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恢复了发色的西辰，如今走在街道上反倒显得不起眼了。偏向麦色的肤色在玄天堺绝对算不上受欢迎的肤色类型，烟色的卷发还保持着羊毛一样的卷曲和蓬松感，鼻梁上因为日常在户外进行锻炼造成的淡淡的晒斑，让他的外貌看起来多了几分老实淳朴的感觉。
相比之下，走在他身边的季白露，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都可以称赞上一声小美女了。西辰一脸天然的微笑跟在季白露身边的时候，从路人们的视角看去，就像是跟在某个大小姐身边的小跟班一样。
西辰和季白露说明了自己的打算之后，季白露也马力全开，放出了自己五大家族嫡系继承人的气场。从码头餐馆出来，两人特意的在城里逛了一圈，季白露还很有兴趣的光顾了一下这里的几家出售特产品的商店，选购了一些昂贵的茶叶。随手丢给店家两三枚钧天金币也让旁观者感叹这位年轻小姐的排场。
季白露这次虽然是偷跑出来的，但是不同于西辰这样欠缺考量，只在口袋里留了路上最低限度食宿费用的人。既然行旅囊是十分方便的道具，自己又不缺钧天币，自然要多带一些以防不测。虽然各地货币和钧天币的兑换比例不尽相同，但是也不会过于悬殊。玄天堺里一个钧天铜币可以购买三个粗制的圆面包，或者一斤没有经过加工的粮食，如果节约一些够一个人吃一天。钧天的铜币和银币之间是100比1，而银币和金币之间是10比1，也就是说，季白露这一趟逛下来，只是买茶叶的钱，足够普通人一家三口好吃好喝的过上几年的了。
“真是阔气啊，不愧是五大家族的小姐。”西辰也凑近了，一脸表演出来的讨好的笑容。
“不要装了，是你让我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的，你刚刚跟着逛了一圈，都问到什么了？”
季白露小声的咬牙。虽然以整个季家来说，用几枚金币买一包茶叶这样的事也不算多么夸张，但是为了不让家族发现她偷跑，这次出门的钱可都是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零用钱和刚刚成为御灵师的这几个月领到的月奉。这样的挥霍还是会让季白露觉得肉疼。偏偏西辰这小子，从泾行道开始一路就是赊账，季白露暗中算了一下，二星御灵师的月奉来说，估计已经有半个月的月奉被他赊出去了。
这种看上去冤大头一样到处撒钱的活让自己来做，他倒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小跟班模样，在围观人群里做打听情报。季白露现在看着西辰这副看似无害的样子就来气。
“想知道的，基本上都知道了。”
“说来听听？”
“这里？不好吧。不如我们先去巡查队驻地，你的通行证应该已经办下来了，顺便取一下。”
季白露终于正眼看向西辰：“呦，效率还挺高的啊？难怪人家都说，夑灵府是汐鳞族的半个后花园了，看来还真是。”
“你这算是夸奖，还是在说我们动用私人关系走后门？”西辰挑眉。
“都不是，陈述事实吧。为了和肄法司那群异人歧视者保持话语权的均等，和肄法司相反，夑灵府倒是七成都是异人。现任的夑灵府府尊我记得也是汐鳞族白家的人吧，汐主的亲戚么？”
“这个，我可不知道。”西辰一脸平静又亲和的笑容，“毕竟，师尊他老人家从来不对我今后的选择做出干涉。天枢御览之后能进什么部门这种事，我们从来没谈过。又或许，去应试之前会谈一次吧。”
“真好，你还有的选。”季白露语气中都是艳羡。
“五大家族的家主听上去也很威风啊。”
“是少宗主。”季白露纠正，“如果我爹爹不卸任，也许要要顶着少宗主的名义几十年。回头要是一个中年妇人还被人叫少宗主，想想都可怕。”
西辰听了噗的笑出了声，说：“那僭位如何？”
季白露凉凉的丢给西辰一个白眼：“我又不傻，自己把脑袋往枷锁里送吗？我还是祈祷爹爹能长长久久的坐在宗主位上吧。我更想做的一个是找到当年卿雩那事的真相，另一个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名医，能治好他的病。”
西辰沉默了一下，最后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希望你的愿望都能实现吧。”
两个人到了巡查队的驻地，进了他们的政务楼，季白露还很好奇的问，其实玄天的巡查队就是夑灵府第二司的人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西辰凭着在入口处看到的建筑平面图的印象，寻找着总队长办公室的位置，一边打着哈哈敷衍季白露。
顺利的拿到了季白露的通行证，西辰向这里的总队长说了在餐馆遇到卡库斯·格里的事情。
“商人总有自己的消息网络。”队长说，“你的猜测可能是对的，你们的陆栖艇出现事故，这些商人跟陆栖艇运输局多少有些联系，知道一些信息倒是也不奇怪。调查的事情还是你们为主导，我们根据上峰的要求，是要做配合工作的。不过说到底，这类事情求助七曜堂会更好一些。不过那些家伙……”
这位队长说着，暗啐了一口。
西辰在半路上已经打听过了，巡查队和御灵师协会在平民城区，而七曜堂能独占一座岛这种事，御灵师这边有很多人是不满的。
御灵师多少都有些不与凡人为伍的傲慢，等级越高这种人在同阶之中的比例也越高。
巡查队要经常搜集信息，岛和周边地区往来只有行船，出入十分不便，倒还能勉强用这种理由说服自己人。而御灵师协会就要更惨一点，因为是面对非塔所属——也就是没有通过天枢预览初测的御灵师们发布任务，以奖励方式给予资源的半官方组织，和夑灵府也有相当的合作关系。所以在争取驻地的时候，着实被肄法司的人奚落了一番。
但是塔的命令是绝对的。在肄法司的触角没有伸到平津城的时候，月之岛是卡库斯交给御灵师协会作为驻地的，环境相当清幽的此处被打造成专供过路御灵师们歇脚和交接任务的所在，倒是很符合不少御灵师们想要标榜自身出尘的愿望。只是很可惜，后来被七曜堂鸠占鹊巢了。
“他们想要介入也是有合理性的。”西辰安抚道，“就算七曜堂里突然跑出什么人，说要接管这里的事，我们也没有理由拒绝。”
“真不明白在这种偏僻的城镇安插一个七曜堂有什么用。虽然我们这些人领薪俸方便了很多，但是除此之外他们也没什么作用了。”巡查队长皱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最近这些年，寄子的出生率越来越低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最近两年整个城镇里几百个孩子出生，没有一个是寄子。以前的寄子们成年都进入塔的编制了，他们七曜堂正经的营生多久没开张了。要进行裂隙探索和封印的时候，他们的人也派不上半点用途，恐怕就是肄法司的眼线而已，我们巡查队又不是汐主大人的私军。说起来就算他们想盯着，这个城里七曜堂的人总归也就十来个人，真要有雾潮，他们个个年龄不小等级却不高，战斗力看上去弱的不行，还不是要靠我们。您说就他们这样的，要真有什么邪御灵师出现，他们能起什么作用？现在连城主的孙子失踪的传闻都出来了，他们也是按兵不动。寄子本来就变少了，再丢几个，以后雾潮来了谁去对抗雾魇呢。”
“好了好了。”西辰劝着对方，“看在他们发薪俸还算准时的份上，就放过这些被上面‘流放’的家伙吧。”
“西辰公子，你说这个可太对了。”听西辰这么说，巡查队长倒是高兴了起来，“确实，他们都这么惨了，在这个拿不到什么大功劳的犄角旮旯里估计后半辈子都只能靠给别人发金币过日子了。”
西辰听了附和着对方的话题。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出了办公室，西辰就看到季白露百无聊赖的在大厅里开始读起了墙上的简报板。
“我以为你会去看那边的工作条例。”西辰走过去调侃了一句，他还记得对方等船时候看法条的历史。
“其实我已经看完了，简报板都已经看了第三遍了。”
季白露转过脸来，眼神充满了怨念。
西辰尴尬的咳了一声，随口问了一句：“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一些最近裂隙发现地点，时间，还有处理结果之类的。”季白露说着，眉头细微的皱了皱。
“怎么了吗？”因为正在和对方说话，所以眼神投注在季白露身上的西辰很快发现了她表情的变化。
“感觉上这里的裂隙出现频率比较频繁啊。”季白露伸出葱白似的手指，点向简报板，“这条是四天前，这条是一周前，两周前是这个，这个之前的两天还有一个。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看最近的十条信息，出了最后一条的处理结果说的事‘核查中’，其他的，只有两条是确认，并且联系夑灵二司进行了处理。其他的都是发现空间波动，到了目标坐标附近探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的。”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事实上，很多只是轻微空间扭曲的小缝隙，雾魇出不来，人也进不去，但是在发生扭曲的时候，如果有御灵者在附近，是可以感知到变化的。而真当他们到了感知的地点，这些过于小型的裂隙有往往又自己恢复正常了。
季白露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摇摇头，说道：“就是觉得……不太好说，感觉这么频繁的时空扭曲，真是让人不舒服。”
很频繁吗？对裂隙这种随机性的东西不太清楚的西辰，但是不到两个月已经有十次波动，似乎是有一些……
又想到之前和巡查队长聊天的时候说道的，寄子出生率似乎有变低的倾向，西辰感到了一丝无力。
九堺的环境似乎越来越不稳定了。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最近一年左右，西辰也明显察觉到了师尊君墨枢的忧虑情绪。
看书本上说，天司伊路斯在的时候，天枢塔燃烧的天火可以照亮整个九堺有人生存的地方，让雾魇之类混沌生物无法踏足光明世界。如今那个光明的世代已经过去五百多年了，纯粹的灵族在世间都已经踪迹渺渺，眼下不管人还是异人，保全自身似乎越来越困难。
“这些不是现在的我们能评价的事。大人们有大人们做事的章程，想要做些什么，起码要等明年天枢御览之后吧。你要实在担心裂隙变化，不如干脆直接天枢预览之后，进夑灵二司如何？”
“才不要，真想和雾魇打，我不如去惑天军比较快。听说各堺的混沌海边境这些年也越来越不太平。混沌海那头似乎躁动的很。”
“走吧，先专注眼前的事情。这里的城主看上去痴肥，实际上之前交谈过可以察觉到对方并不是愚笨的人。”西辰说，“原本我们去七曜堂或者御灵师协会投宿都是可以的，对方却要把我们邀请到自己的宅邸去。显然有什么打算，不打起精神来，说不准会让大人们把我们耍的团团转呢。”
“说的也是。”
季白露说着，抬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西辰顺着她的手势望过去，穿过楼门，越过现在没有人的驻防地操练场，看到了驻防地的大门口，一辆朴实的马车正停在那里。
一个打扮普通的车夫正坐在驾驶位上，摆弄着手里的鞭子。马车的一侧，站着一个身板挺的笔直，正在不住用探究目光看向这座小楼的青年。
西辰和季白露对对方都有印象，这是是之前被卡库斯称作“阿福”的随从。
季白露撇嘴：“也太心急了，这都跑到门口来接人了。”
“他们在那里多久了？”
“挺长时间了，你进去没多久就来了。大概也就是我刚看了第一遍对面墙上的巡查队条例，找下一个目标的时候就发觉他在那了。”
“这可真是清晰易懂的说明方式。”西辰调侃了一句。
“你打算怎么办？”季白露问到，刻意忽略掉了对方那句调侃。
“既然对方都找上门来这么热情的邀请了，自然要应邀前去才合乎礼仪。”
“我说，既然你让我做出个领头的样子，回头和那个胖子交涉的时候，是不是也应该我来开口？”
“嗯？”
西辰扭转头来，见季白露的眼神有些跃跃欲试。
西辰默默扶额：“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不过，有些条件你要答应我。”
“什么条件？”季白露还没有参与过这样“密谋”的事，显得很是积极。
西辰如此这般的和季白露说了一阵，季白露想了想，说：“没问题，我觉得应该都办得到。”
“既然如此，出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