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辰在玄弥宗停留了三日,从第二次去梅园开始,他就察觉到了异常。
每次去,西辰的座位上都会放着一盏茶,西辰知道那是梅园特有的冷香灵茶。但是从第二次去,他喝下那茶水开始,就觉得意识涣散,没过都就就会陷入睡眠状态。西辰没有多问,但是很明显茶里被加了东西,导致了他出现这样沉睡的情况。
“玄弥宗是为了不让我记下曲调,所以要把自己弄到昏迷吗?”
西辰对那首听上去旋律十分耳熟的乐曲记忆十分深刻,只要听到,绝对不会认不出来。然而二次再去琢音阁,灵夫人还是先用一首别的曲子开场,等到西辰因为药茶的关系昏睡过去,都没有弹奏那首曲子。
能对自己的状态起到修复作用的,肯定是第一次去的时候,听到的那个曲子。这一点,西辰第一次去的时候就已经体验到了。如果对方不想让他听到曲子,第一次为什么毫不掩饰的就在他面前弹奏了呢?
西辰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第一次去的时候,因为听到曲子开始的曲调,过于惊讶,所以撞翻的茶杯。
“之前那杯茶里,也是放了东西的吗?”西辰很是困惑。
如果是因为自己打翻了茶杯,药力不够,所以才没有昏睡过去,似乎也说不通。灵夫人当时也没有再让人来给自己续上新茶,甚至还一点都不隐藏的,和自己讨论起曲调是否听上去耳熟的问题。
“是因为想要探查这首曲子是否泄露在外,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迷晕我么?”
西辰最后也只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关于玄弥宗只有直系才知道的“愈灵之体”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西辰第二次去琢音阁,因为药物的关系,一直昏睡到听到了玄弥宗特有的晚课的钟声才醒过来。睁开眼来,整个琢音阁已经空了,灵夫人早就不在琢音阁中。
出了琢音阁,宫实还在之前迎他的地方等着,见他出来,也没有多问什么,领着他照着原路回去了。西辰琢磨着,应该是灵夫人有过吩咐,所以宫实并没有觉得他比上次离开的晚了,有什么奇怪。
“宫大哥,有件事我其实挺奇怪的。”
“什么事?”
“从榆园到梅园琢音阁的路,我这也走了两趟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异的地方啊。之前说会有什么机关,但我看来,都是平平无奇的园林建筑,看不出什么机关。来时的路径我都已经记下了,真的有必要每次劳烦您来领路吗?”
宫实原本正在前面带路,听到西辰的话,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中带了一丝审视和戒备。
“我没别的意思,宫大哥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明明我自己能走,为什么每次都要别人来带路。而且说句冒犯的话,虽然我现在有伤在身,灵力低微,但怎么说也是个御灵师。您是个凡人,真要遇到点什么危险的情况,难道不是我躲避危险的能力更强吗?”
西辰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真诚又无害,他棕色的眼睛晶亮亮的,看上去就像一个毫无心机,十分充满求知欲的少年。
“你就是我二姨母的客人?”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有些尖细的女孩子的声音从已从花树后面冒了出来。
“什么人?”西辰下意识的问出了声。
宫实却显然是认得这个声音的,说了句:“请四小姐安。”
像是回应宫实的话一样,一个一身水青色裙装,看上去是十岁上下的小姑娘,从花树后面跳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锦盒。
“就凭你,连我躲在这里都没看见,还大言不惭的说比宫实容易躲避危险。”小姑娘个头不高,站在西辰面前,脑袋顶只到西辰齐胸的高度,仰着一张下巴尖尖的瓜子脸,很是骄傲的说:“你说,我要是刚刚躲在树丛后面偷袭你,你躲得开吗?”
西辰听宫实提到四小姐,想了想,应该是肖家第四个女儿,秀夫人家的女孩。之前他在梅园逛,还见到这孩子的父亲章文宣和灵夫人的夫婿商禄安在下棋。想起了那次,章文宣提到这孩子为了一匹金澜纱,闹的他一个做爹的要跑到姐夫这里躲闲,就知道这姑娘的脾气,恐怕是不好惹的那一种。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女孩应该是叫……
西辰对着她,很是礼貌的揖了一下,道:“在下西辰,见过锦文小姐。”
“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女孩有些惊奇的瞪圆了眼睛。
“是。”西辰一脸的人畜无害,说道:“之前在梅园拜访的时候,见过章前辈一面,偶然听闻到了小姐名讳。”
听到西辰说在梅园见过自己的父亲,小女孩皱眉琢磨了一会,前两日刚和父亲闹过,之后就听人说父亲到梅园找二姨夫下棋去了。如果这人在场,估计他父亲说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一张小脸上就露出一点愠色,这是让她丢人丢到外客面前去了吗?
“我之前问你的话,你怎么不答?”小孩子没什么心机,觉得羞恼,于是强撑着场面转移了话题,又拿前面的话来问西辰。
西辰先是一愣,然后就看到这小孩子脸上那股子怒气,心下摇头。平心而论,肖锦文的容貌是相当俏丽可人的,虽然还不到十岁的年纪,但是已经是个小美人了,过上几年,在容貌上定然不会差了。只是这孩子还这么小,脸上就带着一股子怒气,都说相由心生,恐怕平日里脾气也不怎么好,气质上平白的折损了她那份天然的美貌。
西辰不想惹事,于是想了想,说道:“小姐教训的是,在下灵力低微,小姐的隐匿功夫实在高明。如果小姐想要偷袭在下,那在下确实很难抵挡了。说起来,这也是因为我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伤及灵脉,这次来叨扰玄弥宗,正是求灵夫人来为我调理治疗的。”
西辰一番话,客客气气,还拍了这小姑娘的马屁,让宫实看向他的眼神着实有些错愕。
不过很快,宫实在心里对西辰就竖起了大拇指。要说肖家孙辈的这几个姑娘,就属四小姐的脾气最是刁蛮,连四夫人和四姑爷都管不住,除了宗主,她谁都不怕。宗主他老人家也从来不在意这些外孙女,难得见面,既然无人敢管,随着年龄增长,这股子刁蛮劲就愈加的无法无天起来。上次见到章文宣纯属偶然,这人记住了对方的话,恐怕还分析出了这姑娘的脾气,知道是必须顺毛捋的。西辰自己也还是个少年,能给一个小孩子说好话,避免麻烦,可以说是相当识时务,能屈能伸了。榆园里,可有不少曾经顶撞过这位四小姐,最后被收拾的相当凄惨的弟子。
肖锦文显然是被西辰几句客气话说的,很是满意,小胸脯一挺,之前因为父亲的事泛起的一点怒意,也息了,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有些得意的说:“算你有眼光。”
却见西辰先看了看天色,虽然如今才是九月初,天色还没有暗的那么快,但是他确实记得自己是听到过晚课的钟声的。
“锦文小姐这是打哪来?在下听说听到钟响,玄弥宗的人是要去晚课的,小姐怎么在这里?”西辰一副很是不解的样子,问肖锦文。
肖锦文抬起一只小手摆了摆,满不在乎的说道:“你这都听谁说的,每日的三课是只有外公和娘亲他们才去的。不光我不用去,榆园那群人也不用去。”
西辰露出诧异的神色,等着肖锦文解释,但是一边的宫实唤了一声四小姐,肖锦文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很生硬的再次转了话题。
“宫实,我二姨父在吗?”
“回四小姐的话,在的。现在这时间,应该在书房吧。”
“知道了。”说着她举了举手里的小锦盒,说道:“娘亲让我来给二姨送东西,那我就拿去给姨父了。”
“四夫人这是又给我们夫人淘弄了什么好东西,竟然要劳烦四小姐亲自送。那是我们耽误了四小姐的正事了,四小姐快去吧,等会天就晚了。”宫实应着。
西辰见话题就这么被打断了,只好默默的记下这件事,等有机会再打听了。
小姑娘摆摆手,哒哒哒的就越过他们向梅园里面走去,而后又转身,朝着西辰喊了一句:“喂,你。”
西辰和宫实刚打算走,听到喊又站住了,转过身,西辰疑惑的用手指着自己:“叫我吗?”
“就是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西辰。”
肖锦文把这个名字念了两遍,然后点了点头,之后很奇怪的笑了笑,一个小孩子的脸上,竟然能露出这种带着有些狡诈意味的笑容:“西辰,你不是问宫实,为什么你进出都要人领着吗?”
西辰点了点头,看向肖锦文,一边的宫实赶紧又提醒式的喊了一声四小姐,可是肖锦文瞧都不瞧他一眼,自顾自的接着说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陪我玩捉迷藏,我就让你知道为什么。”
西辰心下疑惑,但是嘴上却说:“明日我无需来梅园。”
肖锦文想了想,点点头:“那行,明天等我闲了,去找你。你住哪,梅园吗?”
“不,在下住榆园。”
“知道了。”
肖锦文很高兴的样子,应了一声,然后扭身又向里走去,在花树间三转两转的,西辰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西公子,你真不应该答应四小姐。”出了梅园,宫实才蹭到西辰身边小声的说着,像是怕四小姐突然从什么地方窜出来找他麻烦一样。
“怎么不能答应呢?”西辰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问宫实:“我看四小姐挺活泼的,虽然性子似乎直了点,总不至于害我,我可也是玄弥宗的客人。说起来既然是客人,客随主便不是应该的吗?”
“这……这可都是老把戏了。西公子平日在自己的小院,不怎么跟其他院的弟子们打交道吧。”
“这个嘛……确实是。”西辰摸摸鼻子。
这其实也怪肖弘治,之前的出言不逊被几个内门弟子听到了,估计这话是传开了,他们对肖弘治不敢如何,但是对西辰可是没有什么好脸色。昨日西辰在院里观察了一天这些内门弟子出入的动静,偶尔和人打个照面,对方的眼光都很是不善。
“你要是和他们熟了,估计也会告诉你,这个四小姐的‘捉迷藏’可不是好玩的。”
西辰诧异:“游戏而已,我又不一定要和一个孩子整个输赢,能有什么事呢?”
“咱们玄弥宗,除了榆园和演武区两块地方,其他地方那是真的有机关阵法保护的。踏错一步,就能迷路。平时各园的下人,也只对自家园子和那两块地方熟悉。不是我夸口,如果不是我带着,公子您从榆园走到梅园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进了这梅园,能走出去几步,那都要看造化了。”
宫实说着,一脸的愁苦:“要不,您明天就拒了四小姐的约吧,她肯定是会把你带去杏园那边的。不瞒您说,就是我要是被差着去杏园送东西,都要在门口等人领进去再领出来。不然,进去了除非有人搭救,是出不来的。”
西辰觉得惊异:“真有这么厉害?”
宫实见他不信,就说:“刚刚四小姐从那花树后面跳出来之前,您不是也没瞧见吗?”
听他这么一说,西辰才觉得,刚刚的情况确实有些蹊跷,那花树距离他们也不过五步远的距离,而且并不茂盛,回想起来完全不能遮住肖锦文的身形。可是刚刚她就像是凭空从里面跳出来一样,完全没有预兆。
看来,这玄弥宗确实有些门道。西辰突然就想到了自己之前上山,在山门口遇到的状况。也是一道山门而已,自己跨进来,转身就已经看不到身后方成等人。如此说来,玄弥宗内部,也是用了类似的障眼法吗?
肖弘治说过,这里的庭院分部和内部结构,都是按照五行运转排设的,想来能达成如今的效果也全是精心设计过的。
“师尊要我想办法盗出玄弥宗的曲谱,现在连玄弥宗把那东西藏在哪里都不知道。这玄弥宗本身内部结构就如此邪门,如果不搞清楚他们这障眼法要怎么破,就算知道了藏东西的地方,恐怕也难靠近。”
西辰心下琢磨着,对自己的任务难度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多谢宫大哥提醒,不过,四小姐的邀约我既然应了,倒是不好再找借口拒绝。而且不过玩闹,总不会伤到姓名,最多被个孩子捉弄一番,无伤大雅。”西辰感谢了宫实的好意。
宫实见他并不重视,也不再劝了。只是他并不知道,西辰打的是其他的主意。
如果自己平白乱闯,试探玄弥宗的阵法,一旦触动陷进去,出不出的来是一个麻烦,还有被人发现了如何解释的风险。可如果是和四小姐游戏之中陷进去……况且,他还有更多的事情想要问问这位四小姐呢。
西辰的嘴角勾了勾,心下主意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