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的脚掌感受着水泥墙的粗糙,以及风刮在皮肤身上的冷意,衣摆飞扬而起,随之还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仿佛融进了这无尽的黑夜中,那女子抬起头,眼中是对于这世界到绝望。
毫不犹豫的脚往前一踏,失重感与之而来加剧耳边的压力嗡嗡叫响,却没有持续太久。
喀、嗑。
多处骨头断裂闷声,黏腻的血液不断从各处大量涌出。
她的世界此刻除了疼痛外感受不到其他触感,视线被杂乱的发丝遮挡,此刻,逐渐失焦的眼哩,凌乱的头发被顺开,映入女子眼底的是那名为母亲的人。
相似的眼睛里蕴含着复杂的情绪,剧痛的哀伤,以及无语的解脱,两者为之相反的情绪互相拉扯,但落在浑身是血的女子眼中,是那样的合理。
她与她母亲谈了一场长达十几年的疏远的亲情,刻骨铭心的椎心刺痛,却也随着她的生命消逝而得到某种程度的释然。
最后,她敌不过沉重的昏厥,闭上眼之时,听见了那生许久不见的呼唤──
「晴茵。」
当她再度睁开眼时,一金一银双色瞳孔成了此人最强烈的记忆点,两人初相识,未谈话之时,从眼底深处看见了彼此在那被封存的过去里存在的痕迹,望见的是与之截然不同的容貌,相同的神态,名为青春岁月。
「歌姬,初次见面,吾与汝同为初上位者,名为:国师。」
这个玄幻的世界,她初来乍到以不到十来岁的女孩身分持续活着,听过许多关于歌姬、国师的传闻,他们被众生赞誉歌颂,几乎成了神一般的信仰,视为最初创造这个若大世界之神的传道者。
女子不明就里的看着眼前那么既陌生又带着一丝熟悉的男子,他身着宽大的黑袍,手持木杖不苟言笑,另外空着的手伸出来到女子眼前,掌中凝结空气中的水、流动的风、微亮的光,汇聚成一颗浑圆的水晶球体。
「根据创世神之意,因上届歌姬与国师的失职之故,我们将提前就任,并以此行赎罪之意。」
「赎罪?」
「是的,原诞生在初世界的我们,因为抛弃本被赋予的生命,故而来此界,失去所有──名字、身分、情感,被冠上的是这世界给予我们称呼。」
「是以……惩罚。」
「是以,对生命不尊重的惩罚。」国师持着球体的手腕上烙印一个六齿齿轮正闪烁着光辉,「汝以歌姬之名,将被烙上象征死亡的彼岸花,以及签订除去所有情感的血契。」
洁白无瑕的玻璃球散发一股魅力,深深吸引着女子的目光,无意识的她咬破自己的手指,指尖滴落下一颗血珠,坠于球体内,溶解成丝线,回转成圈,同时,她手臂上传来阵阵刺痛感,散发着火红的光辉。
额上布满细汗,余晖散尽,球体内的血丝悬浮着一朵艳然至极的彼岸花。
疼痛渐散,她感受到源源不绝的力量涌出,以及无数属于这个世界最深层的秘密被建档在脑内。
她,知晓这世界所有,拥有无尽的力和声誉,内心却如此的空洞。
「歌姬。」国师呼唤之时,他手中绑着银铃的木桩响起清脆声响,「妳的第一个个任务便是行走其他三界──魔冥天,以正各界创世神所选之皇。第二,回到二门日界终结这场四界乱战,并助二门日界新皇巩固皇位。」
他收起水晶球,伴随着不断震响的铃声,如是说着:「我会以此监视妳的一举一动。」
强风而起过的是烟硝战场,血腥残缺尸体或肉块,家破人亡的哭喊,战胜之时的吆喝,刀枪真剑相攻,以灵为战争能力筹码,施展以阵之名的战队。
最终,四界的战乱来到了尾声,那名女子站在同样的满是树林之处,此处于四界交会之处,最为险境的地方,被称为「混沌之界」。
对于普通的人们而言,那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世外桃源,然而,对于「他们」而言却不是。
艳红如烈火般的衣着随着缓步向前的身子轻盈摆荡,像极了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她纤细的双手放于腹前交握姿态优雅,直至断壁残垣之处,忆起三年前她于此处离开,再度回归,她带着不同最初迷恍无措的心境,取代而之的是坚毅和对于力量之强大的责任。
现在她准备见证这场战乱的最终一战,眼中不自觉的盈满泪水,落下那刻,辉映出如血般渲染半边天的光芒,夺去所有的色彩,但也仅是那一刹那的时间。
泪水,落于土尘之中,散尽的归无。
世界的五彩缤纷回归,燃烧殆尽的火在那象征二门日界的标志上泛着余光,尔后,那抹红不再艳丽反黑得彻底,他空洞的双眼收尽此生最后的景象──蓝天白云,还有二门日界的胜利呐喊声,以及众生歌颂而起的和平。
黑色军袍,脖间系着白色的丝巾,随风飘扬而起,左胸刺着属于此界将领身分的火焰凤凰。
他带着一如既往的从容和冷静,眼中甚至看不见任何悲伤,即使眼前这个年长的副将在四界大战之时一陆伴随自己至今。
手持通体黑剑的二门日界大将领,将沾染上头的抹去,收进腰间,他蹲下单膝下跪,满是茧、细碎伤口还有血腥味的手轻柔的覆在副将未阖眼的眼皮上,手背而过,副将脸上刻进岁月的皱纹在阳光下显得如此哀伤又伟大。
每个战士都希望自己终身奉献于国家,看见自己的牺牲换取最终的胜战,是所有战将的梦想。
即便身躯淌满鲜血残缺不堪遍体鳞伤。
将领再度站起身,挺起坚毅不催的背影,望着眼前由血河无数尸体堆叠而成的胜利,低哑沉稳的呐喊:「全体士兵听令,护送木须士?以寺副将,回二门日界。」
「是!」
仅剩余的几千兵将用尽全力喊着,仿佛将这场战争中所有的悲痛和失去化为一句话,倾诉所有悲欢离合家破人亡痛哭流涕后,换来的难能可贵的平静。
黑色的军旗上写着大大的「二」高挂带着骄傲的气息飘扬着,阳光折射而下,从中突破而出一只由灵力所化而成的猎鹰,它直朝将领而来,直至他面前收拢起那巨大双翅,悬浮半空中,化为一颗褐色暖光圆球中发出许多年来他思念多时带着熟悉又陌生的音调。
「夜绍?若左以琛,我以皇帝之名,命你速回宫中。」
听完这段话的将领,在那圆球化为烟雾散去后,面容大变,转身踏上马骑策马飞奔而去,全程站在意旁观战的那名女子,面无表情的洒下无数的泪痕。
悲欢离合,有利弊有弊,在一场战争中见证何为的牺牲,却也是因为创世神画上一笔的准则,这所有的一切谨遵创世神旨意行走,任何人都不能越矩。
当风再度吹拂而起,热烈高阳之下,带起无数人崭新的希望,带走所有过去的哭泣和伤痛,那身着一身红的女子,开启抹红的唇,轻声淡然的唱起,未绑束的黑发随风飘散,与之在不远处的二门日界宫殿中相呼应而起。
悠扬的音乐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头盛大的演奏,红色金边地毯铺成一条华丽的通道,两边列队排着臣子各个脸色严肃的看着眼前端坐在皇位上的年轻皇帝,他穿着象征皇帝贵气金红相间的衣服,手中握这属于权力的权柄,那过于年轻的脸庞上淡淡的扫视属于他的帝国,默默的紧握住双手,握到指甲泛白,掐进手掌的肉沁出血来,嘴角却倔强般的上扬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公不义吞进肚里。
这时敲起了一道又一道清脆的钟声,音乐停止演奏,钟声传至世界的各个角落,告诸天下各界二门日界的新皇登基。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朝所有臣子俯首跪地一同祝贺,大殿上回音四起之际,殿门外传来急促的回报说着:「二皇子,到──!」
随后在地毯尽头出现一位穿着军服盔甲配戴剑满脸风尘,颈间系着一条显眼白色丝巾的军人,那人在皇帝眼中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们兄弟在十年前便分离,十年后相见却已是不同场景和地位。
二皇子眼中带着浓厚的悲伤和无尽的悔恨直望着端坐在另一方的皇帝,他抬起步伐缓慢的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最终来到皇帝眼前,他仰着头望着坐在那位至上的他,双膝跪地,垂下头来,宏亮清晰的声音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在偌大的宫内回荡着,响应着外头敲打的钟,久久不停止,这声代表着他的允诺和忠诚,更象征着他们父亲的亡逝。
皇帝紧抿的嘴唇开启说道:「从今日起,夜绍?若左以琛封相驰左大将军,朕授予二门日界所有兵权,并命你镇守边界护我界人民之安危。」
跪于地的他双手合十,「遵命!」
那年秋天,叛乱的冥界终于平定,天魔门三界期待的四界安稳和平终于到来,然而,经历过这长达四年的动荡不安二门日界的皇帝、皇后先后逝去,长子扈立?若左以琛继位为二门日界之王,夜绍?若左以琛成为二门日界握有兵权之将领。
但是,那晚新继任的皇帝在房内收到了一封信,尚未拆开来看,门外服侍公主的贴身仕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神色恍恐的跪在眼前……
「公主……公主不见啦!」那仕女语带哽咽的说着,「到处都找不到啊!」
此时,皇帝看着手中的信便了解了所有事情,他将信递到了烛火旁,火迅速的燃烧,一片片焦黑破碎的煤灰掉落在地上,他望着那漆黑的煤灰,就像他此刻的心情,那样无助心灰意冷。
「不用找了。」
最后,他淡淡的说着。
同一时刻,在离宫殿遥远的一处林子内,秋风带着微微的惆怅、满满的感伤吹拂而过这片屹立不摇的竹林,沙沙作响,掀起飘渺白衣的一角,月光透过竹叶缝隙洒落,照耀在一位女子身上,朦胧不清的面貌,聚焦在她那艳红的一抹上扬唇角上,波动的心情被勾动而起。
红唇轻启,洁白的齿露而出,一串优美凄凉的音律伴随着风、竹声清清、淡淡的唱起,透过歌声述说一个悲凉的故事,有着甜甜的滋味、浓浓的香气,但带出更多的哀伤和悲愁,泪框盈满泪水,唱进心坎里的是那数不清的苦楚。
一个穿着麻布粗破烂衣服、脸上黑黑脏脏,右脸颊上明显被烙印上「奴」鲜红之字,满是污泥的女孩闯入了世界,嘴角淌着一丝血痕,她满脸泪痕睁着双眼直望着那站在阳光下的女子。
她飘逸的长发随着曼妙的身型缓缓的移动,美好得宛如天使降临在人世间,或许,她真的是遗落在人间的天使!
女子优雅的转过身来,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眸,红唇上扬着最完美的角度,停止的音律延续在心中。
她朝女孩走来,缓慢而优美,像拯救民间苦难人们的天使,女孩眨眨眼,似乎下一秒会看见那背后有着巨大洁白的羽翼。
女子的容貌出现在小女孩面前,小女孩呆望着她的双眼,眼角微勾上扬,带着无比的魅惑,如同一朵在烈日盛开的玫瑰花,极致的美,但是,瞳孔黑眸中有着纯净的眼神,望进心底深处那背后却藏着诉不出的苦楚。
妳是谁?
女孩内心问着,带着满满的疑惑和歌曲余韵后的感动。
女子似乎感受到女孩的疑问,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往上移,带着令人心醉的笑意,她伸出白皙的手,掌心朝上来到女孩面前,轻轻柔柔的声音,说着如同童话故事般美好的结局。
「小桥。」