外大营可已完全建好?若尚未完工就需要赶紧了。”
牛阚却笑道:“八弟放心,所有工事已经修建完,拓跋氏想要轻易越过大哥守着的地盘,那是想也别想!”
“那就行。”
乞活军不知与胡骑厮杀了多少年,素来知晓胡骑冲杀威力,但只要限制住了骑军的冲杀速度,捉对厮杀下,无论是胡骑使用的软趴趴的骑弓,还是较短的弯刀,都无法比得上更加强劲步弓和长矛、大戟。
两人打马出城,城外数里密布一个个尖锐利刺拒马,错落交叉的拒马,无论战马如何的精良,也绝无可能径直冲到马邑城下,密集交叉的拒马围着马邑城呈三圈环形分布,每一处拒马阵后都有一座丈高土墙,土墙后十步则是一处丈深沟壕,表面看不出是个沟壕,雪花覆盖下与一般平地并无太大区别,实则积雪之下则是丈深沟壕,专门用来安置军卒夜间休整所用。
一圈拒马阵,一圈土墙,一圈沟壕,两万步卒全都居住在三圈沟壕中避寒过冬,同时也守卫着身后用冻土加高了马邑城。
冬日作战有诸多弊端,也并非全是弊端,土从帐篷内挖出,扔在外面不用一个时辰就能生生砸死人,拒马甚至不需要敲开冻土,只需要下端用冰水凝结成冰块,随意扔在野外,一夜后,一准与大地成了一体。
带着众将巡视了一遍城外阵地,见大差不差,并无太大疏漏也就放了下心来。
“八弟放心,有两万人马在手,俺们就是没了这些,那也不怕了代国鲜卑人。”腾?很是自信,厮杀这么多年,乞活军第一次有了这么多兵卒,很是自信无比。
陈启国心下也很轻松,笑道:“有了这些拒马,拓跋氏若想与咱们厮杀,就只有下马与咱们步战,步战,咱们兄弟又怕过何人?”
“那是!”
牛阚咧嘴大笑。
“咱们乞活军那是步战的祖宗,让那些胡子一只手,照样揍的他们找不着东南西北!”
众将大笑,牛阚还真有资格说了这些话语,多年交战早已证明了胡人并不善于步战。
陈启国翻身上马,笑道:“该休息的休息,该安抚军心的安抚军心,咱们静等他们送上门给咱们砍杀,最终获胜的必是咱们!”
“必胜、必胜、必胜……”
无数军卒高呼“必胜”,陈启国勒马带着百十女卫,在所有人目光中远去。
左右两旗,包括囚凤营,在短短数月间皆实力飞涨,仅囚凤营名下女人就有小五千之数,已经成了一只全女人的步骑队伍,成了一支让人侧目军队。
大战一触即发,本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石赵将领的私自越境行为,却引起无数人关注。
二月初八,天空再次阴沉,大地的震动让躲在沟壕里的军卒一阵骚动。
“都他娘地瞎紧张个甚?该睡觉继续睡觉!”
“娘地,不就是一群胡子么,还能牛气上了天不成?”
“睡觉!”
队帅张慎不满嘟囔骂了一句,偏偏就还怪了,他的臭骂反而让颇为紧张的百十手下安静了下来。
地面震动越来越剧烈,各处沟壕都有慌乱兵卒,作为主体的祁县军卒们来说,尤其是出身乞活军的大大小小将领们来说,眼前的敌人根本算不得什么,面对无数利刺拒马,想要冲到面前,没个两三日,根本就是奢望。
乞活军老卒们是对的,当拓跋什翼犍来到阵前,看到如此密集错落的拒马,眉头不由紧紧皱起,嘴里更是恼怒低声骂了句。
“一群该死的胆小鬼!”
见到眼前情景,随同的一干大将们也挠头忧愁起来。
看着眼前情景,拓跋孤皱眉说道:“二哥,若要破敌,恐怕需要下马一战。”
众将皆微微点头,拓跋什翼犍微微点头。
“后退五里,暂设大营休整三日。”
“诺!”
不理会身后传令兵卒打马传令,看着眼前与铁弗部完全不同的敌人,拓跋什翼犍心下竟生起遇到大敌的紧张感来。
“来人,唤敌将前来一见。”
“诺!”
一将越阵而出,身后跟随数十骑冲向第一道防线。
“敌将来见!”
“敌将来见——”
数十军卒高呼,牛阚正带着人观察来敌呢,听到要见自己,嘴角一阵大咧,正要跳出上前……
“将军,鲜卑胡子可能是想见大帅。”
石朗一把拽住牛阚衣袖,牛阚眉头却是一皱,不悦道:“俺八弟也是谁想见就能见得了?”
猛然挣开石朗手掌,大步走向阵前,数十亲卫大惊,忙举着大盾上前。
牛阚心下有些不喜大盾阻挡了自家威势,但他也知胡人善射,有些射雕手更为恐怖,也没有太过多言。
来到阵前百步外,大手指向骑在马上的拓跋什翼犍,怒道:“想见了俺八弟,先击败了老子再说——”
牛阚觉得自己很有气势,二话不说,转身再次回阵,留下一干大怒的鲜卑军将。
“混蛋……”
“大王,让俺先砍了眼前混蛋!”郎中令大怒。
养子拓跋弘上前,一脸愤怒说道:“父王,赵军张狂无礼,孩儿愿意领兵为先锋,斩下敌将头颅!”
拓跋什翼犍眉头紧皱,突然笑道:“石赵一向猖狂自大,那铁弗刘虎同样自大无比,如今却已是冢中枯骨!”
“走!”
“来日再战!”
拓跋什翼犍不再多言,拨转马头,众将无奈,只得纷纷拨转马头,紧随其后远去。
陈启国站在城头,见万余骑纷纷转头,于数里外扎营,本还有些兴趣的他也没了兴致。
“传令,前中后三处防线,每五日一互调,军规军律不得懈怠半分,各营要尤为重视底层伍长、什长情绪问题,有何不妥要第一时间上报。”
“诺!”
孙尚香点头答应,见他要转身下了城头,突然说道:“将军,并州几若空地,若鲜卑分兵南下怎么办,他们真的不会分兵吗?”
陈启国不可置否笑道:“若来了十万骑众,或许一部牵制着咱们,一部南下劫掠,引起军中恐慌,只是眼前并无这么多兵马,分兵是极为愚蠢之事。”
“将军,那……为何要一意坚守,是因为咱们军卒训练不足,担忧死伤过多吗?”孙尚香又问了句。
陈启国刚要转身下楼,再一次站定,很是怪异看着眼前蒙了面的女人,有些疑惑不解,一向都少言寡语的她,今日竟破天荒说了这么多,认真思索了下,又淡淡一笑。
“这些话语憋了许久了吧?”
“嗯……怎么说呢,自长安前来,抢了河东一些壮丁,晋阳王家以及太子赔付了些人,在加上屠各左右部少许壮丁,咱才有了五千之卒,一年训练,虽无法算的上真正精锐,却也可勉强一战。”
“至于抢了新兴郡、雁门郡,以及抢了鲜卑人手里的奴隶,人虽多却不可用,尤其是真正大战不可用,哪怕将他们打乱重组,在没经过几次大战后,都不可用。”
陈启国手按着城墙女墙,看着城外不时从树枝盖着的沟壕中露头的军卒,笑道:“并不是人多势众就战力超强,一支没有灵魂军队,一支没经过长时间训练军队,一支没有纪律军队,一支没经历过磨炼军队,都是不堪一击的。”
“而那些鲜卑人就是磨刀石,不断磨炼下面两万人的磨刀石!”
嘴角淡淡一笑。
“人杂而混,就要避免初战时遇到难以承受重压,就要扬长避短,再说这只是眼前一战之事,身为一军统帅,不仅要考虑眼前厮杀,更多的是背后之事。”
“背后?”
“嗯。”
陈启国没有回头去看颇为惊讶不解的孙尚香,叹气道:“襄国——邺城——枋头周边,胡人百万,卒二十万,石虎不死,石赵不乱,百万胡人凝而不散,任谁也不敢挑战邺城权威,石虎送来的信件你也是看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怎么信任过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