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旅店后方是一大片幽静的竹林,夏日时蝉鸣鸟叫为炎热的天气增添了一番风味,冬日时抵挡了寒冽的北风,让这间旅店温暖了许多,但是,很多人却不知道穿越这片竹林后,会有另一番风景。
有一大片靛蓝色的湖泊在那儿,白日清静幽美、夜晚月洒湖面印出属于地上的星空,湖面连接着一大片的草皮,被竹林围了很大一圈,一望而去内心再烦忧的事情也会一扫而空。
夜绍躺在其中一处的草皮上望着星空,记得以前在战场前线时,二门日界和冥界附近是一大片辽阔的草原,如果思念家乡的话,他就会跑到军营附近没有人的地方躺在那儿看着星星,想着远在京内的家人们应该也同样看着这片星空。
夜绍还记得有段时间,军营来了一名奇特的女子,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名字叫什么,但是,能够确定她是个人类女子,因为风霜布满在她脸上,虽然仍可从中看出她风韵犹存的美貌。
当年,战火太过激烈,每晚梦中他总听得见那些面目狰狞惨死在血河中的战士,不分敌我的厮杀,即便现在四界太平了,他还是会梦到战场战死的将士们变成冤魂回来向他索命。
这时只有那名来历不明的女子可以缓解他的恶梦,虽然那名女子在一年之后便消失在军营中。
这时,天空远处出现一道黑色的影子逐渐朝他飞来,夜绍站起身来一看,是今天早上他送出去的鸽子。
他伸出一只手迎接鸽子的到来,可鸽子尚未飞到他手上,一根突如其来的利箭精准的射穿了鸽子,鸽子顺随着箭的抛物线往旁一掉,坠于湖内,尸身连同讯息一同没入湖底。
夜绍马上执起随身携带的剑,迅速朝方才箭所发射的地方跑去,随之传来竹林里草地躁动的声音,赶到的夜绍发现一处扬起的衣角没入右边黑色的夜里,他再度急起直追。
两人的步伐在宁静的夜里激起小小吵杂的涟漪,闪着星空跳跃于地面上,犹如精灵在舞着曼妙的舞蹈,实际上却是上演着狩猎者与被狩猎的角逐战。
夜绍抽出腰际边的小刀,狠冽精准的往对方的脚边用力的投射过去──
「呜、嗯!」
对方闷哼一声,身子往下倒去,狠狠的跌落在的面上,夜绍俐落的跑过去,刀子搁在对方的脖子旁,左手扣着对方的手腕时,他皱了眉头,这手腕太过纤细,不似男人的尺度,更像是一位弱不经风的女子。
夜绍纳闷的看着这位黑色斗篷面容被帽子遮住的行刺者,他小心翼翼的用剑尖准备将帽子翻开时,一根银针由树丛中钻出,笔直的射进夜绍右手臂上,因为刺痛而往后退了一步,趁这空档,原先倒在草地上被捕获的人,一转身脚往上踢去,满地的灰尘和落叶被随之而起,打中夜绍的肚子,力道之大,他频频的往后退去几步捂着肚子蹲了下来,他看着飞扬而起的衣摆消失在夜色中。
黑血沿着嘴角滴落,夜绍蛮不在乎的伸手抹去嘴边的血丝,望着已失去人影的远方。
眼中闪烁出打量的光彩,嘴角露出充满玩味的笑意,因为他清楚的看见对方绑束那条与身同长的发带,以及腰间的两把刀剑,这两样标志物便可以确定偷袭他的便是那位江湖上稳坐武林第一高手多年的桥卫。
但有趣的是,这位武林第一高手怎会需要依靠甄家的麻毒来拯救自己,依照过往江湖上的事迹,这位持双剑的桥卫武力值可与他不相上下,除非有什么隐情使得这位江湖第一高手施展的武力的灵力受到损害,或者是还有另外一层的自己所没接收的讯息。
他越想眼底越是深沉,内心更是带着无比的喜悦,而桥卫他可以确定的是,此人肯定是个女子,并且与歌姬大人有着紧密的关系。
*
黑夜的星空退去,换上属于白日的景色,烈日照耀大地,蓝天白云蝉声鸣鸣,一个女子坐于窗旁,微风吹拂而过,黑如瀑布般的发丝随风扬起,阳光打在绝丽的脸上照着,更凸显出那细致近乎完美的面庞,微薄却不失感性的红唇微微上扬,让人忍不的想吻上去。
她正是小桥之歌的娘娘,看着窗外被浓密的竹林,轻轻抚着脚上包得一层层的绷带,思绪飘到了昨天晚上,她第一次在执行任务时差点失败,要不是春儿及时出现,她不敢想像会如何。
门外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打乱了她的思考,接着传来争执的声音。
「这位公子,我方才说我们家的大人出门办事了。」冬儿极力克制自己的音调。
「皇上有紧急的密令。」这男性的声音在小桥耳边听起来很是熟悉,但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是谁。
「方才说了,我们家大人出?门了!」冬儿一字一句带有愠味的说着。
「但是,刚刚里头有倒水声、风声,前不久我还看见店小二给送餐来了这间房,这约莫五分钟左右吧!小女子,妳說这用餐不到十来分钟就出门,还尚未将窗户给关上,您家的主人也出门得太急时了。」聂叔推论著,一番说词让冬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时,夜绍想起聂叔是经历过改朝换代的末代皇帝的忠心之臣,而当他父皇取代成为这二门日界的君王后,他曾经历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最后父皇看见他的忠心和智慧,并将他请回宫内辅佐三名皇子。
夜绍曾在历史中看见上代二门日界帝王的荒唐颓败,但也见识到聂叔如何巧妙运用智慧免强将二门日界治理得当,并在凶峻险恶的朝廷中洁身自保。
虽然,聂叔极力隐身在朝廷背后,愿意当一个不被众人所知的官员,但仍无法退去他的智慧和光芒。
喀擦──
老旧木门摩擦打开的声音,站在门外的三个人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圆睁着大大的双眼、唇微微张开,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位美丽得仿佛是从天下凡而来的天使。
站在一旁的夜绍直盯着对方的双眼,黑白分别、纯净无瑕闪烁着烂漫天真,但是,眼底看得见她所隐藏起来的桀傲不驯和神秘的氛围,眼角余光可看见她特意用衣服盖起来脚上隐隐若现的绷带。
冬儿在门打开的那刹那火爆的气焰全然消失,头低垂着,不敢抬起来。见那名侍女懊恼的模样,夜绍心中有个底,嘴角泛起猎物到手的浅笑。
小桥看着夜绍,嘴角不住的轻抽搐着,她想起他是前几日在小桥之歌救自己免于银针袭击的公子,昨日夜晚拦截情报和刺伤自己的人,但实际上他是皇上派来接送自己的护卫。
虽然她知道自己此趟进宫后会非常凶险,但是她那股即便天塌下来仍要自己硬扛的脾气,对于皇上这举动仍感到愠怒。
然而,她却仍带着礼貌的微笑,语调极为缓慢的对冬儿说:「苳慧,既然是哥哥的朋友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被改了名字冬儿眨了眨眼睛,困惑的看着小桥,而她仍是带着笑容这么望着她,被蒙愣的冬儿再度揖的身,退出去时想着:什么时候咱们小桥之歌里头有了个「哥哥」?
小桥给两位男子揖了身,便道:「哥哥刚刚出去处理事情了,可能一时半刻还不能回来,不如请两为大人择日再来。」
「这是皇上亲下的密令,不如我们就等等吧。」夜绍笑着说道,便径自的走进房内,自个儿找了位子坐下,「聂叔你也坐吧。」他指了指他身旁的位子。
聂叔疑惑的看了看那女孩,在望了望自各儿的主子,便坐下了。
小桥看着夜绍心中一股怒火上升,虽然表面上仍是温和礼貌的笑着,但实则上内心起了一股奉陪到底的姿态。
「敢问两位大人名字?」小桥倒了三杯茶端到两人面前后,坐下便问。
「严卫。」
「我叫聂世霖,称我聂叔就好。」
「那小女见过严卫大人及聂大人。」她说着,起身微微一躬。
「起吧!起吧!」聂叔站了起来赶紧扶着她,「唉啊!叫我聂叔就好了。」
「是的,聂叔。」小桥微微一笑,顺应的回答。
「那妳呢?」严卫淡淡的语气说着,他轻轻扣着背盖,茶的氤气朦胧了他的脸庞,透露出玩味的意思。
「小女名为黄静。」
「黄静?!」聂叔有些吃惊道。
「是的。」黄静坚定地看着聂叔,「不知聂叔有何疑问?」
聂叔又是满腹问号,但这种莫名的感觉却无从诉说,便作罢道:「没事儿,没事儿!」
「不过,我怎不知江湖上那位武林第一高手有位这样貌美的妹妹?」严卫笑笑地说道。
「回卫大人,哥哥就是因我生这脸皮子好,怕我被欺负了才不跟任何人提及我的,莫怪哥哥。」
「不会的,兄长疼爱自家妹妹,理所当然。」严卫说着,「但是,静妹妹怎又会出现在这呢?」
「小女闻言哥哥进京,要给皇上呈礼,祭歌祭之贡礼,小女本深闺待家,这次真的很想见见外面的世界,因此缠着哥哥不放,哥哥不得已只好带着我来。」
「这个性倒跟我家那妹子蛮像的,对吧?聂叔?」夜绍转过头去,看着坐在一旁有些发愣的聂叔。
「这个吗……是像吧!可是,又不尽然……」聂叔的回答像是在自言自语。
「聂大叔,世上岂有个性完全相投的人呢?即使脸和外表相似或相仿,也不一定是您所知的人啊。」黄静似是有意无意的说着,便提起茶壶往聂叔杯里一倒,「聂叔用用茶水吧!」
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门被打开了,待看清来人后,黄静露出浅浅的笑容,温柔的语气中带着兴奋:「潋枝妳怎来了?是哥哥要回来了吗?」
「启禀小姐,大人尚未回府,但他请人带我转告,他今日不过五更不能回来了,明日他会直接启程进宫,因此他请小姐不要乱跑,他特别附瞩我盯着您。」春儿脑袋动得极快,语调不急不徐的说着,微微揖着身。
此刻假扮自己是个大家闺秀女孩的小桥,嘴角主不住的微微上扬,但下一秒脸却马上垮了下来,佯装自己不开心的模样。
「喔……」接着她抬起头,神态尽是令人不舍的望着坐在一旁的两位,「看来今日两位大人无法见到哥哥了,真是抱歉。」
「那我们先告退了,劳静妹陪我们叨唠了整个下午。」严卫说着,起身揖了揖,看此状,聂叔也赶紧跟着揖身子。
「不烦!」黄静笑着说,也揖身,「跟卫大人及聂大叔谈说是小女的荣幸,只是碍于哥哥上,对于『黄静』此事是否不要对外述说?」
「此事是黄兄对妹妹疼惜,若这事不能做到的话,何为臣相?」
「谢大人。」
夜绍和聂叔走出门后,房内的小桥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接着,门再度开启,印入眼帘的是春儿一贯冷漠的表情。
「娘娘,您……」
「早知道昨晚银针的毒就该放多一些!」小桥恨恨地说,皱着眉头,「最近怎那么倒楣,该不会是因为所有的运气都被那大人物给吸走了吧!」
春儿第一次看见烦躁和愤怒显现于脸上的娘娘,她圆睁着双眼,不知所措的看着这样的娘娘。
小桥叹了口气,懊恼的转过头看向春儿,「春儿,在临场转变这会妳可要好好再教教冬儿啊!」
「是……是,娘娘。」春儿结巴的说着。
「春儿,我们今晚出发进宫。」
「娘娘,但是……今日那些人……」
小桥手托着下巴,嘴角上扬整张脸散发着光芒,「他们是皇帝派来的护卫,传说中铁血冷将军夜绍?若左以琛,相驰左大将军,另一个则是辅佐三位君王的聂世霖,聂大人。」
「……那为何我们还要独自进宫呢?」
「谁叫他们探查我的消息,昨天妳看到的那只鸽子,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将军大人做的好事。」
另一侧房间,夜绍双手抱胸眉头深锁不停的踱着步,似乎在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而聂叔坐在一旁初次见到他这么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聂叔的记忆里,夜绍是小时候也没过这样焦躁的时刻。
「王爷……」
但聂叔一开口夜绍伸出一只手阻止了他接续往下说去,聂叔悬着一颗心,情绪被吊得高高的,最后他站起身来,双手按住持续踱步的夜绍。
「既然今天无法解决,那就好好休息,明天再想。」
「……聂叔……但是,今天那个女子到底是谁,我第一次对于一个人有着么摸不着头绪的感觉,这让我很恍恐……」
这时聂叔笑了笑,像是小时候安慰做了一场噩梦的夜绍,和蔼着说道:「再怎么可怕,天也不会塌下来的,别想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