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山,只剑门,阅尘堂的书房里,不迷正闲适地临着前人的字。
不迷拿起一张自己刚刚写完的字,试图从中看出几分洒脱豪迈,“小竞,你看我这字,有没有几分清儿的字的影子。”
弥竞看着不迷的字,和以前一样端正与一丝不苟,并没有遥清写的那么无拘无束,但现在不迷却看着这幅字想起了遥清,他知道,不迷这是想徒弟了。
“三分像。”弥竞不忍说实话,最后选择扯了个谎。
说起来,遥清和翊明已经去了一个半月了,从前他们在山里的时候,不迷还能每天教教他们,虽说有时他们也会惹师父生气责骂,但无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都是一种陪伴和融入,如今只剑门只剩下孙辈弟子,不迷每日上完早课,就是孤零零地进行画画写字练剑等活动,虽说总有事情做,却总觉得身边少了人吵吵闹闹,问东问西,终归是孤寂的。
一只鸽子停在了不迷门前的小栏杆上,咕咕地叫着。
“哎,是鸽子!”弥竞欢快的叫了一嗓子。
“嗯?”不迷向门外看去,弥竞已经取了鸽子来交给他。
“可能是清师父和明师父的信呢!”弥竞笑道。
“嗯,先看看。”不迷嘴上淡定,心里却隐隐有了期待,直到他略一扫看见遥清那熟悉的字体,嘴角才高高扬起。
“嗯,确是清儿和明儿。”他笑着开始看信,可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就紧紧皱在了一起,脸色也越来越差。
一旁的弥竞看见不迷愈发不好的脸色,心中忐忑:难不成他们出了什么事?
下一秒,不迷已经重重将信拍在了桌子上,怒道:“蝎尾夫人...,谁给你的胆子!”
这一激动,有些急火攻心,不迷虽武学造诣深,身体健壮,但毕竟年事已高,但这一怒,险些没站住,而从座椅上摔倒。
“祖师,祖师!”弥竞慌忙去扶,只见不迷剧烈地喘息着,虽然弥竞不知信上具体写了些什么,但总归定不是什么平安顺利的内容。
“小竞,去找翊道和翊元来!快!”
“是。”弥竞匆忙跑出去了。
不迷闭上眼睛回想着刚刚信里的内容:
师父亲启:
师父,其余三味已经找到,唯独火红蝎需找蝎尾夫人,可蝎尾夫人实在不好说话,不肯将火红蝎卖与我们,不仅如此,还打伤了我与师兄,我将将带着重伤的师兄逃出,随便找了个车马驿,写信给师父,现在她的人还在后面追,不过师父不必担心,徒儿会尽量照顾师兄周全。万望保重身体。
蝎尾夫人,这个女人曾经便与只剑门有过过节,如今竟然又为难他的徒弟,不迷长叹一声,想起了五年前的雨夜。
“祖师,祖师!求您救救我女儿,求您了!”彼时的蝎尾夫人同样是一身本事,但面容憔悴,头发凌乱,她被仇人暗算,但仇人狠毒,调虎离山,趁她不备,给她的女儿下毒,才刚四岁的女娃娃,本就幼小体弱,又身中剧毒,已经是奄奄一息。
她寻遍天下名医,却都束手无策,多番打听之下,她才听说月清山只剑门有一味名唤“苦蝉衣”的宝物,可以救女儿,便带着已经是只凭一口气吊着的女儿,只身上只剑门求药,没有华丽的衣饰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端庄优雅,此刻的蝎尾夫人,只是一个丈夫早亡,女儿又身中剧毒的可怜母亲。
“祖师,求您了。”她声泪俱下,但她不知道的是,“苦蝉衣”早已在不迷刚刚接手只剑门的时候,为了修补自己损耗过多的元气给服下了。
“唐夫人,若是我只剑门有,绝对双手奉上,但这“苦蝉衣”早就已经被我服用。”不迷想要扶起她,可这个接近癫狂的母亲的神智并不清醒。
“不会的,你骗我,他们告诉我你有,你是不是不肯救她!是不是!”她歇斯底里的喊叫着,满是红血丝的双眼,哀怨地看着不迷。
“唐夫人!若是我今日说谎,则天谴我只剑门上下!”不迷看着她怀中呼吸越来越虚弱的孩子,心里也并不好受,他真的很想帮她,可他爱莫能助。
他想过给这个孩子用内力暂时续命,但转念一想,那蝎尾夫人是何许人也,内力续命的办法必然早就想过了,更何况她的内力也十分深厚,她定也是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才会远赴周地来求自己。
“馨儿,馨儿!馨儿别睡!”蝎尾夫人抱着怀中孩儿,不停慌乱地试探她的鼻息。
“祖师,我求求您,救她,您救救她,无论什么我都答应您,求求您!救救她!求求您!救救她!”女人哭着,嘴里重复着让不迷救她的话。
“唉,都是命数。”不迷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馨儿!馨儿!”怀中的女孩没了呼吸,脸上逐渐失去血色,蝎尾夫人疯了一样的喊她的名字,却唤不回女儿的生命。
“馨儿,馨儿,娘没能保护好你...没能保护好你...”她先是放声大哭,接着又看着不迷大笑:“你不救她!你不救她!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你不救她!”
“唐夫人节哀。”半晌,不迷只吐出这一句话。
蝎尾夫人看着他,愈发疯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人皆道只剑门的不迷祖师,慈悲为怀,为人正直善良,如今一看,不过就是个忤逆谋权弑掌门的不义之辈!哈哈哈哈!什么大道,什么仁义,什么德行,掌门?就你,也配?”
“你!”一旁站着的翊道有些生气。
“别,她只是作为一个母亲悲痛欲绝,口不择言罢了。”不迷挡住翊道欲拔剑的手。
“杀我?”蝎尾夫人目光呆滞,死盯着翊道,“我今日没有兴致打死你,但这个仇,我会还回来。”说完,她抱着女儿的尸体起身,嘴里喃喃。
“馨儿,你怎么就去找你父亲了,那娘怎么办?嗯?你这小丫头,真坏呢!走啊,娘带你回家,他们都是坏人,娘很快就杀了他们,好不好?”她爱怜地看着怀中的女儿,一步一步走出阅尘堂,走出只剑门。
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打在她身上,脸上,她不管不顾,明明来时背上背着斗笠蓑衣,现在却只是背着,而一点要戴上的意思都没有。
而蝎尾夫人的背影和哭喊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不迷的心结,他愧疚于自己没能力救这个孩子。
可后来五年时光转眼即逝,那蝎尾夫人也并没有为难只剑门,也没有像那个雨夜说的一般,找上门来,不迷只当她想明白了个中事情,可谁知,现在又传来了她将自己徒儿打成重伤的事情。
毕竟,对于五年前,他只是愧疚着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她若上升到要只剑门的弟子偿命这个高度,他也一样不会手软!
更何况,蝎尾夫人之所以叫蝎尾夫人,就不仅仅是因为她武功高,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也是个极其善用毒和易容术的女人,虽然遥清也算是这方面小有所成,但与行走多年的蝎尾夫人一照面,必然很快就落了下风。
这如何叫不迷不担心呢?
傍晚,翊道和翊元均已快马返回了只剑门,一进阅尘堂,就被不迷叫进了书房。
“你们六师弟和七师妹恐在山下遇险。”不迷说完,就将那封信给他们看了。
“这...师父,可那蝎尾夫人多年不曾与我们有过节.....这信真是小师妹所写?”翊元看着不迷,说出心中疑惑,虽与遥清和翊明接触不算多,但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
“你说的,我也怀疑过。”不迷叹口气,“可我还是怕他们出事。”
“师父,那不如我与三弟去...”
不等翊道说完,就已经被不迷打断:“不行,你们打不过她,并非是武功,而是这女人在江湖上素来狡诈诡谲,你们去我不放心。”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后的香炉旁,抚摸着香炉的狮子头,“这段时间,你们先在山中主事,我亲自去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只当是出山走走。”
“是。”二人齐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