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桂雄被黄风带起,一时间天昏地暗、云沙飘荡,起起伏伏、反转腾挪,不知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风停止,沙尘停歇。
桂雄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抹去脸上的细沙,吐了一口泥痰。他只觉得浑身酸痛、骨节松软,一点力气也没有。
适应了一会儿,慢慢地缓过劲儿之后,他开始察看周围的环境,是被刮到了一片开阔地。
视野之内尽是荒原。细听耳边有河水流淌的声音,他站起身子,很是惊奇,竟然是在大河之边。真想不到,这大风一下子就把他吹了这么远。
以前总是在文字和图像中经历大河,而今这次能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也是激动。
奔涌的河水汩汩向前,泛黄的表面掩盖不住的是内里骇人的力量。谁要是低估了它的危害,都是自取灭亡。是亲近,也是危害,大自然从来都是辩证地存在。人类这样柔弱的灵长类生物,以他的多愁善感,征服着世界,也迷惘着自己。
桂雄本想再运起“跑不累”的功夫,然而一起劲儿,更是觉得肌肉不仁、动弹不得。看来那一阵狂风,虽然瞬息万变、刹那间至,可对身体伤害也是不小。但是剩下的路也不知还有几千里,如果不能使用神力,何时才能到达?
他正犯愁间,就听有歌声传来。举目观看,远处大河之中,有人驾船摇曳。虽然只是一叶扁舟,但见那船速度极快,真就如飞起来一般。
桂雄如同见到了救星,忙用双手包住嘴大喊:“船家,停一停,停一停。”
半天,那船才慢下来,悠悠地逐渐靠近岸边,竟然是一位老妇人在驾船。
“大娘,您好,您这是去向何处?可否让我搭一下船?”
“哦,小伙子,不好意思啊!我夫果老重病,需要尽快取回两味药物治病,不能帮你了。”老妇人歉意道
“恩,是那两种药呢,没准我们帮上忙!”桂雄不死心
“一是草灵,一是人身有情之物。”
“我也正要去找草灵,可以一同前去。”
“草灵,我就知道在哪,只是这人身有情之物一下子寻不得。”
“请问,何为人身有情之物?”
“其实就是人身之血肉。”
听到这里,桂雄一惊,这老太太什么路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但是也没有其它办法,眼前只有这一条路,何况她还知道草灵在哪里,自己正好也可以省些找寻。
“这人身之血肉,您可以从我身上取,麻烦您就带我一程吧!”
“真的?孩子,你可得说话算数,不能骗我老人家!”
“您尽管放心,肯定不会!”
就这样,桂雄终于上了船。
小船狭小,仅仅容下二人。桂雄尽可能往角落边靠,以便腾出来些空间。他还想帮老太太划船,被无视。
只见,那老妇人虽然年老,可一点也看不出衰迈,也是精明干练的样子,划起船来轻松自如,满面春风。
小船飞速行驶,在大河中,惊涛拍浪,真如一片树叶,上下翻飞,左右摇晃,随时都可能倾覆的样子。
桂雄吓得心惊肉跳,双手紧紧地抓住船舷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但是很快就一阵阵的眩晕,气机上逆,胃气上返,满口酸臭,接着便是呕吐不止,只觉得肝胆肚肠都要出来了。
“老人家,您能不能慢一点,实在受不了了。”桂雄哀求道
“人命关天,怎么能够懈怠。慢了,啥时候才能到?晚了,即便是找到又有何用?机会就在刹那之间,老天怎么会给你那么多的眷顾?”老妇人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有些训斥的语气。
“您说的这些大道理,我都懂。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可是体力不支、身子顶不住怎么办啊?”
“我一个老人还不叫苦,你就受不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百无一用、一无是处!坚持不住,那请下船!”老妇人一点都不客气
说到这里,桂雄不敢再说什么了。都怪自己不争气,这才哪到哪啊?前路漫漫,没有一点毅力怎么能行。
终于,又经过了一番折腾之后,远远地看到了先前那条黄龙,应该是沙漠地带了。老妇人把船停稳,却并不上岸。
“年轻人,我还是对你放心不过。我看,你还是把东西先给了吧!”老妇人一脸冷漠,毫无表情。
“恩?啥东西?您这时候就要?”
桂雄听了不知所措,心想,她可够心急的,也太刻薄了吧。这倒是好,草灵啥样还没见到,先要放血了。
“当然,就是现在。你目前表现以及你的样子,实在让人信不过!”
“我的样子怎么了?老人家您可不能以貌取人啊!再说,我怎么给?”
老妇人也不说话,从船里取了一把弯刀递过来,明晃晃的,闪着寒光。
“你自己看吧,腿上的、胳膊上的都行。但不能太少,少了不管用,起码得要半斤吧!”
“啊?让我自己来?”
桂雄几乎要懵了,怎么碰到这样的事情,真是倒霉!看来,如今是上船容易、下船难了!
“那你说,还要怎样?”老妇人依然面无颜色
桂雄大脑飞速旋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答应,这荒野里到哪去找草灵?答应了,怎么忍受得了?那可是割肉啊!真是要命!又一想,这老人虽然冷酷,看上去应该也不是凡人,如果真有一点差错,恐怕也不会见死不救。毕竟,自己一个大男人,既然已经答应人家了,总得说话算数!
他狠着心,拿起那闪着冷光的弯刀。腿不行,还得走路,就在胳膊上来一刀吧。那叫做肱二头肌的可能还壮实些。
他闭上眼,猛地一刀下去,鲜血迸流,左手衣衫被染红,满脸也是血滴。还好,除了刚开始的剧痛,现在痛得已经麻木,没了知觉。
等到他把血肉递上去的时候,终于在哪老妇人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里面有了颜色、温度,甚至是慈爱了。
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把干草给他的伤口做了简单包扎,就立刻上岸,头也不回,大步向前去寻找草灵了。
桂雄忍着痛,马上在后面紧跟,可是一阵眩晕接着一阵眩晕,双脚如同踩在棉花之上,没走几步,就又晕倒了。
昏睡中,他仿佛又看到了老妇人那慈祥的眼神,温暖地,几乎可以融化心头坚硬的冰雪。
一下子,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只有八岁的桂雄一个人离家出走。父母离异之后,虽然无助,但外公外婆家是可以依靠的。然而后来,随着外婆逝去,他又回到了很久没有见过面的暴躁的父亲身边。作为父亲,他自己还照顾不了自己,除了暴力,怎么会照看一个几岁的孩子?
终于饥饿难耐、渴望关爱的桂雄,在一次,离家寻找妈妈不遇的路上,被陌生人带走了,随后就是拐卖,乞讨,流浪和漂泊,再没有见到慈祥和慈爱。
再后来,被人收留,总算有了栖身之所。养父母,虽然也爱他,然而却也只是为了传宗接代,眼神虽然也有爱,却是忧伤。于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忧伤成了他的眼神,成了他的性格,也成了他的命运。
而此时此刻,桂雄才终于明白,所有的无助,所有的忧伤,都是因为缺少爱。没有爱,就不能有爱,不敢爱,也不会爱。爱是可以温暖冷漠坚冰的力量。
在恍惚中,他想大哭。可是哭得自己听不到一点声音,但却是那样的痛快,酣畅。他知道自己有救了,就像是即将枯死的卷柏得到甘露的滋润,重获新生。虽不是九死还魂,自己也是长生草了。
然而,在朦朦胧胧之中,他听到的却还是那老妇人的骂声。
“你怎么又睡过去了,这点波折都经不了,我已经给你处理过了,怎么还不行?你不走,我就走了,我家里还有人要急救!”
“走,马上走,我也有天下苍生要救!”
桂雄在恍惚之中,毅然决然地站了起来。
阳光从他后面照射过来。
那落在地上的影子,是一个男人的影子!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