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近期大庄严寺正值庙会,禅房剩余数量较为紧俏,这也就导致了今晚,遥清和翊明要睡在一间房里。
夜晚,遥清吹灭了烛火,也许是这一晚,房中有翊明在,她睡得很安心,很快就入睡了,但翊明却像是有心事,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两人相隔较远,但寂静的夜里,她均匀的呼吸声显得很清晰,他蹑手蹑脚下了炕,摸索着,到了窗前。
白天和黑夜,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遥清翻了个身,但没有醒,依旧安静的睡着。
翊明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出门,脚下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轻柔晚风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女子歌声,传进他的耳朵,他听见这歌声,先是一惊,紧接着便是泪盈于睫,判断了一下方向,大概就是白天,老住持说过的药池的方向。
他好想去看个究竟,看看这歌声的主人是否如他所想。
可他又不敢动,一则自己根本看不见路,二则遥清还睡在房里,他不敢走。
歌声停止,他站在门前,心里对明日上山愈发期待,又愈发忐忑不安。
许久,他回到房里,钻回了被子,那歌声响彻在他脑海里,如有安神的效果一般,哄他入睡,一夜安眠。
第二天一早,寺院的大公鸡早早就开始工作打鸣,寺院的鸡不同于个人家养的吃蛋或吃肉的鸡,只是用来报时。
二人昨晚都睡得不错,第二天起床也就并不费劲。
吃过斋饭,二人向住持告辞。
“祝二位施主,得偿所愿。”老僧双手合十,向二人行礼。
“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老僧远远看着两人上山亲密无间的背影,心中暗自叹气:“劫数就在身边,想躲,难啊。”
后山上,所谓的药池并不是池水,而是包含各种复杂环境的一大片山区,大约是为了给各种不同的草药提供生长环境,所以这里有树林,有草丛,有田地也有池塘和水缸。
二人远远就看见了在半山腰的一座大院子,院墙是篱笆围得,院子里隐约有人在干活。
与昨日进香时白绸遮眼不同,翊明今日是戴着黑纱斗笠来的。
二人走到那院子门口,离门不远处,一个尼姑打扮的女人在井边洗菜。
“这位,这位师傅,冒昧请问药池的管事在何处?”
那洗菜的女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奇怪的戴着斗笠的翊明,皱眉道:“你找我们管事做什么?”
尽管是在洗菜,但遥清却觉得,面前这个尼姑,不仅容貌生得甚好,且行走动作之间透露着难以掩饰的贵气与优雅。
遥清正要说话,忽然感觉到身后的翊明微微的抖了一下。
她回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回答道:“晚辈是拜大庄严寺住持大师指点,特来药池求药的。”
“住持大师?”尼姑轻轻放下手中的菜,再次打量了他们几眼,复又道:“二位请随我来。”
遥清听闻便拉着翊明跟上她,那尼姑缓缓地走在前边,道:“虽说你们是受住持大师指点过来的,但终究这药池是管事掌管。”她的语气并不是倨傲,而是耐心提点一般。
“多谢师傅告知。”遥清谢过尼姑,二人随着她来到了一间房内。
房内,又是一个尼姑在桌前翻书,相较于引路的尼姑,她要年长许多。
大大小小的书架,墙上挂着许多字画,不过遥清的注意力却被正东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挂着的一把木剑所吸引。
这木剑虽并不精致,简简单单,但细心观察的人看过上面深深浅浅的痕迹,就会觉得,这把剑也许并不像看上去那么一般。
“管事。”引路尼姑说道,“这二位,是住持大师介绍来寻药的。”
看书的尼姑把注意力从书中抽出,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人。
“既然来了,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她看着翊明的斗笠,嘴里嗤笑,略显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屑。
“请管事恕罪,我师兄他患有顽疾,不便见人。”遥清恭恭敬敬地说道。
“呵,什么顽疾,只怕是不想露出真面目,既然不能坦诚,那还谈何求药,阿柔,送客!”遥清心里一紧,怎么刚来就送自己走,只因为翊明戴着斗笠?这老尼姑也太霸道了点。
“管事息怒,我取下便是。”翊明声音很轻,他取下头上的斗笠,下一瞬,房间里就突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低泣:
“敢问公子,是哪里人氏?”这话不是别人说的,正是刚刚引路的尼姑说的,她十分激动,眼泪已顺着眼角流下。
遥清有点儿惊讶于为何这女子会做出这种反应,不过接下来更令她惊讶的就是翊明竟然也同样的激动。
他声音微颤,“京都明月府,落雕一都督。”说着,他解下了面上覆着的白绸,将面貌完全展示在了屋中人的眼前。
那引路尼姑忽地哭起来,嘴里念道:“我...我儿..我儿!”
“阿柔,噤声!有人跟着他们也来了,我去看看。”老尼看着眼前激动万分的人,伸手捉了墙上的木剑,闪身出门。
屋内留下三人,那名唤阿柔的尼姑不敢大声,只在遥清目瞪口呆中,抱住了翊明。
“可是母亲?”翊明声音颤抖,尽量小声,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淌下。
“是,是!我儿受苦了!”阿柔紧紧抱住翊明,翊明也回抱住她。
于是遥清猝不及防就看见了一场母子相认的大戏,她默默地退到一边,心里仍然为眼前的一幕感到万分惊叹。
她没有想到翊明的母亲竟然在这里出家?不对,昨天那老住持说的是居士,居士不算出家呀,所以这到底什么跟什么?翊明的母亲为何在这里?怎么从来没有听过翊明提起他的母亲?
遥清觉得信息量有点儿大,一个没站稳,就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发出了些许声响。
恰好那边母子二人激动了半天,情绪有所平稳,突然听到遥清这边发出的响动,便齐齐把注意力投了过来。
遥清有些尴尬,一下子又起来,乖乖的站好。
“母亲,这是孩儿的师妹,翊清,孩儿承祖父旧日与月清山只剑门掌门的恩情,拜掌门不迷祖师为师,排字翊明。”
“原来是我儿的师妹。”翊明的母亲擦了擦眼泪,有些红肿的双眸端详着遥清,遥清有些不自在,紧张地绷着笑容迎接“检查”一般。
翊明的母亲一边打量着遥清一边点头道:“多谢姑娘平日照顾我儿。”
“没有没有的伯母,都是师兄照顾我多一点的。”遥清笑着,其实手心都出汗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这么紧张。
这时,刚刚执剑出去的老尼回到屋里,她神情严肃,复又将剑挂在墙上,“他们打不过我,不敢妄动,眼下虽然退去,但不得不防。”
说完她又看着眼前皆是泪流满面的两人,道:“如今见炳儿安然无恙,你也该放些心了吧阿柔。”
“嗯,来,炳儿,见过你见薇师祖,这便是你素未谋面的娘跟你提起过的,娘的师父,见薇大师。”
“炳儿见过师祖。”翊明乖巧地行礼,遥清悄悄在旁边理着人物关系。
“师父,这位,是翊清,是炳儿的师妹。”翊明的母亲热情地介绍道。
遥清赶忙问好道:“晚辈见过见薇大师。”
“嗯。”见薇看着遥清和翊明的目光不再似一开始一般有敌意和不屑,转而问:“你们莫非在外面惹了什么人?”
遥清和翊明齐齐摇头:“不曾。”
“那只剑门有仇人?”
翊明沉吟片刻:“若要说仇人,怕也只有罗刹堂了。”
“罗刹堂?”见薇眉头紧皱,“这罗刹堂,据我了解,并不仅仅是个江湖门派那么简单。”
“师祖是说?”
“我是说,罗刹堂的头目可能和朝中之人有瓜葛。”
“哦?”
“不过,我也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我的猜测,只是从前,与罗刹堂交手,在蛛丝马迹中有所察觉罢了。”见薇面色深沉,神情严肃。
“据孩儿所知,那罗刹堂神通广大,耳目众多,上次,师妹不声不响的下山,半路上就被那罗刹堂的骆乔卸了只胳膊,再之前,罗刹堂几次三番试图从只剑门盗走宝物,甚至有一次是得手了的,幸而几名师兄给追了回来。”
“嗯,确实不容小觑。”见薇叹口气,又道:“行了,这件事先放一放,你们这次来是来药池找药的?”
翊明道:“正是。”
“找什么?做什么用?”
“是为了找一样叫乌面的东西,用来给我师妹炼药。”翊明回答的一本正经。
但见薇的嘴角却升起弧度:“给你师妹?”她看向遥清,遥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你们关系不错。”她调侃,又递了个眼神给翊明的母亲。
翊明和遥清的脸同时红了,而翊明的母亲自然从他们进院子开始就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关系十分不错的信号。
“好了好了,我去叫阿星,炳儿还没见到姑姑,今晚就让为师来给徒弟徒孙们上灶做席!”见薇说着就出了门。
“皇...姑姑也在这里?”翊明惊讶道。
“嗯。”翊明的母亲点头,不一会儿门外就进来了一名女子。
遥清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这名女子和翊明的母亲相比,不仅依然是一身贵气,更多了几分威严,甚至在她看向自己的时候,遥清不由自主就想给人家行个大礼。
“姑姑!”翊明听见开门声,开心地叫道。
“侄儿!”
于是又免不了一番打听与哭啼,过了许久,大型认亲现场才逐渐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