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愣住了,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来,要网上科普农儒敏说得对不对,可发现为了避免被人追踪,农儒敏带着信号屏蔽设备,手机没信号。转念一想,以农儒敏的为人,这个时候,他没必要假装科普编排自己,那么,自己遇到的老汉和牛是幻觉吗?是一个梦吗?
遇见鬼这种事情,丝丝绝不相信。大漠戈壁、荒山野岭、古道雪山,自己都独自露营过,甚至一度为了验证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刻意在半夜从帐篷出来,到处走走。从前去过那么多地方,鬼影都没见到过,今天这样真实的一番相遇,遇见的老汉和牛都是鬼?
先前听放牛的老汉以《楚辞》说河鬼,丝丝心中并没有多少害怕,要有害怕,也主要是担心老汉见色起意、胡作非为。如今听农儒敏说起那老妇人的遭遇,与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对照,自己遇见的不就是老妇人说的,她献祭于河鬼的丈夫和牛吗?可她丈夫和牛已经死了啊!
丝丝陷入更加惶恐不安之中,现在她身边有两个男人,她反而真害怕了,比先前和那个老汉聊天时,更觉得恐惧而悲凉。
她因为真害怕了,不由自主地双手握住脖子上一直戴着的天珠。
这天珠是她一次登雪山时,在快到达雪山之颠时,脚一滑,踩塌了一块冻土,从踩塌的那地方捡到的。她知道这东西被今天的人炒到极高的价格,她没有出售它,不是等着升值,她是珍惜雪山难得赐予的礼物。
她也并不相信捡到的一颗小石头有什么神奇的能量,可她也从没把脖子上的天珠来历告诉任何人,别人问她,她说只是在雪域的路边摊买的,无所谓真假,一直贴身戴着,算是对雪域的念想而已。
这一刻,她相信是脖子上的石头保佑了她,是这雪山赐予的礼物让自己有惊无险。
农儒敏见丝丝愣愣地不说话,他转向方垆心说:“田哥,说来也怪,以丝丝姐对那老汉的描述,确实就是我去的那家老妇人的丈夫。她家房屋里不只供着她丈夫生前的照片,墙上还有几张他们家女儿还活着时的合影。丝丝姐的年纪,肯定不可能认识她丈夫,要是她今天没遇到过那老汉,怎么能那样形象地描述出来那长相呢?她说的和我看到的照片中人,是同一个老汉啊!”
想是方垆心也想不明白,又像是他见怪不怪:“我觉得,这不值得深究。天地万物,有我们肉眼所能见的万物,也有我们肉眼所不能见的万物,还有我们今天的科技也无法探知到的万物。但可能在特定的某个时刻、特定的环境之中,又机缘巧合地彼此短暂相见,事后双方又都追查不到任何能证明有过相见的痕迹,这也是可能的。”
“田哥你的意思是,今天特定的风雨加上浓雾,使得这里的环境或者磁场在那一刻,有了玄妙的变化,所以丝丝姐在那一刻穿越了时间,遇到的是没死以前的老汉和水牛?又或者是丝丝姐去到了,现在还没有被证实的平行空间,在那个空间里的老汉和水牛没有死?老汉给丝丝讲的那件事也发生过,只不过不是他的女儿,在那个空间里,自尽的是他们村里别家的女儿?”
农儒敏也陷入迷茫了。
帐篷里一下陷入一种恐惧又沉静的气氛中,仿如时间被停止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儒敏,也不是不相信她丝丝。”看看农儒敏,又看看丝丝,方垆心把脸转向帐篷的窗子:“儒敏你说的肯定是真的,再没文化的老妇女,也不至于那样胡说自己已经不在人世的丈夫和牛。”
把头转回来,方垆心有田益之的身份后,第一次温情脉脉地看着丝丝,像是要刻意安抚她不安的心:“丝丝,你说的是真的,我绝对相信是真的,那老汉对《楚辞》的解读也很有意思。你不用担心,你没有见鬼,世界上没有鬼。儒敏说的最有可能,那一刻,你穿越了时间,相遇的是活着时的老汉和活着时的牛。”
丝丝得到方垆心的安抚,她的焦虑和疑惑反而更深了,她反而怀疑自己了:“可儒敏不是说,牛不喜欢吃竹节草,老汉不可能到这周围放牛吗?这也不就是你选择在这里露营的理由吗?”
方垆心少有地淡淡一笑,笑里带着温度,像是这温度可以,或者说他意图温暖这突然变得寒凉的天气,至少使得帐篷里更温暖。
“丝丝,这能解释,既然你那一刻穿越了时间,或者穿越到了平行空间,在那个时间或者那个空间,这里可能不是遍地竹节草啊!”
方垆心的话并没有使丝丝减少对自己的怀疑,她反而更加坚定对自己的怀疑。恐惧与焦虑之中,她摸出烟来,点火的时候手抖得很厉害。
她深吸两口,帐篷里立刻白烟缭绕。
“你别这样幼稚地安慰我,依照儒敏听那老妇人说的,老汉死了最多也不过十几年,仅仅十几年,这里就突然遍地竹节草了吗?这里又没人刻意干预草木的生长。”
方垆心手在空中挥一挥,像是要把丝丝口里没消化完而吐出的烟,从帐篷的窗子驱赶出去,从容说道:“丝丝,都可能穿越时间和空间,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里,长着不同的草,又怎么不可能呢?”
农儒敏自认为自己算是非常了解丝丝的人,她和自己一样,爱常年身在旅途中,是因为爱上广阔无垠,爱上那天地间的自然美,和美最高的意境——诗意。但酷爱身在旅途的人,也必然是追求心灵的平和与宁静的人,这样的人不喜欢有亲身经历过,但心中对经历却全是疑惑,疑惑到自己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是否真的有过那些过往经历。
“田哥,你陪着丝丝,我去去就回来。”农儒敏拿起雨伞,起身径直出了帐篷。
风雨浓雾天,夜幕来得早,看看手表,刚过中午,夜幕也不至于来得这样早,天竟然像是已经进入黑夜了。望着漆黑的“夜空”,农儒敏又返回帐篷里拿手电筒,这一不经意的返回又离开的瞬间,他扫过方垆心的目光中,暗含着疑虑和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