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陷入了震惊,烟落尚未从方才的惊惧中回神,整个人如灵魂被抽离一般。大娘竟然会服毒自尽,好端端的怎么会横生这般变故?想着,手中已是飞快地为自己披上外衣,双脚利落地往鞋中一套,顾不得妆容与未梳理的长发。只对着红菱道:“快走。”
说话间,已是小跑出了离园之门。只见尚书府中的马车已是在等,驾车的是她所熟悉的何伯。
急忙上车,她问道:“怎么回事?”
“大小姐,个中缘由,真是一言难尽啊!只可惜了老爷与大少爷,至今还在外地,恐怕是无缘见上最后一面了。”扬鞭一挥,马儿受惊,急急的奔跑起来。直朝尚书府而去。
烟落险些没有坐稳,所幸红菱稳稳的抓住了她。心中簌簌的跳动着,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频频出意外之事,多得她已无法负荷。
一路疾驰,约一炷香的时候已是赶至尚书府,匆忙奔向大娘所在的寝室,只见一屋子的人,皆是满脸痛色。李翠霞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侍奉在床侧,见着烟落,忙道:“烟落啊,快来见见你的大娘,只怕今后是再见不到了……”说着便泣不成声,她掩面拭泪,一副痛心疾首之状。
烟落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床头,此时的映月正伏于床头痛哭,见烟落来,也不搭理,只一个劲的掉眼泪,一双美眸肿得如核桃般大小。
只见床上的方静娴眉间青紫一片,脸色蜡黄,惨白的唇色,无一丝一毫平日里当家主母的风范,整个人若风中残烛,只消一碰便会灰飞烟灭。人之将死,也许便是这样了罢。
映月轻轻靠向方静娴耳边,泣声道:“娘,姐姐回来看你了。”
虽然平日里与大娘多有过节,可终归是自己的亲人,同一屋檐之下相处了这么些年,多少有几分感情,烟落亦是哑了声,轻声唤道:“大娘。”
方静娴陡然睁开双目,似盼到了最渴望见之人,眸中窜上了地狱的火苗,呼吸沉重且急促了起来,如汹涌潮水一波又一波袭来,伸出枯萎的一手,向烟落抓去,似要将她一同拽入地狱。
烟落不明所以,只是上前轻轻握住大娘的手,冰凉的触感,没有温度,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寒冷,透心凉,胜过了一切。不想却感受到了大娘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紧紧掐住了她,指甲深深的陷入她的肌肤之中,留下一道道印血的痕迹。
突然,方静娴半直起身,眸中窜出长长的火舌,拼尽全力,齿间狠狠迸出:“你会有报应……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语毕,便直挺挺地倒下,双目中含有血丝暴出,瞳孔散大,嘴唇微张,手指蜷曲向天,似在申诉自己满心不甘与愤恨。渐渐便再也没有了呼吸之声。
屋内陡然一片寂静,静的似乎能听见暖炉之中迸裂的木炭碎屑,噼啪直响。
映月却不再哭泣,只注视着娘亲渐渐冰冷的身子,怔怔发愣。
大娘最后的话,使烟落浑然不解,疑惑的眼神投向映月,却只见她眸中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昔日那个天真可爱的妹妹,似乎在这一夕之间长大。
“怎么回事?”烟落凝声问道。
“你岂会不知?”映月冷冷扫过烟落一眼,语气疏离,连平日里一声甜甜的“姐姐”都不曾叫唤。
心中一凉,烟落颦眉,道:“确实不知。”
“听闻七皇子要纳你为侧妃,可有此事?”映月眸光流转,衔了一丝恨意,问。
烟落心中疑惑,此事只她知晓,连红菱都未曾告诉,因她只当他是随口戏言,不会当真。怎么映月会知晓?虽是不解,仍是点头应道:“却有此事。”
“那你还说你不知道?”映月突然跃起,揪住烟落的衣领,直直的摇晃着她,眸中泪水直流,厉声控诉道。
红菱见状,忙上前阻拦映月,道:“我家夫人怀了皇家后裔,你可仔细着了。这般摇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担待的起吗?”
映月一愣,在听到有孕之时,眼中蒙上了幽怨,放开烟落,只冷哼道:“那真是要恭喜姐姐了,先是晋为侧妃,再是有孕,日后只怕是前途无量。”
语中的酸涩直教烟落的心阵阵紧揪。
映月伸出纤柔的一手,轻轻抚上娘亲的额头,含着无限的眷恋,替她捞起一丝垂落的发丝,似旁若无人,道:“姐姐真是好福气,劳七皇子如此上心。竟是差人来府上同爹爹说,要爹爹以娘亲诋毁皇家名誉之由,犯七出多舌之理,废黜娘亲的正室之位,贬为妾室。再纳二娘为续弦。如此一来,才能正了你的名,从今以后你将不再是庶出,七皇子也好纳你为侧妃。”
烟落愈听愈是震惊,遥遥忆起,那日清晨,七皇子心情颇好,她为他整装穿衣,他仔细盘问她的身世,还说要纳她为侧妃。她本想着,自己的身份如何做的了侧妃。想不到,他竟是用这般的方法。
映月幽怜一笑,继续说着:“娘亲这般傲气之人,又出身名门,岂能屈居人后?要她做妾室,便等于是要了她的命。”又是万般怜惜的替方静娴整理好了衣衫,再轻轻盖上被子,仿佛她只是沉沉睡着了一样。幽幽说着:“娘,其实你去了也好,映月知道你心里苦,去了便一了百了。映月知晓你不愿等爹爹开这个口,所以才在爹爹公差回来之前服毒自尽。只是可惜了,没能见上哥哥一面……映月知道娘的苦心,只有娘亲去了,才能保住映月嫡出的身份……其实……娘亲何必这样,映月不在乎的……”说着说着,早已干涸的眼眶之中,渐渐又汇成小溪,点点晶莹的珍珠落地,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