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钟声敲响,象征着十二点钟的到来,也代表一天又过去了,时间将重新计算刻划。
小桥站在屋檐上望着满星点缀的夜空,想着在另一个时空里,她最喜欢一个人守在时钟前,看着十一点五十九分钟倒数时,她会默默的闭上眼感谢着、祷告着,睁开眼后,零点零零分,将拥有整整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新的一天。
这个世界会在夜晚敲响十二个钟声,每敲一次钟声的余音会传到世界各处,间隔约默五到十秒才会再敲打下一个钟声,敲完十二下,明天才正式到来。
想着想着,小桥嘴角沁着微笑,眼眶泛着泪水,努力的抬起头来,不使泪水往下滑去。
「小桥……」突然,黑夜的屋顶上,在小桥旁边突然出现一个人。
这声音令人感到安心,但心底深处某块却感到恍恐,两者相互拉扯的情绪在小桥的内心里形成一股漩涡,搅和成一团,成为不知所云的泥泞。
小桥缓缓的转过头去,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在视线里,有着熟悉的氛围,但更多的是因时间疏远的陌生。
「圆世。」她这么轻轻呼唤着眼前穿着黑色斗篷连身帽的人。
他比小桥要高出许多,罩在帽子底下的双眼很温柔的看着她,他有一双修长白皙节骨分明的手,他手中握着一颗水晶球拿到小桥面前。
「小桥,身为巫者,妳该晓得巫者的规则。」圆世将水晶球拿到小桥面前,「妳知道上一位歌姬与国师犯了极大的错误导致四界失序,差点颠覆整个世界。」
小桥点点头,她记得第一次遇见圆世的情况,他跟现在一样罩着黑色的斗篷如同死神般的装扮出现眼前,他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琉璃球放到她面前,跟她解释这是世界的缩影,巫者是维持这世界秩序的来源。
巫者有两者之称,其一是守护二门日界的国师,为这世界的察看者;其二是维持四界之横的歌姬,藉由歌声混入灵力维持四界的平衡。
成为巫者的条件很简单,屏除内心所有过多的情念,巫者可以拥有亲情、爱情、友情,但却不能过多,太过感情用事会扰乱这世界的均衡,一旦越矩世界会走向末日。
小桥由来自魔界却犯下极为大之罪责已退休的巫者所扶养,本注定在二十岁之时继承「歌姬」称谓,然而,在十二岁那年,上届歌姬与国师之人逾越了巫者的条件,于是,她被迫在这身体十二岁时成为新一代的「歌姬」,至于,上一任歌姬和国师则是用尽所有的生命弥补了世界的毁灭。
但不可避免的造成了二门日界的君王回天乏术。
「歌姬是这世界生命的源头,掌管四界的君王则是辅佐妳维系各界的命脉,倘若其中一界的君王逝去,若不尽快择一位君王管理的话,所支撑妳生命的灵力将会迅速流逝,最后造成妳的死亡。」圆世解释道。
那天夜晚,她答应成为歌姬,这是不可抵抗属于神的裁定,她将自己的血注入在水晶球内完成了契约,接着闯荡四界弥补世界些破碎之处。
如今,圆世的出现是告诫也代表着这世界又出现了不平稳的污秽之流,不处理的话,残破的缺洞会越来越大,最后导致四界沉沦,不仅仅是四界的人民互相厮杀,仇恨、悲伤、战火将会蔓延到各个角落。
「最初我烙印在妳手臂上那朵彼岸花,会散发疼痛告诫妳那逾越的行为。」圆世这么说的同时,小桥下意识的紧抓住右手臂上隐藏在衣袖内的印记。
他将那颗水晶球拿到小桥眼前,这么一看,内心一惊,她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圆世,原先记忆中剔透美丽的水晶琉璃球,现在里头布满腥红色的血液正疯狂的旋转着。
「小桥妳过度的情感除了使妳疼痛不堪,也会导致琉璃球出现裂痕,如裂痕持续扩大的话,世界会再度上演八年前的事件。」圆世慎重的说道。
小桥深沉的望着对方,最后不得妥协的点头,正打算再问些什么,但是眼前却没有任何人了。
风吹拂而过小桥那毫无血色的脸上,眼中带着无可奈何苦涩的笑着,眼前的景色失去色彩变调成单调的扭曲黑白。
同样夜晚在宫殿内朝廷上,一代君王坐于龙椅上看着两旁的臣官们,脸色凝重,一旁的聂叔紧张的望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聂叔想起刚才所谈妥的计画。
「聂叔……」扈立说着,脸色很是苍白。
「怎么了?」
「破例让朝中所有的臣官文武来参加歌祭,这计画真的可行吗?」扈立说着,双眼看着聂叔,尽是空洞。
以往歌祭是参与的只有皇家血统的人才能够进入祭典场所,因为祭祀者歌姬是不能够随意让人知道的,素来没有例外的祭典,这次要创造先例,而这位祭祀者还是朝廷中官员要杀害的人。
聂叔一听,眉头深锁起来,他知道这孩子拥有比谁都要软的慈心,也因此他对自己所重视的人更为谨慎,却也更加不知所措。
聂叔举起一只手,像回到孩提时代,「别担心,桥儿不会有事的。」
此时,一个人踏着极轻的脚步声出现在两人眼中,那人带着从容的笑意,轻挑的眉毛看不见半点平时的严厉,夜绍双手负在身后,慢慢的走到了扈立面前,双手合十,深深的鞠了躬。
「皇兄,臣弟有一事相求。」
「何事?」
夜绍直起身,带着满满的自信和笑容看着扈立,双眼有着凌厉之气,有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接着,他说出心中的想法。
听完后,扈立深深的皱起眉头,内心像是被一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夜绍所提的建议无疑是让这计画更万无一失,但是,他真的要因为这项计画让他两个珍视重要的人去冒险吗?
扈立犹豫着。
在一旁听着的聂叔知道两兄弟心中在想什么,但这也是他第一次无法准确的做出判断给予意见,因为不论如何,这是一场赌注,凡是跟赌扯上关系皆有一体两面,没有绝对的输赢,然而,在这件事上,他们输不起。
「皇兄、聂叔,我绝对、绝对不会让桥儿受到一点伤害的,而我也会毫发无伤回来的,相信我吧!我在战场打混了这么多年,不也好好的回来了。」知道他们担忧着什么,夜绍这么说道。
扈立望着夜绍那副坚毅不摇的决心,知道即便他拦阻夜绍仍会去做的,于是,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准了。
黑夜终于过去,天际边的白肚亮了起来,小桥便和她随身的侍女们今到祭典之场──宫廷内一处争其四艳的花开绝色之地,观众席是由数万条藤蔓编绕而起,舞台则是面向东方太阳,是一株生长数千万年的树木死后根扎于地而建造而成,舞台下方则是万丈深渊的崖壁。
当他们浩浩荡荡的走到了场地外围时,始终站在小桥身旁的春儿却显得心神不宁。
「春儿,专心点!」快进祭典之场时小桥悄声的说着,「若我这次回得去,就算我好运,但我若消失了,妳可得扛起小桥之歌的众姐妹们,妳这副德行怎挑得起?」
脱去黑衣换上普通侍女所著衣裳的春儿听见小桥的话与后,脸上带着震惊眼中充满惊恐的望着她。
小桥却只是笑笑,「莫慌!春儿,妳可是我亲自挑选的女孩,我不会真的消失,我不会丢下妳们自顾自的跑走的,不会的!所以,尽管放心吧,我会回家的。」
她说得言词重了些,虽然参与这个计划的人都晓得这并不过是一桩将计就计的谋略,比较需要担心的便是擅使毒的甄家外,和其他来自各派江湖的高人外,实则并没有什么好忧虑的。
因为江湖上那些高人们并不是朝廷官员,不能进入此次祭典中,而在外头呼应的除有擅于武功的小桥之歌的姑娘外,还有夜绍亲带的护卫军,若真要分出个胜负,我方还略胜一筹。
因此,并不是令人过于忧虑的事情,只是春儿的童年太过与众不同,面对类似的事情,她总是感到过分的不安。
春儿一听,只是默默的点头,双眼浸着泪,在眼眶内打转着,她将一串红线串起的金银两色各半的铃铛妥当摆在前额上,红线在脑后打了个稳固的结,接着,敲打钟鼓的声音响起,代表时辰到了。
太阳很是耀眼,好似在为这天的祭典所庆祝。
小桥抬起头,看着蓝天白云,她记得祭典这天天气总会是很美好,无不例外。
她里衣一身的白,腰间系着一条长至脚边金银腰带,外衣罩着一件艳如火般的红,身后拖着极长的尾摆,上头刺着栩栩如生展开双翅飞翔浑身欲火的凤凰。
每走一步额上的铃铛便发出轻脆规律单一的音律,却在这静谧的白昼阳光照耀之下,让听者莫名心生震慑威力。
她半垂眼眸,白净的脸上有着淡妆,唇上擦着艳丽如血滴般的火红,更凸显她那令人无从抵抗的美,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缓步踏上祭典台上时,所有人惊讶的看着那仿佛是天使下凡般美貌的女子。
她站在祭典台上,朝坐在最前面的皇上鞠躬,随后转过身面向身后照耀大地的太阳,展开双手,长长的袖摆在她张开之时,阳光照射之际,折射出令人夺目的色彩,在场的所有人望着这幕不禁遮住了眼,无法直视。
随后艳红的唇开口,唱起久远的记忆和久远的怀念。
那是一首说着关于神爱世人的歌曲,清幽缓慢的音调慵懒的氛围,让人如同拥抱着母亲的怀抱那样的安心温暖,心灵像是回到最初的美好,像孩儿般的纯真爽朗、无忧无虑。
此刻,一阵微风拂过,使空气更为清净、纯洁。
天,仍是蓝的,云,仍是白的,太阳,仍高挂于天,照耀大地。
曲毕,歌姬再次鞠躬,只不过这次是对于其他四界的和平表达感恩。
当她抬其头,那刹那──
一阵银光从大伙的眼前晃过──
然后──
笔直的、狠狠的、嵌入歌姬的肩上……
没怨、没恨的天使往下墬落,脸上带着微笑,似是对此生无憾了。
这笑,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却没人叫喊,因为天使往下,不是通往地狱而是国乐之土。
这笑,停驻在场的每个人心中,像碎石掉进了平静的湖面所荡起的无线涟漪。
太阳,仍艳丽着照耀大地,好似平静、安详。
于是,整个计划都照那些小臣所进行,让其表面看似暗杀成功,却不然。
「今日是歌祭之礼,朕应诸臣子的要求听一听传闻中歌姬的声音。」扈立沉着脸,看不清他内心是怒或静,「却发生此不幸之事,朕认为这是叛国的行为!」
扈立顿了顿,看着朝廷下有些臣子动荡不安的神色,嘴角闪过一抹邪笑,「文官朱铭煜你对于此事件有何看法?」被突然点到名的朱铭煜,低垂着头嘴角窃喜的走向前,双手合拢,「臣认为这该是歌姬大人自个儿的问题。」皇上抬起一边的眉毛,「怎说?」
「歌姬大人容貌姿色不如凡人,反倒有仙女的容姿,但是否有仙女般的气度可就不知了。」朱铭煜保持镇定的说着。
一听聂叔心中冒出不祥与愤然的念头:这小子竟敢抹黑桥儿,这种人怎可以为臣治国辅君?
聂叔心中想着,用眼角的视线撇了一眼在龙椅上的扈立?虽然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情绪,不过聂叔知道扈立此刻的心里一定是一团火球,他不喜旁人辱骂他视为家人的人,何况是莫须有的不节之罪。
「这么说……」扈立犹豫地说着,在旁人听来像是被朱铭煜所说服了,但在聂叔耳里则是玄外之意。
话一出,朱铭煜与此事结党的臣相心里暗笑,而他们正等待着外头那些被他们煽动的江湖人士攻进宫殿里,这样他们便大获全胜。
然而,他们不晓得的是,此刻外头不但没有腥风血雨,甚至那群江湖人士早被小桥之歌的姑娘和夜绍的护卫队所说服,正义愤填膺的想找这群狐朋狗党算帐呢!
「既然如此,皇上可多疑了,歌姬大人如此不守妇节,今为国伺祭惨遭不测,必是有心之人的报复亦是上天的旨意。」朱铭煜说得理所当然,坐在上方的人听得怒火中烧,站在上方的人直叹口气。
「说得也是,那朕问朱文官是否有适合的人选?」扈立不急不徐的问着。
「回皇上,微臣拟了些名单,稍后捎人带来,可否请延缓几日?」朱铭煜听了心中莫不欢乐。
「是啊!是啊!」皇上说着,说着,嘴角泛着冷笑,目光狠狠的盯着那位肇事者,「那过个几日这个位子就换人了吧?」
朱铭煜疑惑的抬起头,非常无礼的直视高高在上的人。
「朱铭煜你是否听过门下省的月审事与夜审事?」扈立嘲讽的问着。
「是的……」他不知所措的回,连头都忘了低下去。
「他们上承有关你的文书。」
宫中尚有针对国事所提出意见的「中书省」、弹劾及纠举官中府中所有的文官武官的「门下省」及执行国家重要之事件和预、结算国库的「尚书省」,最后是专对外防卫国家的「武省」。
此四省为相互平衡,乍看之下治罪于各个官员的门下省权力尤为广阔,实际上不然。
因为,在不知何时「门下省」出现了两个自称「夜审事」及「月审事」的官员后,门下省的权力被架空,所有的案件必定会经过这两位官员的审核,虽两个神秘人物从不曾在公共场合露面过,但是,他们审过的案子从没过失手,便也无法让人抓到小辫子。
现下看来,这两人无疑是皇上安插在里头的眼线。
近年来才刚稳住四界之平,虽表象看起来丰富衣足,但实际上很多权利贵族贩卖着战场上去亲人的孩童,暗地里做着许多污秽肮脏的勾当,像朱铭煜就算见不到那两位人物,也可以动用自己的权力使门下省的所有官员做个「三人成虎」的信力。
扈立摊开案桌上文书,毫不客气的一把丢像朱铭煜,「朱文官有何反驳之意?」
过了好一会儿,朱铭煜才回顾过神来,「皇皇皇上请勿听信小人之言啊!」他急忙的说明,并低下头,「这种事……这种事怎可仅于书面说词就信知呢?」
扈立府身向前朝朱铭煜看去,嘴角带着不屑的笑容:「难道你认为夜月审视会有误判的时候?这些摆在眼前的证据通通是造假的?」
朱铭煜这次连头都不敢抬了,只觉得头上有一股不可抗的气势。
「臣臣只是、只是……只是……」
碰──大殿的大门重重被外力狠狠的打开,同时外头站着一位过于稚嫩的女子,右侧的脸颊上烙印着鲜红的「奴」字眼,在场的各个重要官员像是望着一只奇珍异兽那样看着那女孩。
女子不顾他人的视线笔直走到皇帝跟前,俯身合拢双手揖了身,有着大义凛然之姿,「禀皇上,小女春儿,领四季之众姊妹与其相驰左大将军所带之护卫队将外头叛军成功收服。」
这时,朱铭煜更清楚的看到这女子为何人了,突然胆子和底气壮大了些,他冲上前准备以往一样揪着对方的头发教训,怒声说道:「因樱?!妳别笑死人了好不好!春儿?妳以为妳是四季的那群女子的头领?别傻了!要骗也骗小一点!」
但是,朱铭煜的手还没碰到春儿的一根毛时,却急急的收回来,他不解,因为他竟感到一股疼痛,可是,他根本还没碰着她啊?!
而那女子根本连瞧他一眼也不瞧,朱铭煜开始怀疑他的判断。
「朱文官!」皇上厉声的说着。
朱铭煜匆匆的将视线转向皇上,但是却发现皇上的嘴上泛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朱铭煜一听,一股气上不来,便冲着气说着,「有!皇上,您怎知这位就是四季之首的春儿呢?四季里的每个姑娘每每行事总蒙头面纱,压根不会有人知她们的长相啊!」
扈立一听,头冒青筋「你是在说我不分是非就是了!」
这么一说,朱铭煜觉大势已去,「不不不是,回回皇上、我我我……」
「你给我闭嘴!」又出现另外一个女子,穿着黑衣,蒙着面纱「这世道下的败类!」说着,冬儿顺手往朱铭煜脸打去,他随之倒在大殿上,双手盖在脸颊上哀号着,「真是的!这种男人比女人还不如。」
冬儿说完,只觉脑后一阵疼,发现春儿正用眼神警告自己不要乱来,以免坏的娘娘的计画。
护着头的冬儿一听,虽内心有些哀怨却也只得听命的点点头。
「皇上!」春儿恭敬的朝扈立深深揖了身,站在一旁的冬儿也赶紧弯下腰来。
接着春儿说道:「现在外面都是四季的人,这次娘娘的事情已经触动了整个小桥之歌,朱铭煜包括所有涉及此事的官员无一幸免。」
朱铭煜一听,火气又上来,冲向春儿,「妳这贱女人在说什么啊?!就算妳是四季的人也一样!妳是我大费周章买来的商品,怎可以说跑就跑,现在还给我──」
铮──
一把剑由剑销中抽出,威气凌人,「吾乃四季之首,春儿,此侍奉皇上之令前来镇压叛乱,」她看着朱铭煜,剑尖对着他的脖子,「四季,出动。」
大殿上顿时充满黑衣人,一阵斯杀和惨叫却不一会这些看似柔弱的女子却制伏了大殿上那些魁梧的男人。
眼看着大势已去的朱铭煜呆愣着眼望着以前任自己欺侮的女孩,他记得在小时候他有过两位老师,第一位老师告诫他:「世道虽乱,但世界是公平的,总有一天邪恶会被正义消灭。」第二位老师曾对他说:「贵族永远会是贵族,朱家是从上个朝代存活至今的家族,是身分高贵的。」
而他当时辞退了第一位老师。
「告诉你!」春儿开口,声音不大却能在如此吵杂的大殿下传出沉稳清晰的声音,「我不是因樱,我是春儿,在我认知里,你是个众所皆知的叛徒。」她说着,语气眼神尽是杀气。
朱铭煜灰心丧志的迎接接下来数十年载的穷困和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